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古自嘲地笑笑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這裡的。」當下把自己因為記者的事而被撤職,然後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到這裡向陳映紅做了介紹。說到氣憤處,免不得又把當初他在花海縣**的事件重新回憶,把張默默失蹤的事件重新回憶。這樣說著說著,張恨古突然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了祥林嫂,正在向著路人反覆訴說著狼叨走了小孩子的故事。
陳映紅緊閉了嘴,對他的話沒有任何表態。她知道,對於張恨古這樣的人,做一個最好聽眾,有的時候比誇誇其談效果可能會好很多。這種人需要理解,需要別人的傾聽,需要別人的尊重。只要給他足夠的尊重,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上。
張恨古說的嘴都抽筋了,終於意識到與陳映紅說這麼多話一點用都沒有,把自己的老底都交給對方了,還不知道她會怎麼嘲笑自己呢。管不了那麼多了,小梁不止一次地對他說,逢人只說三分話。他可倒好,把他的全部秘密都一口氣倒給了陳映紅。後悔也來不及了。
陳映紅這個聽眾非常優秀,每當張恨古說到關鍵地方表達不清楚時,她就會恰當地提一個小問題,讓張恨古能夠繼續把他的故事講下去。
張恨古長出了一口氣,似乎終於把幾個月來憋在心中的鬱悶一下子都倒了出來,說:「對不起,讓你笑話了。其實我就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民,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讓我到這裡來進修,更搞不清我回去後會讓我做什麼?吃了政府的,拿了政府的,總得給政府幹活吧?」
陳映紅看到張恨古不再講述他的悲慘人生,裝作非常感動的樣子,為了加強傷心的程度,甚至拿出手絹擦了眼一下,害怕把化的妝抹掉只是象徵性在在眼前晃了晃。說:「每個成就一翻大事業的人,都是像你這樣命運坎坷的。別灰心,只要你努力了,一定會有回報的。」
張恨古認真地點點頭。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會有回報的。在南家窪小學就是很好的說明,他從不認識幾個字,到僅少少量的字不認識他,僅僅用了半年的時間。只要自己努力,說不定他回到傣幫後依然可以做他的校長呢。
陳映紅伸出手來,輕輕握了一下張恨古的手,說:「你的運氣好,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張恨古笑了,說:「可不是嗎,幾個月前我在北京打工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神仙級的老頭,他算得卦相當準,他說以後會連升八級平步青去,遇到困難會有貴人相助。你還別說,這老頭說的那些事差不多都應驗了。這次來北京進修,不知道能能不能看到他……等我回到傣幫,如果還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要把那個校長當好。」
可憐的張恨古,依然為那麼一個小小的校長而耿耿於懷呢。陳映紅想,等我回到北聯市,一定要幫他恢復那個南家窪小學的校長職務。黃葉秋也真夠毒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何苦與一個小學校長斤斤計較呢?
想到這裡便說:「哦,那敢情好,這次從馬院畢業回去,你要是發達了,千萬別忘了我這個同學呀。」
「看你這話說的,我要是回去還能做校長那就不錯了,談什麼發達?你別忘了我,我就阿彌陀佛了。我現在這樣打算,如果回到花海混不好,我就還回來打工,比做那鳥校長自在多了。我們一幫人一起喝酒,聊天,罵人,那多開心。」
陳映紅第一次聽到這樣找開心的借口,笑道:「呵呵,罵人還開心哪?」
「那當然了,罵人不開心,難道讓人罵開心?你是不知道,如果幾十人叫齊了號子一起罵,那有多過癮!尤其是有個叫大眼馮的,罵人可是不帶髒字,那叫個痛快。」張恨古回憶起在北京打工的時光,眼睛裡閃出了激動的光芒。
陳映紅無法想像,那群農民工有什麼要以讓張恨古這樣激動,看來農民的感情是最真摯的。她問張恨古,「大眼馮?這個名字挺有意思。中國姓大的不會太多吧?」
張恨古對於陳映紅的少見多怪有些鄙夷,看著陳映紅斯斯文文的應該算是有文化有素質的青年了,怎麼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難道這個世界上有姓大的嗎?不過張恨古受夠了別人的白眼,還沒有學會瞧不起別人。他給陳映紅解釋說,中國的姓氏與傣幫不同,中國的大張小李既不姓大也不姓小,而是姓李。而在傣幫,大李自然就姓大小李肯定是姓李,如果叫大眼馮,那這個人當然就姓大了。張恨古說:「我這個哥們兒姓馮,因為戴了個大眼鏡,才叫大眼馮的。原來我們一起在大柵欄那塊幹活,這次我到北京來,不知道他們搬到哪去了。明天我再找找他們,我得找他們回來幫我打架呢。那幾個黑鬼,看我不好好教訓他們!」
陳映紅聽張恨古要找人打架,真是與她不謀而合。當下高興的差點跳起來,說:「張哥,你這幫人真的很能打?」見張恨古很嚴肅地點了點頭,說,「張哥,如果你找到他們,看看不能能不幫我做點事?」
陳映紅這話說的比較委婉,把打架說成做點事,虧了陳映紅能夠想得出來。
張恨古現在北京馬院學習了一段時間,雖然依然很多科目不及格,但是已經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了,哪些話應該如何說,偶爾會有一些分寸,當下問:「這話還用說,只要你用得著,只要我幫得上。」
張恨古的話雖然擲地有聲,似乎可以赴湯蹈火一樣,其實卻等於沒有說。他所說的這句話要實現有兩個前提條件,一個是陳映紅用得著,那也就是說,陳映紅得請他做事才行。另一個前提是幫得上。這幾個字的深刻含義是,只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忙。至於這個範圍有多,就看張恨古同志的心情如何了。
張恨古突然想到剛才那幾個與陳映紅說話的人,現在回想起來怎麼看都有些面熟。但一時半會沒有想起來。這會突然腦子中靈光一動,問:「那幾個人是幹啥的?我怎麼似乎在哪見過?」
其實張恨古並不知道,這兩個人對於他來說,都是了應該認識的人物,只不過他看電視看得太少了,不然早就發呆變傻了。
陳映紅卻說:「沒什麼,那是傣幫北京商會的人,見到老鄉就聊了幾句。對了,過幾天商會有個活動,你跟我一起參加吧。沒準你會有意外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