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到了谷韶謙和徐淑寧不言自明的首肯,姚織錦便愈加的有恃無恐起來。第二天中午,因徐淑寧說沒什麼胃口,她便弄了一樣山楂糯米糕給她,酸甜爽口的,令她痛快吃了整整一盤,隨後便和紅鯉一起,將她送進房內午睡。
從房裡出來,姚織錦立刻就要跑出去,被紅鯉從背後拽住了。見四下無人,她便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你最近到底在幹什麼?這黑涼村雖然民風淳樸,好些事,你也不能大意,倘或遇上了壞人,就憑你這麼個單薄的小身子骨,給人塞牙縫都不夠!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地方可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太平,仔細點,聽見沒有?」
姚織錦心裡有些納悶。這紅鯉每日都乖乖留在拂雲莊內,並不曾出去走動,黑涼村的動向,她怎麼會那麼清楚?她覺得奇怪,卻又不好發問,只管抬頭笑道:「紅鯉姐姐,我就知道,你滿嘴罵我,其實最是關心我了!你別發愁,我自己心裡有數的,保證每天回來,都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錦丫頭,這總行了?」
「我呸!」紅鯉啐了她一口,「你來到谷家也有小半年,見我對誰上過心?給你點好臉,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吧?你自個兒要死,我總不能攔著你,你在外頭遇上麻煩,也不關我的事!」
說完,轉身一摔簾子進了丫頭們住的房間。
姚織錦衝著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自己也轉過身,跑出家門口,直奔村東頭而去。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在村尾看見一幢半舊的青瓦房子,院門口外立著一課粗大的槐樹。房子的屋頂已經有些破落了,殘缺不全的,灰色的牆面上佈滿被油煙熏過的斑駁痕跡,一望而知,這家人對飲食頗為看重,想來,正應該是屠艷娘的家。
這還是姚織錦第一次來到一個老鴇家中,雖說不介意,心中卻難免有些惴惴,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晃晃蕩蕩地走過去,在門口往裡一探頭,就看見一個男人坐在院子裡,手邊是一壺茶,閒閒地左顧右盼。
那男人看上去和屠艷娘年齡相仿,瘦得身上彷彿只剩下骨頭,鼻子下蓄著兩撇小鬍子,臉色蠟黃,眼睛又腫又紅,看上去身體不甚健康。他坐在椅子裡就沒消停過,不住地交替用手抓撓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紅疹,嘴裡還嘶嘶吸涼氣,彷彿奇癢難當。
想來這人應當就是屠艷娘的丈夫、春艷居的大茶壺齊二了。姚織錦扒在門框上,看著那男人的猥瑣樣,只覺得忐忑起來,就不大願意進去。可不進去,時間又嘩嘩地溜走,屠艷娘說了每天只能教她一個時辰哪!
正猶豫間,恰巧屠艷娘從屋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小碗,見那個男人不住地抓癢,嫌惡地一擰頭,喝道:「抓抓抓,不弄到皮開肉綻我看你是不會罷休了,瞧你那出息樣!老娘跟了你,可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滾蛋!」齊二毫不示弱地嚷起來,「跟了老子這些年,生下的娃子沒一個能好好活著,老子指望誰養老送終?你才是個廢物!」
屠艷娘還要罵,轉眼一看,見姚織錦在門口站著不肯進來,眉頭一皺,大聲道:「死毛丫頭,你在那兒等著我請你呢,還不給我滾進來?!」
說著,又嘟嘟囔囔將手裡的小碗遞給齊二:「趕緊趁熱吃了,每天兩個雞蛋,也不見你身子骨好起來,還想生娃?你在夢裡生吧!」
姚織錦看著齊二罵罵咧咧地將雞蛋從碗裡拿出來,立刻就明白了,連忙撲進去,道:「師父,別給……別給他吃雞蛋了,他一吃身上就長紅疹子呢!」
屠艷娘回頭看了她一眼,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扯你娘的臊,吃雞蛋會出疹子,老娘可沒聽說過這種事!毛丫頭,我知道你有點小聰明,可診病是大夫的事,你懂個啥?」
「哎呀師父!」姚織錦跺了跺腳。既然拜了屠艷娘為師,她早就打算將自己的異能告訴給她,這時候便乾脆道,「實話告訴你吧,自從小半年前我被雷劈過,就擁有了一種能力,能輕易看穿人們當下對食物的喜好,後來,這能力竟然會隨著我的使用一點點變得更強,我現在還能瞧出,一個人對哪種食物不適應呢!」
「艷娘,這小丫頭是你徒弟,跟著你學伺候男人?」齊二愣愣地問道,「你聽聽她說的這席話,就跟個神棍似的,靠不靠譜哇?」
姚織錦壓根兒懶得理他,逕自對屠艷娘繼續道:「師父你想想,咱們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手裡拎著的那筐活跳小魚是預備用來酥炸下酒的,這就是明證啊!」
屠艷娘仔細回想,好似倒真有這麼回事,心中先有兩分信了,遲疑道:「吃雞蛋真能讓人起紅疹,身上發癢?」
「你們女人就是容易相信人,聽她說呢,簡直是胡扯!」齊二在旁搖頭晃腦地道,說完,一口就要把雞蛋塞進嘴裡。
姚織錦很不喜歡他那張臉,但此時卻只能緊緊盯住他,半是恐嚇半是威脅地道:「你吃,你吃下去身上的疹子永遠也好不了!我問你,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癢的?」
齊二撇了撇嘴:「死丫頭,你是哪家的,我憑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老子好歹也是長輩,你連個稱呼都沒有,一點禮貌都不懂!」
姚織錦不自覺地學了屠艷娘的凶悍勁兒,雙手叉腰氣呼呼指著身旁的女人道:「這是我師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莫非你想讓我叫你做『師娘』?」
「撲哧!」旁邊的屠艷娘掌不住笑了出來,一點也不生氣,眼中甚至有兩分讚許,「毛丫頭,腦子轉得還真快!」
齊二登時就要發火,被屠艷娘一把按住了,在他肩頭猛拍一下,道:「小丫頭問你,你只管答,說那些蠍蠍鰲鰲的做什麼,反正你都這樣了,索性死馬當成活馬醫唄!」
齊二狠狠瞪了她一眼,垂著腦袋想了想,道:「好像就是倆月之前吧?也不知怎地,就癢了起來,簡直抓心撓肝的,難受死了。」
姚織錦點點頭又看向屠艷娘:「師父,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給他吃雞蛋的?」
「差不多……也是兩個月之前。不怕你笑話,自從我家三娃子死了之後,我倆不信邪,總想著再生出來一個,不管咋說,將來總得有人送終不是?可最近這一年,咋也……咋也不成,我看著他瘦巴巴的,人都說吃雞蛋好,我就想著好好給他補補。」屠艷娘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嘴裡囁嚅道。
「這便對了!」姚織錦成竹在胸,說起話來也有些沒大沒小,「我看,這位『師娘』多半是因為吃雞蛋而起了紅疹,信我的,準沒錯!」
齊二愈加慍怒起來:「死丫頭,你再叫我『師娘』我鎚死你!」
姚織錦吐了吐舌頭:「敢情你們兩夫妻最大的愛好就是要鎚死人哪!只可惜,嘴上嚷嚷得厲害,沒見你們真動手,現在你真殺了我,我師父肯定會捨不得,要跟你拚命的!」說著,見齊二真個要發火,連連搖手,「好了好了,我不說還不行嗎?說正經的,齊叔,您先試著不吃雞蛋,看症狀會不會緩解,最好能去找謝大夫給瞧瞧,他人雖然粗魯,醫術卻是赫赫有名的,而且,對病人也肯負責,一定會……」
「別嘮叨了!」屠艷娘不耐煩地揪住她的後脖領,一面把她往屋裡拖,一面嚷嚷,「謝天涯那東西性子古怪的很,我才不招惹他,最多不吃雞蛋就完了!你趕緊跟我進去,到底是不是來學廚的啊?要是耽誤了老娘下午做生意,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