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可是乾清宮卻熱鬧非凡。
殿下只見一身黑衣的簡莫伊跪於地面,懷中依偎著的是幾近昏迷的亦淺。
當炎藍崇瑾看見殿下蒼白著臉頰的人兒時心中不由抽痛起來,只是三日的時間為何她就變成了這幅摸樣?漂亮的頭髮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凌亂的散在身側,即使緊閉著雙眸可是卻可以簡單的從她蹙起的眉心看出她的痛苦,牙齒用力的咬著乾裂的嘴唇,有著星點血跡從唇瓣處滲出,樣子甚是讓人心痛。
不僅是炎藍崇瑾沒有想到會見到這副情景,就連剛剛從瑾王府趕來的炎藍澈瑾看到亦淺的時候,墨眸都不由自主的緊縮了起來,藏於衣袖中的雙手亦是攥成了拳頭。
「莫伊,我好冷……」沙啞的聲音響起,揪起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嬌小的拳頭用力的抓著簡莫伊胸前的衣襟,那張小臉亦是皺成了一團,現在的亦淺完全沒有了清醒的意識,她只知道簡莫伊來救自己了,而在她的心裡不知道從何時養成了這樣的習慣,似乎無論面對什麼樣的艱難險阻,只要有簡莫伊在自己身邊,那她真的便可以什麼都不用擔心,因為他會保護自己的,只要有他在身邊,真的很安心。
「來人……」聽見亦淺叫冷的聲音,炎藍崇瑾抬手便要吩咐侍婢,可是注定有人是比他還要快的。
快速的脫掉外衣將其披在了亦淺的身上,將她緊緊的攬在了懷中,簡莫伊小心翼翼的模樣當真是眾人第一次見,可是卻不覺得他的舉動有任何不妥,甚至看起來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來人,那些衣服來,再傳御醫在殿外隨時候命。」即使事情現在並沒有一個清楚的結果,可是炎藍崇瑾也知道該怎麼做,畢竟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亦淺這樣痛苦。
侍婢剛剛被吩咐下去,國舅便從走進了乾清宮。
「既然人都到齊了,覓雲將軍那你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下吧。」炎藍崇瑾知道今晚注定不會是個可以安眠之夜。
覓雲昝蘭聞言便走了出來,可是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只見他已跪在了地上,「皇上,今夜之事昝蘭亦有責任。」
「起來再說吧,今夜之事朕要你從頭說起,要一字不落的說給朕聽,到時候朕定會論罪處置,所以覓雲將軍現在還無需急著給自己定罪,朕自有定奪。」炎藍崇瑾示意跪在殿下的覓雲昝蘭站起身來說話,畢竟現在他需要的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臣遵旨。」覓雲昝蘭亦是不再多說什麼,站起身後便開始講述今夜之事。
「已連續三日,郡王都守在天牢外面要求見亦淺,而今日郡王之所以能夠進天牢是因為臣向他提起了金牌,正是皇上之前賜給亦淺那塊金牌,郡王經過臣的提醒便去了霞陽殿找到了金牌,所以便進了天牢。」今日下午在天牢外,覓雲昝蘭在簡莫伊耳側輕語的那幾句正是關於金牌的事情,所以簡莫伊才匆匆離開了天牢,當找到金牌的時候已是傍晚,又連忙趕回了天牢,才得以見到了亦淺。
「郡王當時想要強行帶走亦淺,所以臣在天牢外想要阻攔,這時天牢內的守衛便發現了已經自盡的玉瑩。」說到這裡,只見覓雲昝蘭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這是在玉瑩手中發現的信,看樣子應該是她的遺書。」
當時從天牢內跑出的侍衛正是發現玉瑩自盡的人,當簡莫伊強行帶著亦淺走出天牢之時,天牢內的守衛便匆忙跟出來,可是在經過關押玉瑩的牢房時,看見的是自殺身亡的玉瑩。
「將信的內容出來。」玉瑩自盡,這件事情說不清,太多的問題應該都在那封玉瑩所留下來的遺書中。
「玉瑩自幼家境貧寒,家父為減輕家用便將玉瑩賣到了國舅府,老爺為人和善對玉瑩從不打罵挑剔,反而讓玉瑩與小姐一同跟著先生學習琴棋書畫,老爺與小姐對玉瑩的好玉瑩一輩子都無以回報。小姐對玉瑩親如姐妹,自幼兩人便如影隨形,瑾王喜歡與小姐在一起玩耍,玉瑩總是跟其左右,天長日久,玉瑩也和小姐一樣深深的被瑾王所吸引。」讀到此處,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向了炎藍澈瑾,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在玉瑩的遺書中會提到自己,而且還是一段如此隱匿的情感。
覓雲昝蘭繼續讀了下去,「玉瑩深知自己的身份卑微,不應該動此念頭,可是情到深處已不是玉瑩自己能夠控制了,小姐很快便發現了玉瑩的心思,因為小姐不忍讓玉瑩為此難過,所以便允諾玉瑩,當她下嫁於瑾王之時,便會向皇上請求將玉瑩也下嫁於瑾王。因為小姐許下的承諾太美好了,玉瑩便沒有去考慮別的,而這次進京皇上果真為瑾王和小姐賜婚了,可是小姐卻再也沒有提及過許給玉瑩的承諾。玉瑩心生怨念,一時糊塗便起了殺念,因為心中恐懼所以便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小姐去霞陽殿之時正是最好的時機。」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原來只為了一個字,情。
「小姐與玉瑩感情很好,所以什麼事情都會講給玉瑩聽,關於天賜郡主的事情也不例外。在霞陽殿,玉瑩找準時機便將早已藏匿在身上的匕首刺向了小姐,可是當看到小姐在眼前倒下的時候,我便慌了神,可是當看到小姐真的死去的時候,玉瑩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就要嫁禍給天賜郡主,所以當看到站在霞陽殿外的瑾王和覓雲將軍之時,我便裝作受了驚嚇昏死了過去。」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似柔柔弱弱的玉瑩沒有想到就是真正的殺人兇手,而且還是對雪兒,這個一直對她恩重如山,親如姐妹的雪兒。
遺書下面的內容全部都是玉瑩的懺悔,可是這些懺悔又有什麼用?雪兒都已經死了,什麼事情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不可能!殺人兇手不可能是玉瑩!」第一個大吼起來的是國舅,身為雪兒的父親,他又怎麼會接受這樣的一個結果?無論如何他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的真相會是這個,「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國舅突然指著大殿上被簡莫伊抱在懷中的女子,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一定是她!是她為了掩蓋罪行,所以逼死了玉瑩!這樣就可以為自己開脫了!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看著完全情緒失控的國舅,炎藍崇瑾皺起了額頭,儘管玉瑩自盡這件事情還是有一些地方解釋不通,可是他卻想就這樣結束,雖然他也無法理解玉瑩的所作所為,可是他卻堅信雪兒不是亦淺所殺,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他對亦淺性格的瞭解。
「將國舅扶下去,好好休息。」炎藍崇瑾看著被侍衛強行帶走的國舅,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殿下,「既然殺害雪兒的真兇是玉瑩,而玉瑩如今已經自盡身亡,所以亦淺無罪釋放。郡王持金牌私闖天牢,還要強行帶走亦淺,知法犯法,處以鞭刑,鞭撻五十。覓雲將軍罪在失職,處以杖刑,杖打五十。」
論罪處置,炎藍崇瑾並沒有嚴懲,畢竟這件事情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兩人也只不過都是因為擔心亦淺罷了,他又怎會嚴懲呢?
「臣領罪。」杖刑五十對於覓雲昝蘭來說果真不是很重,他給自己判的刑更重。
「臣領罪。」簡莫伊對炎藍崇瑾的懲罰沒有半點怨詞,他知道自己這件事情做的不對,可是他卻不後悔,只要是為了他的小女人,那他便覺得自己做什麼事情都是值得的。
此時依偎在他懷中的人兒亦是昏睡了過去,滾燙的身體讓他知道不能再拖了,起身將她抱了起來,「皇上,臣想先將亦兒抱回霞陽殿休息,她這幾日感染了風寒,病的嚴重,亦兒是臣的王妃,對她的安危很擔心,所以臣懇請皇上恩准,待將她安頓好,臣馬上就去刑房領罰。」
炎藍崇瑾微微點了點頭,「准。御醫亦會隨行至霞陽殿,郡王切勿過於擔心。」
「謝皇上。」簡莫伊不再多言,用侍婢遞過來棉被緊緊的將亦淺嬌小的身軀包裹了起來,唯獨一張小臉露在了外面,還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懷中,只露出了稍許的側臉,那副模樣甚是讓人憐惜。
乾清宮靜謐的有些可怕,明明殿內是有著兩個人存在的,可是卻沒有一絲生氣可言。
炎藍澈瑾安靜的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舉動,今晚的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安靜的看著所有的事情,可是他眼底極力想要掩飾的痛苦依舊敗露了出來,此時此刻,他的心其實是那麼的痛,那麼的苦澀。
他終究是沒有說一句話,一步一步離去,慢慢走進這漫無邊際的黑夜,最終與其溶為一體,不分彼此。
現在他的心到底有多麼難受連自己都不知道,看著亦淺虛弱的身體自己的心痛的快無法呼吸了,可是他卻只能這樣看著,雪兒的死讓他無法釋懷。那一天他與覓雲昝蘭去霞陽殿所看到的一幕到現在都無法忘記,雪兒滿身是血的倒在亦淺的懷裡,那把匕首已經沒入了雪兒的身體,玉瑩已經昏死過去,只有亦淺手上沾染著雪兒的血液呆愣在那裡。
其實那一天他是那麼的開心,因為雪兒向炎藍崇瑾主動提出了解除婚約,雖然他的內心是很愧對雪兒的,但是終究對亦淺的愛佔據了絕大的部分,他會想要用剩下的時間在其他方面補償雪兒,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他滿懷興奮的跑去霞陽殿的時候,看見會是死去的雪兒。
那一刻他沒有辦法不去將殺人兇手的頭銜按到亦淺的頭上,玉瑩因為驚嚇過度而昏死過去,亦淺滿手是血的抱著雪兒,這樣的場面又怎麼讓他去相信不是亦淺殺的雪兒?
即使他對亦淺的瞭解清楚的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實勝於雄辯,就連亦淺都無法說清楚為什麼玉瑩會殺雪兒,可是亦淺殺雪兒的理由卻是有的。在乾清宮將那一耳光甩向她的時候,他就知道所有的一切終究是毀了,毀在了雪兒的死亡上。
直到現在,他的手心似乎還在隱隱作痛,那一耳光果真打的很用力,可是現在所有的悔恨又能代表什麼呢?玉瑩自盡身亡,留下一封不能說服任何人的遺書,他怎麼回去相信玉瑩信中的內容,可是他卻沒有在乾清宮說什麼,只因為他寧願希望自己去相信,去相信亦淺不是殺害雪兒的兇手。
簡莫伊對亦淺的愛他清楚的很,玉瑩自盡身亡的時間恰巧是簡莫伊進天牢的時間,這一切又能說明什麼?在天牢內關了三日的玉瑩除了被覓雲昝蘭審問便不能再接觸其他人,所以又從哪裡得來的匕首?而這幾日除了覓雲昝蘭等人只有簡莫伊進了天牢,這一切似乎又變得不是那麼難以解釋了。
遺書上的筆記經過國舅驗證果真是玉瑩親筆,可是在天牢中未發現任何筆墨,難道是她在殺雪兒之前就寫好的?玉瑩已死,這或許會成為永遠的秘密,既然已經成為了秘密,他竟然希望永遠都不要有人來揭開這個秘密,就讓這件事情以這樣的結局來告終,或許是最好的結果,畢竟他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亦淺真的被處以死刑,他做不到。
瑾王府。
「王爺,婧緗郡主求見。」管家輕叩了幾聲炎藍澈瑾的房門,見裡面亮著燈,知道他還未休息。
眼前剛剛被沾滿的酒杯瞬間便被炎藍澈瑾喝進了肚裡,他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喝了多少,只記得自從回到府中便一直在喝酒,門外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
「王爺,婧緗郡主求見。」管家聽著裡面的聲響,不禁又提了些音量。
婧緗郡主?簡婧緗?這麼晚了,她來府中做什麼?炎藍澈瑾搖了搖迷糊的腦袋,繼續給自己的酒杯中倒著酒,「請。」
不出片刻,房門再次被叩響,隨著他的允許房門被推開,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待他睜大眼睛這才看清楚,正是一襲白衣的簡婧緗。
「郡主這麼晚了來訪,所謂何事?」炎藍澈瑾對簡婧緗並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所以更談不上好與壞。
他變了,這個男人變了。
這是簡婧緗看到炎藍澈瑾的第一感覺,短短半年這個男人竟然完全變了一種模樣,以前的他永遠都是以冷峻堅毅的形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而對待亦淺的時候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用心呵護;現在的他依舊是冰冷的讓人不敢接近,可是在這股冰冷裡面卻多了一種落寞,漂亮幽深的墨眸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抹傷感的情緒。
可是無論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簡婧緗都無法否認自己的內心,她是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