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過後,我在寧遠小宅子中平靜的生活也被徹底打破了。佟二夫人經常遣婆子傳話,邀請白馨過府敘舊,每次都言明一定要帶上客居白家的我,有時也會遞上拜帖。而白竣似乎有意加深兩家的聯繫,每次事先都要叮囑我們一番,務必要討得佟二夫人的歡心。
最初,我還本著無私奉獻的精神,憑著一張和某人雷同的臉,小意奉承,努力說些討巧和湊趣兒的話,盡力使佟家這位女主人開心,解一解她的思女之情。
可是,事情發展到後來,我卻越來越不想去佟家了。因為陪客聊天實在不是我的長項,而且每一次去還要盡量照顧佟二夫人和白馨兩個人的情緒,既要努力討佟二夫人的歡心,又不能忽視白馨的感受,太過熱烙和巴結也不好,畢竟我目前還客居在白家。
雖然,每次過府名義上是我陪白家大小姐去,但實際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佟二夫人更想見的其實是我,白馨不過是攜同而已。我怕自己這個小配角一躍成了主角,白馨心裡不舒服,又怕陪聊做得不到位,討不了佟二夫人的歡心,讓白竣一家一直滯留寧遠。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從草長鶯飛的暮春三月到了酷暑難熬的盛夏七月,白家也終於迎來了重要的一刻。這天傍晚,我和白竣兄妹正圍坐在花廳裡喫茶點、聊天,張媽媽引著一個婆子過來了。白竣見了忙問是怎麼回事,那婆子笑瞇瞇的施禮回道:「老奴是佟二夫人派來傳話的,請白公子攜白小姐和楊姑娘明天午時過府一敘,我家老爺回來了。」
白竣聽了一臉驚喜道:「真是太好了!有勞媽媽了,請你轉告你家老爺,明日必是要登門討擾了。」白馨忙用眼神示意,大丫頭小春會意,走到那婆子面前遞過一個五色荷包。那婆子用手捏了捏荷包中的小銀錁子,笑著揣到了懷裡,又是躬身一禮,然後隨張媽媽出去了。
「馨妹,我們要好好準備一份厚禮,明日過府拜會佟老爺和二夫人。」白竣一臉如釋重負般的輕鬆,一邊叮囑著自己的妹子,一邊又把目光轉向了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卻什麼也沒說。我十分不自在的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花廳。
我知道滿洲八大姓,把佟姓排在了第一位。佟佳、瓜爾佳、馬佳、索綽羅、齊佳、富察、納喇、鈕祜祿,每一個顯赫的姓氏背後都有一段不平凡的歷史。
這位即將拜會的佟老爺究竟是何許人也?和歷史上的遼東佟佳氏又有什麼瓜葛?佟二夫人這麼喜歡我這張臉,對於我來說究竟是福是禍……
頭痛啊,頭痛!我回到後罩房的西側間,坐在繡墩上不住的揉著太陽穴。冬蓮見了,忙走過來一臉關心的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頭痛了麼?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我抬眼看了看冬蓮,停止了揉太陽穴的動作,順勢伸了個懶腰,笑道:「可能是昨晚看書睡晚了,今兒人不太清醒,剛才正在趕瞌睡呢。」
我決定不再想太多,陪聊的工作終於結束了,無論如何,這總是一件開心的事兒。冬蓮聽了我的說辭,便勸道:「如果姑娘累了,就到床上瞇一會兒吧,只是別誤了晚飯才好。」
「沒事兒,我先去花園走走。」我留下冬蓮,一個人走出了房間。盛夏時節的傍晚,暖風微習,草木發出來的清香隨風飄過,讓我不知不覺間走盡花園深處,靠在一塊假山石上打起盹來。等冬蓮找到我時,我正流著口水,掛著一臉貪吃時才會露出的笑容。
晚飯和往常一樣設在花廳,這一餐大家吃得喜氣洋洋。飯後,白馨拉著我給她講了一會兒故事,大家就個自散了。回到後罩房,我美美的洗了個熱水澡,很快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睡得很踏實,一覺睡到大天亮。清晨,我頂著朝陽依然跑到花園深處晨練。在寧遠已呆的這半年時間裡,我除了生病外,沒有一天耽誤自己制定的功課。我的太極拳已打得有模有樣了,可惜沒有內力;弓箭上也有了進步;袖箭也能歪打正著的射中目標了。
身體上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原來的瘦弱不堪,開始變得強壯有力,小身板也比一年前長高了一節兒。圓圓的小臉上開始有了富裕家庭女孩兒特有的嬰兒肥。目前,我對這個不到八週歲的身體非常滿意,對自己要求也不是很高,只要健康就好。
晨練後,我換上了頭一天晚上選好的衣裙,明代女服多為上襦下裙的樣式,我的上衣為極淺的藍色,繡著小小的暗花,裙子為素白色,裙幅下邊一、二寸處綴了刺繡紋樣的花邊。腰上的絲絛打了幾個梅花結,綴上一塊翡翠玉牌。腰間還繫了一個裝有蘭草的香囊。
冬蓮給我梳了個流行的反綰髻,用粉色絲線結紮,髻下留出發尾,垂在雙肩後面。頭上沒戴任何珠翠,只斜插了兩朵小小的白色絹花。
我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這張清秀的小圓臉,擺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拒絕了香粉和胭脂。而是從首飾盒裡選出一副白珍珠吊墜的耳環,換下了耳朵上原來戴著的銀色石墜。
手腕上依然帶著佟二夫人在花朝節時送我的翡翠手鐲。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我站起身來,穿著淺藍色繡鞋轉了一圈給冬蓮看時,冬蓮眼裡透著驚喜道:「姑娘今天真好看!以前都怪姑娘太懶散,早該這麼細心打扮了。」
「嘻嘻,要是每天都這樣打扮,只怕會渾身不自在,連路都走不好了。」我沖冬蓮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然後,笑瞇瞇的拉著冬蓮去花廳吃早餐。
等到了花廳,白竣看到我的一身裝扮後先是略微有些驚訝,而後嘴角愉快的翹起,眼中閃動著幾分笑意。而一身盛裝的白馨則拉著我不依不饒道:「今個兒你都把我比下去了,小春這丫頭看來是不能用了,跟了我好幾年,怎麼笨得還不如進門不久的冬蓮呢。」
一旁的小春和冬蓮聽了白馨的話,都侷促起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白竣看出了我有幾分悔意,便忙上前拉了白馨哄道:「你這也是玩笑話,秀兒這一身藍白衣裙配得雖然極為清新,但你這一套粉紅色衣裙卻十分搶眼。就好比蓮花和牡丹,是各有千秋。」
「小姐,您是大家閨秀,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身小家碧玉的裝扮呢?少爺說得對,你堪比牡丹,是花中之王,這豈是河塘的睡蓮比得上的?如果我這個樣子讓大小姐不開心了,我馬上回去換掉便是……」我一邊鄙視著自己,一邊努力地討好白馨。
白馨看了看此時已微微皺起眉頭的白竣,很快停止了半真半假的嗔怪,咯咯笑了起來:「好了,好了。我也只是一個玩笑而已,怎麼會那麼小氣呢?再說了,我帶著個衣著整潔、清新的,總比帶著個衣著邋遢的人出門要讓人舒服多了。如果你打扮得上不了檯面,不也是掃了我的臉面麼?」衣服事件,很快隨著廚房裡端出來的美食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