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中日子平淡,正是她以前所渴望的生活,然而如今卻沒了以前的心境。她成了身份敏感的人,不能做糕點,沒有朋友,只是個獨守家中等待丈夫一兩個月回來看望一回的孕婦。
到了七月份,她快臨盆了。
如今形勢越來越嚴峻,便是平頭百姓也知道錦州與朝廷對抗,皆不敢妄議國事。衛肆渢上一次來是兩個月前,談到與朝廷抗衡,曾說要切斷這片疆域與外邊的聯繫,一旦決定這麼做,就代表著戰事不遠了。前些天就聽小丫鬟議論,很多客商為生意發愁,因有些地方不能再去,都忙著改生意。
她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唯求平安生下孩子。
薛軼成突然在門外稟道:「夫人,小姐到了。汊」
隨之便見衛若萱從門外進來:「若萱見過大嫂。」
「夫人!」隨之而來的還有芷荷香草,皆是因她情況特殊,才讓她們來照顧。
「這麼熱的天跑這麼遠的路,一定很累了,房間都收拾好了,你去歇歇吧,若是缺什麼就吩咐人去準備。」這話是對衛若萱說的朕。
衛肆渢讓衛若萱過來,八成是他自己太忙分不開身,這樣的形勢下,她知道不能太苛求。她只是在想,這樣的日子多久是頭呢?
沒兩天,隨著一陣腹痛,她要生了。
衛若萱和丫鬟們都在門外焦灼等待。
「怎麼樣了?」謝冰雁是才趕到,聽著房內的動靜,不由得回頭去望身後的人。
「二哥!二嫂。大嫂才生呢。」衛若萱說道。
衛錦之一如既往的雪白輕綢,身體依舊纖瘦,但精神氣色看上去好多了。他立在那兒,望著緊閉的房門,聽著裡面聲聲撕扯的呼喊,唇色緊抿,微斂雙目。
謝冰雁在他身邊很久了,一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擔憂,猶豫著,終是出聲說道:「她是頭一胎,肯定花費的時間長,但不會有事的。天太熱了,坐在房裡等吧。」
衛錦之微微點頭,問:「大哥還沒到?」
衛若萱搖頭:「早幾天去了消息,說大嫂可能這兩天生產,大哥說盡量趕來。」
這三人坐在隔壁的屋內,本想說些閒話,然而聽著那聲聲痛苦早分了心神,一室安靜。各懷心思中,時間一點點過去,突然聽外面有聲響,薛軼成在門口低聲喊道:「侯爺到了!」
三人忙起身迎上去。
衛肆渢一路風塵僕僕,進院子時屋內偏巧沒了聲音,他不知情況,劈頭就問:「怎麼樣?生了沒有?夫人怎麼樣?」
不等人回答,只聽屋內突然一聲攢足力氣的大喊,隨之便是嬰兒的啼哭之聲。
房門開了,芷荷香草笑著跑出來恭賀:「侯爺,夫人生了位小公子!」
衛肆渢疲憊的臉上頓時滿是笑容,連聲說道:「全都有賞!」
「恭喜大哥!」衛錦之衛若萱幾個在旁恭賀。
衛肆渢點著頭,注意力全在丫鬟抱出來的小人兒身上。他把孩子接在懷裡,小心翼翼的抱著,看胖呼呼的小人兒眼睛都沒睜只是張著嘴大聲的哭,心中百感交集。如今,他有兒子了,做爹了!
衛錦之打量著小人兒,握握他的小手,忽而從袖子裡摸出一串精緻的金色小鈴鐺戴在他的腕上,笑道:「這是我給侄兒的見面禮,我也做小叔了。」
衛肆渢看了他,頗有暗示的掃了謝冰雁,笑說道:「我也等著給將來的侄兒送見面禮呢。」
衛錦之順著看了眼謝冰雁,笑問道:「不知起名字了沒有?」
「曄然。他們這一輩就從『日』字,好寓意!」
少頃,待丫鬟們將房中收拾妥當了,衛肆渢抱著小曄然到了床前。
「讓我看看。」紫翎儘管已經累的筋疲力盡,卻撐著沒有睡,把曄然接在懷裡仔仔細細的看著,笑容輕柔又滿足:「這眉眼很像你呢。」
「那是自然,我兒子能不像我嗎?」衛肆渢輕笑,覺得此刻的她身上有了一種記憶中熟悉的感覺,令人安心舒適。「老太太若知道得了孫子,肯定高興壞了。雖然離錦州不算太遠,但來回車馬勞頓,天又炎熱,她也經不起折騰。老太太想接你回錦州,我看,等著你身子略好些,我派人來接,到時候住在莊子裡。」
她盯著他注視了好一會兒,這才笑著說:「聽著似乎是老太太不放心,可我怎麼覺得是你在擔心?如今有了兒子,你不放心兒子離的遠吧?」
衛肆渢笑出聲:「翎兒,你這是在和孩子吃醋啊。」
「我才沒有。」她笑著否認,看到了他眼睛裡血絲,便重新躺下,說道:「我累了,想睡一會兒,你也去歇歇吧。」
「你睡吧。」衛肆渢掖好被子,把孩子抱出來交給奶娘,直接在外間的涼榻上睡了。
近來形勢越發嚴峻,他整天忙著處理各方事情,幾乎脫不開身。得知她要生了,他連夜處理完手頭的事,又騎馬兼程趕來,幾乎兩夜沒合眼。她方纔的話也沒說錯,不僅是老太太想接她回錦州,他也不放心她們母子在外面,局勢更不好了,離的遠,難以周全。
一覺醒來,聽見隔壁房中孩子咯咯的笑聲,洗漱了過去一看,原來是衛若萱謝冰雁和幾個小丫鬟在逗著曄然。孩子小,沒一會兒又睡著了,安靜可愛的模樣真是惹人疼愛。
從房裡出來,見衛錦之站在樹下。
「大哥。」自從上回從京城離開,衛錦之就不再管侯府的事,但對於錦州的一切並不能完全丟棄。
「你這病果真是有起色了。」自上回一別,這也是衛肆渢頭一回見他,審視下,說:「老太太常念起你,別只顧在外清閒,得空回去看看她。」
「嗯。」衛錦之笑笑,猶豫著,仍是提起:「我又請大夫診過了,大夫說我的病養得很好,我如今也不像過去動不動就生病。如今形勢那麼不好,你一人哪裡顧得過來,我回去幫幫你。」不等他拒絕,衛錦之又說:「雖然你我之間沒有血緣,但自小猶如親兄弟,這個關頭,自然得我這個弟弟幫你。誰能比得過自家兄弟?」
話說到這個份上,衛肆渢不能拒絕,便笑著說:「你肯回來幫我,我自然高興,你把身邊的事情安排一下,今天就隨我返回錦州。」
「好!」衛錦之點頭。
謝冰雁得知他要回錦州,並不意外,只是到底不放心他的身體,便決定回玉州收拾之後也返回錦州。他並沒有反對,總不能將她一人留在外面,也不好讓她留在這兒。
紫翎剛醒就得知衛肆渢要走,除了攥著他的手,連句挽留的話也不能說。
「怎麼一副哀怨的臉?」衛肆渢故意打趣她,見她無動於衷,便摟著她說:「這也是不得已,為了盡早接你們母子回到侯府,我得日夜辛苦啊。翎兒都不心疼我?雖說分隔兩地,我可一直掛念著你呢,倒是你,別有了兒子就忘了兒子他爹。」
一句話把她逗笑:「我怎麼聞到一點兒酸酸的味道?」
「又打趣我。」衛肆渢笑著把手伸到她腋下,作勢要撓。
「別!」她趕緊討饒。
衛肆渢顧慮著她的身體,不過是鬧鬧,見她鬆口便止了手:「這次錦之跟我一起回去。若萱留下來陪你,你好好兒養著身體,一月後我派人來接。」
「嗯,你自己小心。」雖說想多留留他,卻又擔心耽擱的久了使得他路上過於著急,便說:「時候不早了,走吧,代我跟老太太請安。」
「我都要走了,翎兒也沒個表示?」衛肆渢湊近了些,閃著笑意的眼睛內暗示明顯。
她摟上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輕柔的落下一吻。
衛肆渢順勢緊摟了她,摩挲著她的頭髮,低聲道:「我走了。」
透過敞開的窗戶,她望著他出了門,院外站著那抹熟悉的白影,兩人一同離去。想到一月後將要回到錦州,她不禁感慨,自從「失蹤」後,她的回家之路便是如此坎坷,即便真回到錦州,離重新住進侯府還要未知的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