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花園回房後直接進入臥室，先小心藏好了白竣送我的《養心**》，剛換下一身的運動裝，冬蓮就步入內室：「姑娘怎麼回來晚了？大小姐吩咐，近日事多，就不必一起聚在花廳用餐了。聽說今兒廚房做了蓮子荷葉粥，我出去看看給姑娘端一碗來吧。」
「那位秋紅姐姐呢？」進門沒見她，我就忍不住好奇地多問一句。
冬蓮看我要找秋紅的樣子便問道：「您不是不喜這個秋紅姐姐在身邊轉悠麼？今兒姑娘回來得太晚了，剛才張媽媽拉著我和秋紅姐姐一起去隔壁吃大小姐賞的點心。我怕姑娘回來不見人，只吃了一塊糕點便匆匆回來了。秋紅姐姐也要跟過來，張媽媽拉著她說話呢——」
「那就好。你從收起來的荷包中拿出幾個一兩的小錁子，再拿一弔錢出來。對了，你從我的首飾盒裡再挑幾件首飾出來吧。」冬蓮聽了，忙問我要做什麼？
「今兒一大早，我在園子裡走動時碰到了李媽媽，於是想在臨走前給她備點東西，留著己用。一會兒你就把東西包好悄悄地送過去吧。」冬蓮聽了十分動容，竟拉著我的衣襟要拜下去。我忙躲到一邊道：「你這是做什麼？你我都是苦命人，在異鄉遇見了也算有緣。」
「姑娘，都是我不好！昨晚兒我去找了外祖母，讓她去求少爺把我留下來，可是少爺不准。我知道，是少爺怕姑娘一個人去佟府孤單，才會再派一個人跟著過去。外祖母讓我好好跟著姑娘在佟府做事，不要擔心她和外祖父。可是，都說『父母在，不遠遊』，何況他們那麼大年紀了，老了卻還要和親人分離。我心裡實在難受，求姑娘跟少爺說說，讓我留下來吧。」
冬蓮是個孝順的好姑娘，或許一開始我就錯了，不論是私心還是公心，都不該想當然的替她作決定。看著她拜倒在地、強抑抽噎的樣子，心裡大為不忍。我一狠心拉起她問道：「如果有一天，少爺和大小姐要離開寧遠城去關外投親，而又不能帶上你們一家，你可還願意守在外祖身邊、留在這座隨時都有可能被韃子佔領的寧遠城內？如果城破，你們又將如何自處？」
我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夠直白了，也相信憑她的聰明也能聽出幾分來，可是冬蓮的決定卻還是矢志不移，「我知道姑娘是為了我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便是捨命也要護著他們。」
這一刻，我真地無語了。不知秋紅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當她看到冬蓮的情形時先是微微一怔，然後委婉地問道：「楊姑娘用過飯了嗎？咦？冬蓮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卻弄了個花臉出來，叫人瞧著怪心疼的。」
我抬頭看了一眼秋紅，掩飾道：「剛才和冬蓮閒聊，一時觸動了她家裡的煩心事兒。姐姐還是先帶著她去補補妝吧。我先去大小姐那邊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這時，冬蓮聽了，忙止住抽噎紅著眼睛道：「那我和姑娘一起去吧。」
「你這個樣子怎麼出門啊？還是先去洗把臉吧。」秋紅想了想便拉著冬蓮出去了。
我一個人先出了門，沿著青石甬道，來到相距不遠的白馨的住處，發現白馨和小春都不在，留守的小秋見了忙上前招呼道：「楊姑娘可是要找我家大小姐？她帶著小春去了庫房，說是要清點一下東西，白公子也跟著去了，說是這幾天要先整理出兩箱東西來。聽說再過十來天，我們就要出關了。大小姐近來越發忙碌了，今天吩咐我幫她整理衣物……」
小秋喋喋不休地說著這兩天白家忙碌的情形，她聽說就要出關的消息很開心。看來白竣兄妹還沒有公佈留守人員的名單。只怕到那時候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她了。小秋的所有親人都在陝南，她和冬蓮不同。冬蓮一家是在寧遠白竣買宅子時簽的死契，而小秋則是白馨從老家直接帶過來的，跟了白馨也有兩年了，人有些憨憨笨笨的，一直沒得小春那樣的重用。
我稍作逗留，便直奔後院庫房，等走近庫房，發現小全子和一個護院正站在庫房門口守候著。一見是我，小全子忙笑嘻嘻的跑過來問：「姑娘怎麼到這兒來了？少爺和小姐正帶著小春在房裡挑東西呢。要不要我進去遞個話兒？」
「勞煩您幫我給大少爺遞個話兒，我有點兒事求他幫忙。」我客氣地說明來意。小全子聽了點點頭，一臉笑意的跑了進去。大約一炷香的光景，白竣健步走了出來。他看我在門口等他，便招呼著過來了：「怎麼站在這麼毒的太陽底下，快走到背陰的地方去。」
白竣把我拉到不遠處的一片樹蔭下，直視著我問：「還有什麼事沒處理明白？明天你就要去佟府了。晚上我和妹子在花廳為你設宴，我們再好好聚一聚吧。」
聽得我鼻子酸酸的。我憂心忡忡道：「冬蓮不願和我去佟府。我是勸也勸了，說也說了，最後實在不忍看她那副傷心的樣子。我投降了！還是留她在白宅吧。我怕有一天她會怨我生生分開了她們一家，特別是在她外祖最需要親人守護的時候，卻因我而沒能盡孝。退一步說，就算我堅持帶她去了佟府，可是，如果她到了佟府還是被留在寧遠，那還不如留在白宅呢。」
「前路茫茫，誰能預料沒有發生的事情？既然冬蓮執意，你我也就不必勉強她了。對於守留的人，我會盡量安排好的。如果將來真遇到破城的事，我讓他們報出恭順王的名號，想來入城的軍隊也不會過於為難他們。」白竣一臉平靜的安慰我。
「如果不是韃子屠城，而是守軍誓與寧遠共存亡，最後火燒城池怎麼辦？」我一點一點地向他透露歷史的真實。當然，我也不敢堅信寧遠戰事就一定不會出現意外。
「你是過於擔憂了！也許寧遠一直會被大明軍隊守得好好的，也許過幾年關內的戰亂就會平息下來了。好了，好了。不要再為將來煩惱了。」白竣已不想再糾結到將來的事情中，一心想讓我放心，「我會給留守的人留下足夠一年開銷的銀兩，就算一年後還在打仗，我也會回關內尋爹娘的消息，寧遠的這座小宅子也算是我白家出入關的一個落腳地。」
聽著白竣緩緩道來，我的緊張情緒也慢慢鬆懈下來，看來是我多心了。白家的人和事，根本就不用我在一旁瞎操心。一旦心情好起來了，我就開始耍起了賴皮，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的問題，反而開始埋怨白竣：「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有安排，害得我白白擔心了一回。」
「你還不是我白家的媳婦，我怎麼可能向你透露這麼多秘密呢？怎麼，現在就急不可奈地想幫我分擔家事了？」白竣見我已是多雲轉晴，便開心地俯身調笑道。
「我哪有？你這是欺負人！」我一把推開他，一招撲面掌打了出去。白竣見我亮出太極拳的招式，也不出招兒，只輕輕一閃就到了我的旁邊，笑瞇瞇地看著我道：「再來。」
沒想到我練了半年多的拳法，居然連他的衣襟都碰不到。我想也沒想，第二拳就回身打了過去，白竣大笑著一個轉身來到我的身後。我忙回身蹬腳，還是被他輕鬆的躲了過去。一時間，你來我往，好生熱鬧。院子裡的小全子和那名護院見了，齊聲叫起好來。
我開始暗悔自己不小心，忙收了招式問白竣：「糟了，萬一他們亂說怎麼辦？」白竣忙以眼神示意我「不用擔心」。然後揮手叫來了小全子和那個護院，叮囑他們嚴守秘密，見二人點頭應著，便轉身道：「我送秀兒回去吧。」
這是我學太極拳以來第一次與人過招，白竣看我一臉意由未盡的樣子，又帶我來到花園深處，認認真真地陪我練了一會兒拳腳，盡可能地指出我和他對陣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最後，在我的強烈央求下，他終於答應我第二天早晨再陪我練習一次。
第二天，可是我去佟宅的日子。沒想到，留在白宅的最後兩天竟會這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