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月一身軟緞短衫,抄近路來到垂花門前,先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把鬢邊的兩縷頭髮束到腦後,讓腦後的長髮不再隨風散亂,然後才緩步向大門走去。這還是她進府以來,頭一次獨自去前院。路上碰到的小廝見了忙給佟曉月施禮,早有那機靈的報到管事佟順那裡去了。
還未靠近大門,佟曉月便被佟順攔住了:「三小姐這是要去哪裡?」
「說聽大少爺剛才朝這邊來了,我有一件事要找大哥商量。」佟曉月轉了轉眼珠,笑瞇瞇地答道。
「大少爺沒有來這裡,正在前廳等候府上拜會的昆泰大人!」佟順恭敬地回道,然後見前方有幾個人走來,便勸道:「三小姐,昆泰大人快到了,你還是先回去等大少爺吧。」
「想必前面的人就是大少爺要見的客人了?你先去迎一迎吧,我先回去了。」佟曉月說完,便轉身奔前廳而去。佟順愣了一下,便迎上去了,而佟曉月則直奔前廳。
「什麼事?怎麼慌慌張張的,你先在屏風後小坐,客人馬上就到了。」佟世躍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溫文爾雅地提議道。
「沒事,就是想借你書房裡的那本《史記》看看。」佟曉月笑瞇瞇地擺了擺手,道:「既然來得不巧,那我先回去了。」沒等佟世躍回話,便轉身出了前廳。
剛走出了一小段路,迎面正好碰到了佟順和昆泰等人。佟順見了便要施禮,佟曉月忙用眼神止住,接著又衝昆泰的方向微微一禮,昆泰微微一愣,便笑著點了點頭,佟順覺得對方有些失禮,便在一旁提醒道:「這是府裡的三小姐!」
聽了佟順的回答,佟曉月身子一抖,昆泰則瞪大了眼睛,竟脫口道:「怎麼可能?」
佟順覺得昆泰實在是太失禮了,便上前一步當住了昆泰的視線,道:「大人,我們少爺還在前廳等著你呢!」佟曉月趁此機會火速逃離了現場。
直到某人從佟世躍的書房裡抓了一本史記,心才平靜下來。回到梨香院,某人發現一切正常,便在沐浴更衣之後,推說身子乏了,躲在床幔下假寐。仔細思量了一番,覺得昆泰那廝應該不會在佟世躍面前胡言亂語。便漸漸放鬆下來,竟真地進入了夢香……
平靜了多日,某人又有些蠢蠢欲動起來。這日午後,正猶豫著要不要再次翻牆出去時,青梅進來傳話道:「小姐,夫人接了阿拉雲大人家的請貼,讓奴婢回小姐一聲,明日早膳後去阿拉雲大人家作客。」
「這位阿拉雲大人是什麼人?怎麼從前沒聽夫人提起過?」佟曉月歪著頭好奇地打探著消息。
青梅回道:「這位阿拉雲大人先是太后身邊的蒙古侍衛,聽說忠心耿耿,很得太后讚賞。後來新皇登基,太后便命他到新皇身邊作了御前一等待衛。聽說阿府的荷塘今年荷花開得特別艷,阿拉雲夫人曾下過好幾次貼子,請相好的夫人攜小姐們過府賞荷。咱們佟府從前和阿府並沒什麼交情,這一次也不知怎的,竟也對夫人和小姐下了貼子……」
第二日早膳後,佟曉月梳了一個雙平髻的髮式,又換上會客穿的褥衣長裙。然後坐上馬車,規規矩矩地隨顧氏去了阿府。阿府的僕婦把她二人讓到了花廳。
阿拉雲的夫人在看到佟曉月第一眼時,便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看得某人心裡發毛。顧氏見了忙推了某人一把道:「這是小女曉月,還不拜見阿拉夫人?」
佟曉月忙近前一步,側身一福道:「曉月見過阿拉夫人!」
「聽說佟將軍又認了一個義女,生性活潑,模樣俊巧,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阿拉夫人一把拉起了佟曉月,褪下自己左手腕上的一串象牙珠子,戴到了佟曉月的左腕上。
然後注視著佟曉月,笑容滿面地問道:「今年幾歲?可懂騎射?」
顧氏一愣,想到蒙古女子大都善騎射,便微笑著代曉月答道:「這孩子今年虛庚十歲了。生性好動,騎馬射箭雖有涉獵,但和蒙古小格格們比起來,就差得遠了。」
阿拉夫人笑著轉頭對顧氏道:「今天是請佟夫人和佟小姐來阿府賞荷,我們還是移步到後花園吧。」顧氏點了點頭,隨著阿拉夫人來到後花園處的荷塘邊,發現早有一位一身旗裝打扮的年輕女子在荷塘邊的涼亭旁等候了。
「額吉,這位就是佟夫人和佟三小姐麼?」這位湖色旗裝的年輕女子迎上前來問道。
阿拉夫人轉頭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女兒福雅,一年前被太后指給鄭親王的小王爺濟度作了側福晉。」
什麼?面前的這個年輕女子是濟度的側福晉,濟度今年才十三歲,看這個福雅的樣子,怎麼也有十五六歲了。小胖子居然一年前就有媳婦了,古代真是早婚呀……
佟曉月目光迷離的衝著眼前這位旗裝女子傻笑,不想被身旁的顧氏拍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對著福雅側身一福道:「曉月見過側福晉。」
「起來吧!你今年多大了?」福雅一臉探究的神情讓佟曉月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呢?一個是一臉橫肉,一個是一臉的清秀。佟曉月努力甩掉荒唐的想法,恭敬地回道:「曉月今年虛庚十歲。」
「哦,再過兩年,也到了該議親的年齡了!」福雅沒頭沒尾了說了這麼一句,讓佟曉月和身邊的顧氏都是一愣。阿拉夫人見了笑道:「福雅這孩子快言快語,別驚到你佟家妹妹。」
尷尬的場景就此揭過,由阿拉夫人提議,一行人進了梁亭,對著那繁盛的荷花吃了一頓甜點。待到散場之時,阿拉夫人特意拉著顧夫人回了花廳,單單留下了福雅和佟曉月二人在荷塘邊賞荷花。
福雅拉著佟曉月問東問西,直到某個人出現才停止了談話。當這個人走近時,佟曉月嚇了一跳,那不是昆泰麼?
「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你?」這回輪到佟曉月吃驚了。昆泰笑嘻嘻地來到福雅身邊,躬身一禮道:「阿姐,我按你的吩咐送馬來了。」
說著,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駿美的小花馬來到了三人面前。佟曉月也是愛馬之人,竟忍不住瞟了幾眼,見小花馬一身班紋,馬頭和尾巴卻是白色的,就像身上披了一件外衣一樣。
福雅看出了佟曉月的喜歡,一旁的昆泰同樣是看在眼裡。這時,福雅笑著對佟曉月道:「我弟弟弄了幾匹好馬,說是送我一匹,我看這一匹樣子雖好,但終究小了些,如果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這是昆泰大人送給側福晉的,曉月怎好奪人所愛?」佟曉月婉言謝絕。昆泰看佟曉月的樣子有些著急,福晉一聲輕笑道:「你收下便是,要不要騎一騎試試。」
佟曉月本不是一個忸怩的人,見對方誠意相送,也就笑納了。看著自己一身長裙,佟曉月有些為難,福雅見了忙道:「你先隨我來換一起裝束,然後再試。」
於是,佟曉月跟著福雅來到了一處廂房。福雅吩咐丫頭侍候著佟曉月換了一聲騎馬裝,然後拉著曉月的手又回到後花園,佟曉月看了看個頭不高的小花馬,先是靠近它摸了摸馬頭,又拍了拍馬背,感到小花馬不排斥她後,便踩著馬蹬躍上馬背。昆泰笑瞇瞇地把韁繩遞給佟曉月,示意她沿著荷塘的小徑轉一圈。
阿拉雲家的荷塘不小,馬上觀荷對佟曉月來說還是第一次。於是,興致勃勃地佟曉月真的就沿著荷塘的小徑騎了下去。這時,身後又傳來一聲口哨,緊接著是一陣馬蹄聲,一匹大黑馬追了上來,馬上的人道:「佟小姐,等等我!」
佟曉月一回頭,見是昆泰騎著馬跟了上來,等昆泰的大黑馬和小花馬並行時,佟曉月才開口問道:「大人,你那天去佟府,對我大哥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哈哈!當然,我怎麼會讓佟小姐為難呢?」昆泰朗聲一笑,一臉橫肉也跟著顫抖,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直到這個時候,佟曉月才發現,濟度雖然也是個胖子,相貌也不出眾,但和身旁這位比起來,形象還算過得去。而身旁這位的樣子,實在是不耐看。
濟度雖胖,但沒像昆泰胖得這樣沒形象,而且濟度皮膚白皙,昆泰一臉橫肉,皮膚又黑,眼睛又和濟度一樣小,笑起來的樣子就像一隻黑熊,還以為他已二十出頭了,沒想到居然比福雅還小……
昆泰見佟曉月盯著自己發呆,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柔道:「佟小姐,以後你別翻牆了。如果哪天你再悶了,你求額吉給你下貼子,來阿府玩吧!」
「這怎麼成?要不以後我再翻牆,你就當作沒看到,行不行?」見昆泰為難地點了頭,又囑咐道:「你嘴嚴些,可不准把我的秘密說出去呀!」
「放心!我對誰都沒說,就連額吉和阿姐也不知道。平日裡我派人在你家後院的巷子裡盯著,只要你一出來,我就會很快知道的。如果沒事,我就會過來陪你。」昆泰一臉的討好。
「這一次你額吉下貼子給佟家,是不是你的意思?」佟曉月一臉不信的樣子。
「好吧,我對額吉撒謊說,曾經見過你一面,念念不忘,求額吉派人去佟府提親。額吉就把這事傳給了阿姐,最後她們商定下了這個請貼,說是要先見上一面再說。不過,今天看起來,額吉和阿姐對你都是極滿意的。能再次見到你,我就更堅定了娶你的心思。」
「這怎麼行?我虛歲才十歲,你也有十五六歲吧?早該娶親了,而我還太小,怎麼也得幾年後才能嫁人,那時你都二十歲了,你家裡怎等得了呢?你應該娶一個比我大些的女孩子。」佟曉月耐心地幫昆泰分析,想努力打消昆泰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們滿蒙家的女子,十二三歲成親是很常見的,再過兩年我就可能娶你了。今年我十五歲,再過兩年娶正妻也不算很晚。額吉答應過我,一定要我自己選個中意的!」
「可是,我的親事義父才能做主。」此時的佟曉月有些頭大。
「你別擔心,我阿布可以去求太后賜婚。不過,先皇去年駕崩,我們的婚事得兩年後再辦。至於議親麼,我們兩家可以私下裡先悄悄議好。」昆泰以為佟曉月擔心,忙拍著胸脯安慰道。
某人的心裡亂亂的,一想到兩年後就有可能嫁人,心裡就沉甸甸得像壓了塊石頭,一下子沒了遊玩的心情。面對著身邊和自己並排縱馬的昆泰,某人並沒有什麼好感,當然也沒有多討厭對方。一想到小王爺濟度先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和表哥李謙的種種厚愛,佟曉月就覺得自己的婚事沒那麼簡單。不過,與其給濟度做側福晉,或者給李謙做平妻,還真不如給昆泰做正妻來得省心。雖然昆泰的職位和相貌都不能和濟度、李謙比,但阿拉雲府人口單純,而且蒙古人生性豪放,沒那麼多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