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天,就像嬰兒的臉。我們剛坐上馬車的時候,還是陽光明媚的,可等馬車走了大半個時辰,來到佟宅大門前時,天空已是烏雲密佈了。
白竣先下了馬,見大門緊閉著,就讓貼身小廝上前叫門。小全子走上石階,叩住門上的鐵環,用力拍打著。很快,大門開了一道縫兒,一個五大三粗的看門人探出頭來。
也許看大門的人早已得了自家主人的吩咐,一見眼前站著的是相熟的小全子,又看了看門前停著馬車,便忙打了聲招呼,然後支會旁邊的小廝去內院稟報了。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院門大開,大管事佟福帶著一干人親自迎出門來。白竣跟著佟管事先移步去了前廳,而我和白馨同乘的馬車則還向往常過府一樣,從宅子的側門進入,駛向佟宅二門。待我們下了馬車後,有佟二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上前施禮道:「白小姐、楊姑娘,老奴得我家主人吩咐,先帶兩位去聽風閣。」
「有勞媽媽了。二夫人最近在忙什麼?我怪想她的。」白馨從手上退下一個瑪瑙戒,親手塞到那婆子手中。
這位姓江的管事媽媽也是一個極有眼色的人,見白馨這樣客氣,忙收了指環道:「昨兒個老爺回來,說關外捎信兒來了,家裡有些事需要二夫人先回去,我們夫人正忙著為出行做準備呢。」
「哦?不知二夫人什麼時候動身?可是與白家一起出關麼?」白馨聽了江媽媽的話,心裡一動,忙興奮的仔細追問道。
江媽媽一邊引著路,一邊側身答道:「具體時間還沒定,大約是在下月初。我們家二夫人和老爺說了,到時候與白家一起出關,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我家老爺允了。」
白馨聽了頓時面露喜色,一連聲地對著江媽媽說「討擾了」,而江媽媽也彷彿感受到了白馨愉快的心情,笑瞇瞇地陪著我們。一路上說說笑笑,先是繞過石林,踏上一片草坪,穿過花廳,然後沿著蜿蜒的青石甬道走向花園深處的聽風閣。
佟家的花園比白家的大多了,一路走來有一種庭院深深的感覺。七月的嬌陽似火,但此時卻因為烏雲遮頂的緣故沒那麼熱了。甬道兩旁的樹木枝葉茂盛,樹叢中一片片奼紫嫣紅若隱若現,微風過處,飄來陣陣花香。
雖然佟宅來過多次,但有些地方我還是沒去過。辟如說今天要去拜客的聽風閣。
當我踏上聽風閣的石階時,聽風閣中的說笑聲嘎然而止。聽風閣坐落在後花園人工湖邊上,對著湖面和甬道的前後門都敞開著,對於屋內的人來說,屋外的情形一目瞭然。
這時,白竣走過來道:「馨妹、秀兒,趕緊上前見過佟老爺。」
當我隨白馨低眉順眼的施禮時,想看看這位佟老爺是何許人也?只微微抬了抬頭,就發現前面兩束目光都在注視著我。那位站在正中間、穿著青色長褂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佟老爺吧。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頭,一張扁平的大圓臉,沒有什麼能給人留下特別記憶的地方,除了那雙不是很大但卻目光炯炯的眼睛外。中等的身材,不胖不弱,讓人感覺還算順眼。
站在中年人旁邊的卻不是佟二夫人,而是一個沒見過的英俊少年。看上去比白竣還大些,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雖然他長得沒有白竣俊美灑脫,但濃眉大眼,鼻直口闊,襯上他微黑的皮膚,卻別有一番虎虎生氣。短衣襟、小打扮,一身和我一樣的淺藍,看起來很有精神。他那雙好奇而又極其歡喜的目光,讓我想起佟二夫人第一次看到我時的情形。
少年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喃喃地叫了一聲「芸妹」。我驚訝的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那中年人忙輕咳一聲道:「謙兒,還不見過楊姑娘。」
「舅舅,她長得真像芸妹!」那個被叫做「謙兒」的大男孩遲疑了一下,向我一禮道:「李謙見過楊姑娘,剛才有些冒昧了。」
「二夫人也曾說過我長得很像佟家小姐,想必就是你口中的芸妹了?」我大大方方的抬起頭來看向李謙,好奇地問道。
「嗯。」李謙點了點頭,退到中年人身旁不再說話了。
這時,中年人卻接過了話頭道:「夫人說你的相貌和我那幼女有**分相像,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沒想到居然有和我女兒如此相似的人,難怪她每次見了你那樣歡喜。」
「能入了夫人的眼,也是我的福氣。能讓夫人開心,我也十分高興。只是我也十分好奇,希望有一天,能夠有機會見到佟小姐……」我覺得有些尷尬,盡量說些討巧的話。
「你如果能來佟府,夫人一定很高興。夫人的意思是——」佟老爺沒有說下去,而是看了看旁邊的白竣和白馨。白竣看了我一眼,道:「楊姑娘是客居白家,她的去留可自己做主。」
「好!白公子也是極爽快的人。實不相瞞,二夫人有意接楊姑娘過府暫住。只是不知道楊姑娘在這次出關後,可還願意到佟府陪一陪二夫人和佟小姐?」
「這——」沒等我回答,白馨在一旁開口答道:「秀兒雖不是我家丫環,可也不是大家小姐,她原是冀州一山野獵戶的女兒,被我哥哥無意中救了。因當時她傷勢沉重,一時無法聯繫上她的家人,而我們又急著趕路,所以才好心的把她帶上了。因她本人又是個機靈、討喜的,所以才一直留在身邊。本想等戰亂平息些了,再作打算。沒想到二夫人這麼看得上秀兒,對我兄妹來說,也算是成人之美。秀兒去佟府的事,我們兄妹可以代她決定。」
白馨的話還沒說完,白竣忙制止道:「馨妹,不得無禮。秀兒是否去佟府,應該由她本人決定。她不是白家的奴婢,你、我怎好越俎代庖呢?」
「大哥!她雖不是白家的奴婢,可也不算白家的客人。之前,我們對她的種種,現在正是她該投桃報李的時候……」白馨不服氣地抗議著,彷彿我要不當場答應就是沒良心似的。
「馨妹,你可知投桃報李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再重申一遍:秀兒的事,她自己決定。你少要多言,還不退到一邊去!」白竣微微皺起了眉頭,瞪了白馨一眼。
白馨不情不願的退到一邊,斜睨了我一眼,紅著臉垂下了頭。佟老爺和李謙都一臉期待地望著我,默不作聲。事到如今,看來不表態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