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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二話 以人抵債(上) 文 / 暮朵

    當日下午,姚江烈破天荒地沒有去珍味樓。他預備當晚在內堂開席,既是有給姚江寒接風洗塵的意思,同時,也是兩年以來,姚家大宅之中第一頓人員齊備的團圓飯。

    熟料,這家宴的事八字還沒一撇,谷元亨竟帶著人上門來了。姚江烈原想著谷府開宴之後,自己可以鬆一口氣,好好地消停兩日,聽得小廝來報,心裡登時一緊,便什麼也顧不得,慌慌張張趕至前院。

    谷元亨今日卻只帶了一個隨從,大大咧咧地坐在前廳裡,見到姚江烈回來,也不過是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彼此寒暄兩句,便說明了來意。

    「什麼?!」姚江烈好似被五雷轟頂,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面震驚,張口結舌了半晌,才勉強道:「谷兄,勿要跟小弟開玩笑,前兩日在府上,你明明說債務的事可以晚一段日子再說,這才過了兩天,怎麼倒反口了?我姚江烈就算再落魄,也不至於要落到以人抵債的地步!」

    谷元亨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茶,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江烈兄莫急,我雖應允了寬容你一段時間,但思前想後,卻總覺不妥。你眼下的情形,我也略知一二,若強逼著你將那四千兩銀子盡數還我,不僅是為難你,更顯得我不近人情,就算延擱一兩個月,也未必就能有什麼作用,所以我好心好意想出這樣一個主意,希望能將你我之間的債務一次抹去,從此一勞永逸。你出去問問,哪家庶出的女兒能值四千兩?我這一片心,看江烈兄的樣子,好像並不領情嘛!」

    姚江烈怒火狂熾,幾乎將五臟六腑都燒成灰,此刻卻發作不得,只能忍著氣,盡力擺出和顏悅色的神色,拱手道:「谷兄莫要誤會,再下絕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你也知道,錦兒那孩子如今才十二歲,懵懵懂懂不通人事,又是個調皮搗蛋的,很不省心,恐怕……」

    「哼,這一層自然用不著你操心。」谷元亨胸有成竹地道,「令侄女相貌出落得俏麗可愛,那日在寒舍,已引得眾多賓客紛紛側目,實話說,就連我也確實將她看在了眼裡。再過兩年,前來求親的,恐怕多得都能將你姚家的門檻踏破,我又怎麼能不早作打算?你放心,她去了我家,無論在哪個院子隨便住上兩年,自然不會虧待了她,我也放心些。待得年齡大了,一切都算作順水推舟,至於你我的債務,從此便一筆勾銷,豈不兩全其美?」

    姚江烈氣得說不出一句囫圇話,嘴巴哆嗦了半晌才道:「谷兄,你是想待錦兒長大將她收了房?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這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砰!」谷元亨臉色一變,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橫眉豎眼地道:「我逼你?江烈兄,做人可要講良心哪!當年令尊沉溺賭博之中,差點將你姚家大宅的地契都押了出去,若不是我好心借錢給他,今天,你們還不知在什麼地方!刀沒架在脖子上,就不知道肉疼麼?我給你三條路,哪一條好走,全憑你自己做主,如何?」

    姚江烈的心肝脾肺腎登時抖了一抖。

    谷元亨志得意滿地捋了捋鬍子:「第一,你痛痛快快地將令侄女給我,從今往後,她與你姚家再無任何干係,咱們的債務也就兩清;第二,你將珍味樓押給我,只當是還了債了;這第三嘛,是最簡單不過的。三天之內,你連本帶利將那四千兩銀子痛痛快快還給我,你我相熟已久,我只收你三分利,該還多少你自己算,斷斷算不得苛刻吧?不過我可要提醒你,我內弟是什麼人物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借據在我手上,簽字畫押手續齊全,你要是想賴著這筆賬不給,我就去衙門告你一狀,包管你吃不了兜著走!」說完,眼神突然一暗,彷彿透出兩絲寒光。

    「這……」姚江烈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身上凍得瑟瑟發抖,額上的汗卻一滴滴直往下掉。天哪,這三條路,哪一條都是死胡同,鑽進去便再沒有回頭路了!銀子他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出,至於錦兒……

    「谷兄——」他好容易壓抑住喉間的顫抖,「你先不要動氣,不是我不肯依你,只是,內弟昨日剛剛從外地返回,他一向對錦兒這個閨女鍾愛有加,於情於理,我也該和他商量才是。」

    「好哇,這麼大的事,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商議自是應該。」谷元亨挑眉道,「這樣罷,明天這個時候,你隨便派個人來我府上報個信兒,成或不成,一句話就行。」

    「明天,這麼快?」

    「哼,不然你還想耽擱上三年五載麼?防人之心不可無,倘若我前腳走,你後腳就聯絡遠房親戚將你那乖巧的侄女兒送出去,到那時,銀子沒有,人也沒有,縱是能押你去衙門,我又要你這條老命做什麼?告辭!」

    說完這句話,谷元亨一掀衣服下擺,轉身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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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頭姚江烈被纏得焦頭爛額,那邊廂姚織錦在屋裡卻坐不住,心心唸唸猜想姚江寒口中的「驚喜」到底是什麼。不多時,忽見鳶兒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滿臉都是驚恐,帶著哭腔一疊聲地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你又怎麼了?」姚織錦半真半假地橫了她一眼。

    鳶兒抹了一把眼睛,頓腳道:「我聽小廝們在議論,剛才那個谷元亨來了咱們家,向老爺開口討您,說是要……要以您來抵了老爺欠他的那筆銀款哪!」

    「什麼?!」姚織錦的心頓時重重往下一沉。

    那日在谷府,她已然覺得那個谷元亨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只是一來年紀小,二來,自己的爹爹又已歸家,她的防備心不自覺地就去了大半。誰成想,那谷元亨倒真能開的了這個口!

    鳶兒抽抽搭搭地繼續道,道:「大老爺將二老爺和兩位太太都請到前廳,連馮姨娘也被叫了去,也不知道究竟商議成什麼樣,小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您趕緊去瞧瞧呀!」

    姚織錦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連忙換了衣裳,領著鳶兒快步去到前院,遠遠看見姚安和姚升站在一處唧唧噥噥,一見她,臉色都有些不自然,竟連招呼都不打,逕自走了開去。

    她心中不安的感覺又濃厚了一層,趕緊走到屋側,讓鳶兒把風,躲在大門邊,談這頭朝裡望去。

    她看見,姚家大老爺姚江烈和大太太施氏坐在主位上,自家爹爹姚江寒和嫡母陳氏坐在左首,而自己的親娘馮姨娘,正跪在屋子正中央,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應和著低泣聲,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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