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晦氣,方才在那涼亭中,姚織錦拒絕了鄧姨娘的「好意」,心裡明白必然又會是一場災禍,恐怕那女人得閒就會找她的麻煩。她還沒想好以後該如何應對,現在偏生又跳出個難纏的谷韶言來!
她心裡十分不爽,停住腳步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垂手道:「少爺還有何吩咐?」
谷韶言從石桌上站起來,慢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臉,道:「眼看午時將至,你不好好在廚房幫著周管事準備飯食,偷偷跑到哪裡玩去了?」
關你屁事,我去橋底下扎小人了,扎的就是你!
姚織錦在肚子裡一通亂罵,臉上的表情卻是平淡如水:「回少爺的話,方才是老爺打發趙管家來喚奴婢有事,並不曾去玩。」
「哦?」谷韶言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老爺找你何事?」
「少爺想知道的,儘管自己去問老爺,奴婢不敢搬嘴。」姚織錦抬起眼來,清亮的眼睛閃閃發光,無畏無懼地盯著他。
谷韶言心裡無來由地跳了一跳,眉毛一揚,道:「奇了,前兒我看你不是嘴皮子伶俐的很嗎?現在擺這副謙恭的樣子給誰看?你也用不著在我面前裝可憐,當初你大伯既然帶你來我家宴席之上拋頭露面,明擺著就是想要在諸多賓客之中給你覓得一個如意郎君,如今我父親看上了你,你心裡不知怎樣高興呢!」
姚織錦衝他嘲諷地一笑:「少爺這些話說的蹊蹺,奴婢一句也聽不明白。」
「不明白?好哇,那我就跟你再說明白一點。初時我見你到我家來做了個粗使丫頭,心裡還著實有些不落忍,管你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罷,再怎麼說,也曾經是個大門大戶的小姐,現在成天和油煙為伴,多少有些委屈。現在看來,我倒是想多了。你進了谷府,名義上是粗使丫頭,卻和我爹過從甚密,恐怕總有一天會攀上高枝兒,到那時,連我也得叫你一聲姨娘,你說是不是?」
姚織錦簡直要被他的話給氣炸了。被伯父和爹爹送來谷家抵債,其中的委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如果她可以選擇,巴不得離谷元亨越遠越好!這谷家三少也不知吃錯了什麼東西,始終就是看她不順眼,當初在姚家大宅戳穿了他的謊話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用不著記恨到今天吧?
既然一味地退讓並不能換來片刻安寧,索性大家撕破臉!
想到這裡,她便猛地昂起頭,連珠炮似的大聲道:「三少爺,你陰陽怪氣的說這些蠢話有意思嗎?堂堂一個少爺,要麼去幫你爹打理生意,要麼讀讀書寫寫字,成天跟我一個丫頭較什麼勁?是,現在你是少爺,而我只是個丫頭,身份不知比你低了多少,但那也並不代表,我可以由著你任意欺負!你若要鬧,我可以奉陪,只是萬一事情鬧大了,你最好保佑管事的只打我一頓,要是惹怒了他們把我攆出去,可正好稱了我的願!」
谷韶言臉色白了白,低頭一想,復又笑了出來,意有所指地道:「我欺負你,我怎麼欺負你了?我可是連你的一根手指頭也沒摸過啊!怎麼,我爹不要你,轉而就想賴上我了?」
「你!」姚織錦氣得臉都紅了,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柔軟的呼喊:「三弟!」
回過頭,就見一個端莊明麗的年輕女子款款走了過來,姚織錦抓了抓腦袋,猛然想起,她就是谷韶謙的正妻徐氏,連忙朝她施了一禮,口中道:「大奶奶。」
徐氏含笑看了她一眼,對谷韶言道:「母親打發人到處找你,你怎麼藏到這兒來了?還不快去,要不然啊,母親發起火來,我和你哥哥可護不了你。」
谷韶言剜了姚織錦一眼,口中哼了一聲,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徐氏這才回過身,柔聲對姚織錦道:「你看著眼生,叫什麼,在哪裡做事的?」
「回大奶奶的話,奴婢叫錦兒,在廚房周管事手底下做些雜事。」姚織錦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低眉順眼地答道。
「原來你就是錦兒。三少爺那人其實沒壞心,只是嘴巴有點討厭,你別放在心上。我想起來一件事,你能不能幫我?」徐氏的聲音就像柳絮一樣從她面前輕輕拂過,聽在耳裡說不出的舒服。
姚織錦頓時對她生出兩分好感,也抬頭微笑了一下,道:「大奶奶只管吩咐,不用和奴婢這麼客氣,奴婢受不起。」
「今天老爺請我父母來府中吃飯,我做了個荷包,心裡原想著正好可以讓我娘帶回去給我妹妹。可是你看我這腦子,一出門就給忘了,直到此時才想起來,要不,你替我跑一趟?我在這兒等著你。」
「是,奴婢這就去。」姚織錦脆生生的答應了,轉身就要跑。
「哎,你別著急呀!」徐氏笑著叫住了她,「你跟我房裡的梨花姐姐說,那荷包就放在案上,她若還不知道,你只說是我要送給妹妹的生日禮物,她就明白了。」
「好!」姚織錦使勁點了點頭,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後,將荷包取了回來。
「奶奶看是不是這個?若奴婢拿錯了,就馬上回去換。」她笑嘻嘻地將荷包遞了過去。
「對對,就是這個,麻煩你了。」徐氏笑著接了過去。
「大奶奶別說『麻煩』二字,我是奴婢,替主子跑腿,原本就是應分的。」
徐氏朝左右看了看,湊近她,道:「你的事,大少爺都跟我說了,我知道你原本也是個小姐,要不是家中欠債,也不會……唉,我公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也是知道的,你平日裡多留個心眼,好好保護自己,知道了嗎?」
姚織錦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徐氏一句話說得她眼淚都要下來了,連忙吸了吸鼻子,低頭笑道:「多謝大奶奶教誨,奴婢都記下了。」
徐氏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轉身往遠處去了。姚織錦站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愣了半晌,這才緩緩地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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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廚房裡的下人們吃過飯,照例已經是戌時了。姚織錦打水回來準備打掃院子時,卻發現小曇還沒有離開,站在院門口直勾勾地望著她,似乎有些話想說。
「怎麼了?天晚了,還不回去睡覺,你不困?」姚織錦走過去將水桶擱在地上,笑呵呵地看著她。
小曇咬了咬嘴唇,怯怯地道:「我不想一個人回去,雙蓮老是對我冷嘲熱諷的,我呆在那屋子裡,身上就跟針扎似的,難受死了!」
「甭理她,她那種人,仗著有自己娘撐腰就滿院子橫行無忌,你越是理她,她就愈發得了意。她嘴巴壞,你就當她唱歌,反正她說了半天也只能自己口乾舌燥,你又不會掉一塊肉。」
「可是……要不我還是留下來幫你吧,你一個天天收拾廚房,太累了!再怎麼說,你以前也是個小姐呀。」
姚織錦盯了她一眼,板著臉道:「小曇,這些話以後別說了,一來從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二來,以往的身份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好處。你乖乖的,趕緊先回去,我收拾完了馬上就回來,好嗎?」
小曇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廚房。姚織錦快速將裡裡外外打掃乾淨,正要去關院門,忽然「倏」地一聲,門外再一次有黑影掠過。
她心裡一驚,壯著膽子一腳跨出去,朝左右看了看,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
這是鬧鬼,還是鬧賊?她暗自思忖著,一回身,腦袋「梆」一聲撞在一個高大的身體上。
她口中尖叫了一聲,正要敞開喉嚨大喊,嘴巴卻一下子被摀住了。
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別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