「馮大人到了。」一個夥計悄悄上來通報。「和孫師爺便服過來的。剛請了夫人示下,已備下茶點,引至後院涼亭了。」
程墨方聽聞,隨手將那紅紙袖在袖中,叫了剛才栓牛的夥計,繞過屏風從大堂後門出去。
二人行至後院花園遊廊上。因素知程墨方和善,見四下無人,那小夥計便忍不住問道:「老爺,外面眾人都議論著呢。怎麼老爺單單對個放牛的小叫花還這般客氣?」
「這倒有個緣故,」程墨方笑道,「前日裡夫人在龍潭寺上香,偶遇一遊方高人,說是今日開張之時,無分尊卑,切不可目中無人。如此便能化解一場血光之災。」
夥計聽聞,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連連稱奇。
卻說這來訪的馮大人,乃是陵溪知州馮亦鐸。
只因新任的津州府尹,聖眷正隆,年紀輕輕便官拜正三品,如今奉旨南巡,不日便到陵溪。沿途官員紛紛絞盡腦汁投其所好。
馮亦鐸只是個從五品的知州,自然也不敢怠慢。但因與這津州府尹素無往來,苦思冥想不得章法。最後還是師爺給了個主意——打聽到這位陳府尹是京中人士,京中顯貴十之七八喜歡附庸風雅,送些個古董字畫,應是不會出錯;而剛開張的墨方齋老闆程墨方,可巧早年間曾在京中有些遊歷,偏偏又是做古玩生意的,到他這裡尋兩件古玩,最合適不過。
程墨方初來乍到,雖與這馮知州並無交情,卻也不好推脫。
日頭已近正午,派去前院悄悄打探的丫鬟匆匆趕來回話:「聽那馮大人口風,應是不知道岑少爺與咱家老爺相識。少爺隨了陳大人,再有個三兩日便到了。」
坐在月洞門內軟榻上一個彎眉細目的中年女子,正是程墨方的夫人,聽罷點點頭,又吩咐丫鬟道:「請錦姑娘過來吧。」
程夫人祖籍也在京中,系將門遺孤,娘家姓蘇,未出閣時名喚蘇琴。下面兩個弟弟,大弟早夭;二弟蘇岑,年初剛剛升了參將,開春時本應出征北地,但因津州府尹陳書禾力薦,便先隨了他一道南巡。
此番經過陵溪,定會來探望家姐。
一時間小丫鬟打起簾子:「錦姑娘到了。」
進來的素衣女子正值妙齡,容貌姣好身形秀麗,面上帶了淡笑,挨著程夫人坐下。
程夫人摒退了下人,拉了她的手笑道:「暮錦,天氣這麼好,也不出來走走。等家裡忙過這一陣,我們便出城去踏春。」
見那阮暮錦似是意興闌珊,程夫人接著笑道:「說個笑話兒你聽,剛才前面小五來報,說老爺請一個放牛的窮小子寫了一個字,你道是個什麼字?」
阮暮錦只是淡淡陪笑。
程夫人便道:「你也該適當開解開解。我們女人家,管不得外面男人們那些事。多想也是無益,還是尋個好歸宿,相夫教子才是正經。如今你在我這住著,我便替你做主。」
阮暮錦聽她說得直白,倒也不像小兒女那般佯裝嗔怪,只是低聲道:「如今也不奢求父親兄長翻案,只盼我自己能平靜度日。現下這情形,旁人躲還來不及,怎會招惹麻煩上門?況且,只怕傳出去拖累了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