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衛肆渢進宮來正式辭行,紫翎也早早等在養心殿,為的是親自送他。
冬陽和暖,加之昨天衛侯爺與皇上爭執之事鬧的滿城風雨,今日衛侯爺辭行,朝中好些大臣藉著來為皇上請安,想親眼看一看。但見皇上氣色如常,衛侯爺神色依舊,君臣間絲毫瞧不出任何間隙。便是如此,朝臣們也深知有些事不會輕易的袒露,察言觀色下,仍有些小小收穫。
蕭文璿笑道:「既然衛侯爺都已準備妥當,那便趁早出發吧。」
「是,臣告退。」衛肆渢從殿中出來,看到了她。
「我送送你。」她也只能送他到宮門汊。
「別擔心。」衛肆渢握上她的手,一面走一面沉默,手指在她掌心輕柔的來回摩挲,目光平視著前方,顯然在想著什麼。
儘管想的再多,到了關鍵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擔憂:「有多大的把握?」
衛肆渢聽到她的話音望向她,微微蹙眉,少頃笑道:「翎兒,這時候可不適宜說這種話,一旦做了,就必須得成功。朕」
她沒再說什麼,直到宮門出現在眼前,她停下來,也不顧身後跟著那麼多人,將他抱住。她心底裡有一種很恐懼的情緒,自從這次來京城,便一日一夜增長,像籐蔓般將她的心纏的緊緊的,她從來不肯認真的去想這是怎樣的一種情緒。
衛肆渢低笑,摩挲著她的頭髮戲謔:「捨不得我?我說過,很快就會來接你,不會將你丟下。別委屈了,沒看見他們都在笑你嗎?」
「一定要小心。」她能說的也只有這幾個字而已。
「我知道。」衛肆渢凝視著她暖陽中嬌媚的容貌,抬手理了理她的鬢髮,指尖從她發上所戴的扁簪上滑過。收回目光,輕笑著將她的暖裘緊了緊,說道:「行了,你身體不好,走了這麼長的路也該累了,就送到這兒吧。」
她站著原地,望著他一步步走遠,直至消失在宮門之外。恍若她真的會一輩子禁錮在宮闕,而他則真的會至此消失。
「夫人,回去吧。」站的太久,直到相思出聲提醒。
回到秋水閣,她正打算躺一躺,卻見蕭玥等候在屋內。
宮女道:「公主來了一會兒了。」
「讓公主久等了。」她想蕭玥之所以這時來,與衛肆渢有關,衛肆渢走了,蕭玥沒有立場送行,只有到她這兒來。她發現這公主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冷淡,與以往的性情反差極大。
「不礙,夫人要為侯爺送行,我能理解。」蕭玥一開口說話,眉梢眼角又帶出了以往的傲然神色。「近來宮裡有些奇怪流言,不知夫人是否知道?」
「我不過是暫居宮中,平時只呆在秋水閣,沒聽到什麼流言。」她佯作不知。
「不知道也好,知道了也心煩。」蕭玥輕笑,對她的故意裝糊塗並不在意,只是說:「這些天總是聽說『琇常在』如何如何,我看她倒和潘太妃有幾分相似,有寵愛便有嫉恨,只是不知她的命比潘太妃又如何。」
她沒接話,細細品著,蕭玥不會無緣無故提起琇常在和潘太妃,也許、是好意的提醒她?蕭玥常居宮中,又如此聰敏,怎麼可能毫無覺察呢。
「我走了,看樣子夫人也累了。」蕭玥起身,眼梢有那麼一瞬間的寂寞,隨之又被嘴角揚起的笑所掩蓋:「夫人若悶了,不嫌棄的話就往我宮中坐坐,比起其他后妃,我這個公主應該還算好相處吧。」
「夫人,御醫來了。」
自從有孕,每隔一兩天御醫便按定例來為她診脈。
御醫診了脈後,說:「夫人的脈象仍是有些弱,光靠飲食調養是不夠的,夫人得放寬心思,不能憂思多慮。另則,夫人是受過大寒的,近兩天雖然和暖了,卻更應注意保暖,切不能大意著涼。」
「我知道了,有勞御醫,坐著喝杯茶吧。」
「謝侯夫人,下官不敢,下官告辭。」御醫辭別離開,相思照例給了賞錢。
離午飯還有半個時辰,外面陽光那麼好,屋內越發顯得清冷,她讓人搬了椅子坐在外面。輕撫著小腹,想像著裡面是男是女,又想到衛肆渢起的名字,嘴角不由得捲起小小的笑。
御醫說不能憂思多慮,如今這樣的形勢處境,她怎麼能不多思多想呢。
宮門外來了名宮女:「奴婢給侯夫人請安。今日天氣和暖,皇上覺得精神好多了,又恰逢有人進貢了幾盆梅花,皇上便命在園中梅海擺宴,請侯夫人一起去賞梅。」
「不知皇上都請了哪些人?」她問。
「回侯夫人,請了皇太后、貴太妃、皇后以及幾位娘娘。」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她想著拒絕不太好,去坐坐再尋個理由退席就行了。
取了手爐捧著,帶上相思春杏,一路慢慢踱向御花園。
因是皇上設宴,宮人早就將地方收拾好,入園後不時能遇見宮女,或捧茶,或端果。有皇太后貴太妃等人在,她不好去的太晚,等她到時,只見皇后與貞妃已經在了,正看著宮人們佈置。
「紫翎給皇后請安。」
「侯夫人免禮,坐吧。」皇后一如既往的熱情含笑,只是眼睛裡多了些打量猜思,可見那些流言皇后也有所耳聞,總難免想想。
貞妃亦是同樣。
她只能裝作無察,說些閒話。
不多時,皇太后貴太妃,以及其他娘娘都來了,宮女們前後簇擁著,一時間偌大的梅林熱鬧起來,隨處可見綠袖紅帶,香肩鬢影。
「皇上駕到——」隨著小太監一聲喊,一抹明黃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眾人齊聲下拜。
「都免禮。」蕭文璿笑著上前:「給皇太后貴太妃請安。」
「皇上不必多禮。」皇太后笑道:「皇上氣色果然好多了,怪不得今日有這樣的好興致,聽說皇上得了幾盆頂好的梅花兒?我們都等著欣賞呢。」
蕭文璿擺手,幾個小太監抱著幾盆梅花擺上來:「請皇太后貴太妃賞看。」
「真是好俊的梅花兒!」眾人全都含笑讚賞,注意力全在梅花上。
紫翎對賞花興趣不大,不過是隨流而已,正是因此眼角餘光不經意的一瞥,看到了遠遠的一抹人影。琇常在!儘管離的遠,卻能肯定對方經過精心的妝點,身為小主,此時的舉動卻是有些探頭探腦的鬼祟。轉念一想,又明白了。皇上設宴,請的都是皇后、娘娘,她不過是個小常在,自然不在受邀之列,偏又耐不住寂寞,故意到這兒來,試圖「媚惑」君心。
若是被貞妃等人瞧見,那才有趣呢。
眾人一熱鬧,便沒人關注她,她挑了個座位坐下,接了相思遞來的熱湯喝上兩口。正如御醫所言,她身子弱,可不能著涼。
皇后貞妃等人都奉承著皇太后貴太妃,宮女們服侍的服侍,清閒的便也仨仨倆倆的看梅花,主子們高興,也不會將她們限制的太嚴。蕭文璿身為皇上,又是兒子,一番熱鬧後,竟然不見了。
「皇上去哪兒了?」貴太妃發覺時不由得張眼眺望,始終看不到人。
皇后忙回道:「或許只是在別處走走,一會兒就過來了。」
貞妃卻說:「皇上去哪兒臣妾不知,可剛才臣妾看到了一個人,貴太妃絕對想不到是誰。」見眾人都望著她,貞妃這才說:「臣妾看到了琇常在,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直在梅林邊兒上來回的轉悠。臣妾還以為皇上也請了她呢,又一問,並沒這回事。」
這麼明顯的言外之意,誰能聽不懂呢。
貴太妃被這琇常在挑了怒氣不是一次兩次,沒料到琇常在根本是毫無收斂,一而再越發的變本加厲,簡直是豈有此理!貴太妃當即臉色就沉了下來,卻礙著皇太后和這麼多人在,隱忍著沒言語。
想了想,貴太妃招過貼身太監吩咐:「去瞧瞧皇上在哪兒,看仔細點兒。」
太監會意,領命去了。
貞妃一直盯著,見貴太妃有舉動,也讓一個宮女悄悄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