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時間過得真快,農曆二月十五日這一天,我迎來了前世中不曾經歷的古代歲時八節之一的「花朝節」,也迎來了白馨口中的佟家人。
北方的三月,雖然春寒未退,但是並不影響我的好心情。自從到了寧遠這座小宅子,除了剛來時一次失敗的逛街經歷外,就一直困在庭院中。我知道1643年對於明朝和清朝來說都是極其不平凡的一年,所以對白氏兄妹想要過關、寄予厚望的佟家人十分好奇。
其實,早在兩天前白家就收到了佟氏的拜帖,佟二夫人會在花朝節這一天來訪。白竣十分看重這一次會客,不僅讓手下人小心準備,還特意把妹子白馨叫到花廳仔細叮囑了一番。原以為沒我什麼事,畢竟我只是一時寄居的人。沒想到頭一天去白馨處問安練字時,卻被要求第二天一起會客,美其名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自然是笑著應了。
「楊姑娘,今天還晨練嗎?佟二夫人說是辰末時就會到。」小丫頭冬蓮見我一身短衣襟、小打扮,就好心地提醒我。
「沒事啦,現在不還是卯時麼?來得急,這個晨練是要堅持的……」一聽我又要大談特談鍛煉身體的好處,冬蓮忙躲了出去。沒辦法,古人女子對健身的意識還很薄弱。平日裡,她們秉承嫻、雅、貞、靜的行為舉止,如果不是生活所累,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在院子裡跑步、作健身操被冬蓮這樣的小丫頭們看起來簡直是一件十分怪異的事兒。
自從上一次和婆子們一起掃雪被人誤會後,我就盡量避開別人,跑進花園深處的一處靠近院牆的角落裡,踩著厚厚的積雪,跑步、作健身操、打太極拳、練射箭。冬蓮很乖巧,也深知我的身份在目前的白家有些尷尬,所以也就小意避開,有時還幫我望風。
由於我一改從前的招搖,開始謹慎起來,張媽媽、李媽媽等僕婦間也就少了些閒言閒語。小秋還是原來那樣木衲,小春看我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而大小姐白馨依然如故,在我面前促狹逗趣兒,大少爺白竣還是一如既往:照顧有加,卻又滿眼精明……
來寧遠三個多月,最寒冷的冬天過去了。花園草叢中的殘雪雖然還沒有化淨,但天氣已經轉暖了。我穿著裌襖,踩踏著晨風中的草坪,向往常一樣穿梭在靠牆邊的那片小樹森裡。跑著、跳著,十分愜意。直到腳下一滑,向後倒去時,一雙溫暖而又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站定後轉身看去,發現白竣不知什麼時候已立到我的身後。看著白衣飄飄,腰間掛著長劍的白竣,我忙躬身一禮道:「您也是來晨練的?沒打擾您吧?」
白竣微微一笑道:「剛好路過。我看你在林中奔跑,十分有趣。你還真是有些堅持,居然一個冬季不畏寒冷。這樣練習,有效果麼?」
「嗯,還好吧,其實主要是讓身體更健康些。那個,以後你會教我騎馬麼?聽說韃子們的騎射都是很好的。既然要出關,當然要入鄉隨俗了。」我笑瞇瞇的解釋道。
白竣聽了先是不置可否道:「你倒是未雨綢繆!」稍後又開解道:「我們是漢人,幹嘛一定要學韃子們那一套?出關也只是暫避一時,白家的根基終究在關內。再說你一個小丫頭,學會了騎射又怎樣?難不成還想向梁紅玉一樣,擊鼓退金兵不成?」
一提到關內,白竣目光一暗,不再說話了,而我也是心中十分鬱結。聽說,李自成在關內勢如破竹,陝西一帶情況十分危急,潼關能否守住還是一個未知數。而韃子兵也繞道關內,燒殺擄掠。大廈將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白竣擔憂陝南的雙親及一大家子人,而我想的則是自己在冀州一帶的爹娘和兄弟姐妹。戰亂年間,情況瞬息萬變,更何況是離家了**個月呢?
我們默默地一起走出了那片小樹林,想著時間不早了,就對著白竣一福道:「那個,我先回去了。」待到要轉向旁邊的小路時,白竣拉住我的衣袖道:「我送你出花園。」
「不用了。那個,不是有客來訪麼?時間不早了,我還是走小路吧,這樣近些。」我怕被花園裡的丫頭婆子看見,忙以最快的速度迅速逃走了。
當我急急趕到住地西側房時,看到冬蓮正在門口向外張望,一見我來了,忙上前失禮道:「姑娘可算回來了。如果您再不回來,我就要去花園尋您去了。」
「怎麼了?沒誤時間吧!」我隨冬蓮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到臥房屏風後更衣。冬蓮一邊給我遞見客的衣服一邊道:「一刻鐘前張媽媽來過了,說今天早餐在各自房裡吃,不用去花廳了。辰末時到花廳裡等客人就行了。早餐已經送過來了,可是姑娘還沒回來……」
我知道冬蓮有些著急了,就讓她把外側間放在小爐上煨的吃食取下來,我在外間和冬蓮吃了早餐,然後又重新整理了裝容,略等了一會兒,就隨著冬蓮向花廳走去。
走了一段路,還沒到花廳,卻聽到了前面傳來招呼、說笑的聲音。等走到近前,發現一群人簇擁著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向花廳走來。想來是客人剛好來了,而我來得就有些遲了。我隨在那群人的後面進了花廳,白馨看到那位婦人忙起身見禮,兩人有說有笑的寒暄著。
丫環小春見我隨在後面進來了,忙把我帶到白馨旁邊,白馨看了我一眼,笑著對那婦人道:「這是楊姑娘,和我及哥哥相熟,暫時客居白家。」
我忙上前見禮,那華麗婦人見了我先是一怔,目光中多了幾分詫異,又多了幾分欣喜道:「這位楊姑娘的相貌實在討喜,我十分喜歡。」
「拜見二夫人。」我深深一福,就想閃到一旁。而這位佟二夫人卻緊緊拉著我的手,沒有讓我離開的意思。我心中不安起來,舉目看向白馨,而白馨見了眼中也感驚訝,只好在佟氏身邊為我加了一個座位。
佟二夫人一邊拉著我的手,一邊微笑著問我:「幾歲了?家裡還有什麼人?讀過什麼書?」我笑著答道:「今年虛庚八歲,家裡還有雙親和姐弟,不曾讀書,只認得幾個字。」
看到佟二夫人十分喜歡的樣子,白馨不解的逗趣道:「秀兒真是個有福氣的,沒想到第一次見到夫人就入了夫人的眼。夫人這麼喜歡,以後有機會就讓秀兒多在您面前露露臉兒,陪你說書解悶。她肚子裡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很有意思,我們家裡的人都愛聽。」
「哦,秀兒還會講故事?呵呵,好,改天我請白姑娘帶著秀兒去我家作客,好好聽上一段。今兒是花朝節,但北方春寒未退,又逢戰勢吃緊,這時的寧遠城也無可遊玩之處。此番前來,是有幾句話想和白姑娘說。」佟二夫人看了看白馨左右的僕婦,白馨馬上明瞭,讓眾人退去,我也打算跟著離開,佟二夫人卻拉住我的手不放。
等花廳裡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佟二夫人對白馨道:「我家相公外出忙生意去了,前幾天派人捎了封信,他讓我來白家傳個話兒,請白兄弟少安毋躁,說目前寧遠城還是安全的,等過一段時間,再想辦法接白兄弟一家繞道出關。」
白馨會客前早已得了白竣的囑咐,聽到佟二夫人的一席話後忙問道:「也不知還需多久才能離開這裡?我哥哥怕寧遠一旦開戰,炮火無眼,兵亂難抵。如今陷在這城裡,進退不得,又無親人的消息。實在是不知怎麼辦才好?……」
見白馨憂心忡忡的樣子,佟二夫人忙好心安慰道:「快了,快了。最多再等半年。我的幼女和一大家子人都在關外,我也十分想念,今年也是一定要回去一趟的。」
說著,佟二夫人把目光轉向了我,一絲母親的溫柔略上雙眸,道:「秀兒和我幼女同齡,相貌也極為相似,初次見面還大為驚奇,普天之下,居然有這麼相似的人。改天我家老爺回來了,一定也讓他見上一見。」說著,推下右腕上的翡翠手鐲,帶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有些不安,想拒絕這份厚重的見面禮。白馨看見忙制止了我:「既然得夫人抬愛,秀兒你還是收了吧。等佟老爺回來了,我們一起到佟宅答謝。」
「那可太好了,看到秀兒如此相貌,我猜老爺也定會大吃一驚的。呵呵」佟二夫人笑了笑,又聊了一會兒,白馨想請佟二夫人移步去花園走走,佟二夫人起身應了。
一時間,一群丫頭、婆子們跟著,我們來到了後花園。花園裡的活動早已準備好了,我們來到一片花木叢邊上,見到的是幾處新挖的坑土,李媽媽手裡拿著幾簇花木,張媽媽手裡拿著小鋤頭。佟二夫人和白馨接過李媽媽手中的花木立到小坑裡,張媽媽忙用小鋤頭添土。等栽了幾簇花木後,小春和小秋手裡拿著水壺過來了,客人和主人又像征性的澆了澆花。
雖然這個花朝節,沒法趕花會、去游春。但白家卻也準備了百花糕、百花酒,紅綢條掛滿了花枝,為花祝壽,拜祭花神,白家婦孺剪綵為花,插在鬢髻,整個庭院沉浸在喜氣揚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