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亦淺醒來的時候,亦是大年初一。
走出霞陽殿,映入眼簾的是披著銀裝的皇宮,少了往日的一抹莊嚴,多了一些和藹。
昨夜腦海中的記憶如同碎片一般,讓亦淺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努力拼湊起來,她記得那個雪兒,她記得賜婚,她記得自己喝醉了,她記得自己被簡莫伊抱出了鑫賦殿……
這些應該就是全部了。
「皇上駕到。」亦淺的思緒被拽了回來,她看著慢慢向自己的走來的男子,收起臉上的疲憊,向他行禮。
炎藍崇瑾看著眼前對自己行禮的女子,眉毛下意識的挑了挑,她對自己越來越疏遠了,炎藍崇瑾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好在並沒有人看到,他收的及時,「小淺,昨夜休息的可好?」
「回皇上,昨夜休息的很好。」柔和的聲音回應著他,可是怎麼聽都有著一股陌生的味道。
其實,亦淺並不想如此對待炎藍崇瑾,畢竟他是被自己認定的大哥,可是昨日所發生的一切,讓她的內心不知為何對他產生了一種距離感,因為炎藍崇瑾莫名其妙的封她為「天賜郡主」,又莫名其妙的讓她入住霞陽殿,總而言之,他所有的舉動都讓亦淺覺得無法理解。
她的大哥,總覺得不再是以前會親暱的喚她「小淺」的大哥了。
「小淺,這裡沒有外人,你可以稱朕大哥的,你忘記了嗎?」他是九五之尊,可是此時卻想聽到他的一聲大哥。
亦淺抬起頭看著那雙充滿企盼的眼睛,她終究是硬不下心,無論他有如何的想法,他都還是她心中認定的那個大哥,思緒至此嘴角一抹淺笑亦是盪開,只見紅唇微啟,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大哥。」
「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竟然如此輕易的被眼前的女子碰觸到,而且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當真是奇妙的很,牽住那只垂在身側的小手,忽視她充滿疑惑凝望自己的眼神,慢慢霞陽殿內走去,「小淺你起床以後還未用膳吧?朕今中午就留在你霞陽殿用膳,小淺可願意?」
「好。」亦淺輕聲應著,她確實有些餓了。
只是兩人的午膳卻隆重的出奇,亦淺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雖然早就瞭解炎藍崇瑾每日都會享受這樣的待遇,可是依舊覺得有些驚訝,「第一次覺得自己好浪費。」
亦淺咬著筷子,看著滿桌的食物,心中的自責感有增無減。
炎藍崇瑾聽聞此言輕笑了起來,這個丫頭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想到什麼就會說什麼,從來不會作假掩飾心思,在他的面前敢如此直言不諱的人不多,可是他卻喜歡她這樣的性格,因為和她相處,他只覺得輕鬆極了。
「小淺的意思是在說大哥浪費嗎?」看著她略帶自責的表情,炎藍崇瑾想要捉弄她一下。
「大哥不這麼認為嗎?」亦淺的反問讓炎藍崇瑾語塞,他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亦淺看著不知該如何作答的炎藍崇瑾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看,他還是自己的大哥。
「大哥,莫伊呢?」吃著面前碟中的菜,亦淺開口詢問道,畢竟昨日將自己送到霞陽殿的人是簡莫伊,而自己又是他名義上的王妃,定要做做樣子表現一下對他的關切。
這樣的解釋,亦淺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說服自己,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在心裡,是有那麼一個位置屬於他的。
「小淺。」聽著她的詢問,炎藍崇瑾並沒有回答,「你的心裡,還有他嗎?」
那雙直視她的眸子,第一次覺得有壓迫感,不是因為對方是炎藍崇瑾,而是因為他所問的問題,自己的心裡有他嗎?這個「他」是誰?原來大哥早就知道了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就知道的。
故作鎮靜的避過炎藍崇瑾詢問的眼神,伸手去夾食物,可是雙手卻好像不聽使喚那般,夾了好幾次都未曾夾起來,最後還是炎藍崇瑾幫她夾到了碟中。
良久,亦淺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才響起來,「現在,這個問題變得一點意義都沒有。」
「小淺,大哥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小淺,倘若你的心裡還有他,那我便會為你賜婚,畢竟我不想看見你傷心。
「就算知道了答案又如何?」亦淺的問題讓炎藍崇瑾不解,他只有知道問題的答案,才可以為她做決定,不是這樣的嗎?亦淺看著他眸中的不解,徐徐開口道,「我的心裡,有他還是沒有他,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他五日之後便會娶別的女人,而我現在的身份是郡王城的亦王妃。」
炎藍澈瑾五日後將會完婚,可是新娘不是自己,而自己的身份那麼清楚的放在眼前,她是亦王妃。
「小淺,大哥可以開口讓郡王休了你,依大哥看,郡王對你的感情他一定會放手的,到那時大哥便會為你賜婚,將你賜給……」或許是亦淺悲傷的聲音刺激到了他,也或許是亦淺失落的表情刺激到了他,總之讓炎藍崇瑾的情緒有些激動。
可是亦淺卻硬生生的打斷了他,「大哥,我不想和別人分享同一份愛。」
炎藍崇瑾啞然,心中的訝異不言而喻,他這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她不想和別人分享同一份愛,這樣的想法炎藍崇瑾只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小淺,你愛瑾,瑾也愛你,這樣不夠嗎?」
「我愛瑾,瑾也愛我,可是瑾也愛雪兒。」她的愛只想給炎藍澈瑾一個人,可是炎藍澈瑾的愛卻要給兩個人,她的性格其實大方的很,可是在感情這件事情上,她向來自私。
「小淺,這是不可能的,男人肯定會有三妻四妾的,就算沒有雪兒,也會有別人的,可是現在瑾的心裡是有你的,你又為何不能接受呢?」在炎藍崇瑾的概念裡,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算沒有雪兒,那炎藍澈瑾也定不會只娶亦淺一個人。
亦淺聽完這番話,嘴角一抹酸楚的笑容暈開,「大哥,對於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很大方,可是唯獨對於感情,我自私的很,倘若兩個人真的是將心比心的愛,那一定不是別人可以插足的,我想要的愛就是這樣的,我一生只愛他,他一生只愛我。」
看著炎藍崇瑾極其疑惑的表情,亦淺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竟然與擁有最多妻妾的男人談論真愛。
對於亦淺的這套理論,炎藍崇瑾只覺得困惑極了。
「大哥,您的妃嬪,她們的感情忠於你嗎?」妃嬪的感情?炎藍崇瑾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
因為他只知道,在**之中,所有的女人都是為了取得他的歡心,都是為了得到他的寵幸,都是為了得到他賜給的榮譽和地位,感情卻是從未考慮過的,倘若讓他來說的,那他的嬪妃的感情應該是終於他的,只因為他能夠給她們所有想要的,她們會費盡心思討自己歡心,這樣難道不夠證明她們的感情忠於自己嗎?
不等炎藍崇瑾開口回答,亦淺繼續道,「大哥別的女人我沒有見過,但是我卻見過顏妃,而我對顏妃的印象很深,她很漂亮,很有涵養,很高貴,最重要的是她的感情忠於大哥,她對大哥的感情並不是因為你可以給她身份和地位,而是因為她對你的愛,是從這裡產生的一種情愫。」
亦淺指著心口處,一字一句的告訴著炎藍崇瑾,她不奢求這個男人可以理解她想要描繪的是怎樣至真至純的愛,最起碼他應該知道,在他的女人中顏妃是愛他的。
「顏妃告訴過你?」在炎藍崇瑾的印象裡,顏妃和亦淺見面的次數極其有限,更沒有單獨聊過天,所以他不知道顏妃對自己的感情,亦淺是怎樣知道。
「顏妃我們沒有說過話。」聽著亦淺的答覆,炎藍崇瑾更加好奇,「可是我看到了顏妃對大哥的感情,正如我對瑾的感情一樣,沒有任何的雜質,只是最單純的愛,這種愛其實自私的很,它總是想要獨佔對方的人,獨佔對方的心,獨佔對方的一切,這種愛的自私,霸道,只是因為愛的太深了。」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對愛的理解是這麼的深刻,或許是因為自己陷得太深了。
亦淺對愛的理論,對愛的見解,都讓炎藍崇瑾耳目一新,她所謂的那種自私,霸道的愛讓他想要去嘗試,因為就算這樣聽起來也是這般的誘人。
「小淺你在霞陽殿好好休息吧,因為你昨夜喝醉酒,大哥想讓你今日好好休息,所以早已下令今日任何人不許來打擾你。」炎藍崇瑾起身向霞陽殿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又開口道,「郡王昨夜也喝了不少,現在估計在德義府休息,明日可能會來看你的。」
「恭送皇上。」看著漸漸消失在雪裡的身影,亦淺的心卻不能平復下來。
整整一日霞陽殿除了來回走動的侍婢再無其他人來訪,想必真的如炎藍崇瑾所說,這裡已經被他下令禁止遊人來打擾了,不然怎麼會這般安靜,亦淺相信,倘若沒有炎藍崇瑾的命令,簡莫伊一定會來看她的,哪怕昨夜他真的喝的酩酊大醉,他也一定回來的,只因為亦淺瞭解他對自己的感情。
依舊一襲白衣,這個習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只要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她都會習慣穿著白色的衣服,或許只是覺得這種乾淨的顏色讓她喜歡。
雪已停,亦淺走出霞陽殿看著寬闊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們不用跟著我,我想自己走一走。」
走出霞陽殿漫無目的的走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只是想這樣簡單的走一走,或許這樣就可以緩解一下她疼痛的心。
「淺兒。」是她太疏忽了,竟然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亭子裡站了一個人。
「見過王爺。」亦淺看向他,眸中沒有一絲的波動,靜若死水。
站在亭中的男人身形瞬間僵住,眸底寫滿了痛意,「淺兒,非要這樣嗎?」
「王爺的意思,亦淺不明白,既然沒有什麼事情,那亦淺就先退下了。」她的聲音彷彿沒有靈魂那般,像極了這雪後的天氣,寒冷的刺骨,原來自己也可以對他這般的冷漠。
看著轉身離去的白色身影,他終究是疾步跑到了她身邊,擋在了她的面前,直視著那雙毫無生氣的眸子,「淺兒,不要這樣,好不好?」
如此痛苦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嗎?亦淺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完美的臉上竟然掛著痛苦,幽深的墨眸是她沒有見過的乞求,自己對他來說,還是重要的是嗎?
「淺兒,我娶雪兒是因為五年前我對她的承諾,我必須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看著面前安靜的他,炎藍澈瑾開始害怕,他擔心眼前的她,會再次離他遠去,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是多麼在乎她,多麼愛她。
「那瑾對我的承諾呢?」其實我不想讓你這麼難過的,瑾,你知道嗎?我不想看著你這麼傷心,這麼痛苦,可是我也知道,在感情這件事情上,她不會向讓任何一個人退步。
他對她的承諾?一生只愛她一個人?一世只娶她一個人?在雪兒和她兩個人之間,他必須要辜負一個人嗎?
「淺兒,我對你的愛,你知道的。」是不是向她努力表達自己的內心,她就可以原諒自己的失信?畢竟,他不能辜負雪兒,只因為雪兒在他心裡的位置一樣重要,雪兒是他生命中第一個想要保護的女人。
「瑾,你愛雪兒嗎?」炎藍澈瑾沉默了,只是這幾秒鐘的沉默就夠了,亦淺繞過炎藍澈瑾,「瑾,你對我的愛,我知道,可是你對雪兒的愛,我也知道了。」
看著欲要再次離去的亦淺,炎藍澈瑾真的有些急了,伸手抓住了她瘦弱的手臂,急聲道,「淺兒,之前對你的承諾我或許真的沒有辦法實現,可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我的心裡一直都有你的存在,我對你的愛到底有多強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難道這樣還不夠嗎?哪怕我娶了雪兒,可是我的心還是會放在你的心上,這難道還不夠嗎?」
從來都不會輕易表達自己感情的炎藍澈瑾,此時毫不掩飾的訴說著自己的感情,只為了能夠打動眼前的女子。
她在對自己笑,是每一次都可以讓自己沉淪的笑,可是這一次竟然透露著一股的哀傷和決然,「不夠。」
推開他的手,亦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