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一大早,我頂著黑眼圈兒起了床,稍做收拾,便拿上劍譜準備出門,冬蓮在一旁忙攔住我道:「姑娘,昨兒夜裡下了一場大雪,外面的路還沒掃出來呢。」
「哦,那更要出門賞一賞這雪景了,你把我的斗篷取出來吧。」見我一意孤行,冬蓮無耐之下從櫃子裡找出一件白色羊皮斗篷,為我披在肩上,與身上穿的白色練功服正好相配。
冬蓮看著我打趣道:「姑娘這一身白,要是站在雪地裡不動,遠處的人見了還以為是誰堆出來的雪人呢!」說話間,給自己也加了一件棉坎,我見了擺擺手示意她留下來。
走出門房的那一刻,一股寒風夾著碎雪末迎面飄了過來,看來雪下了一夜,清晨又起了大風。我打了一個寒顫,忙抬眼看去,一片銀白色,晃得我趕緊閉上眼睛,怕自己從此患上「雪盲」。過了一小會兒,當我再次攏目四望,竟發現院子通向花園的路已被大雪封住了。
遠處乾癟的樹枝上厚厚的積雪已形成了冰柱,壓得樹枝在寒風中不住的顫動。我仗著自己穿的是高筒的棉靴,並不怕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艱難的向花園方向走去。沒走出多遠,就迎面碰到了手擲掃把的張媽媽和李媽媽。兩個人見了我先是有些詫異,然後又了然道:「姑娘可真是風雪不誤。昨兒夜雪大,今兒一大早我們就起來清理,可現在後花園的甬路卻還沒掃出來呢,要不姑娘先回房等等,一會兒雪清理乾淨了,姑娘再出來晨練也不遲。」
我聽了一笑,上前抽走了張媽媽手中的掃把道:「媽媽這樣辛苦,不如多算上我一個,反正掃雪也一樣是活動筋骨。」說著,我便俯下身子,有模有樣的掃起雪來。驚得一邊的李媽媽張大了嘴巴,而手裡突然沒了東西的張媽媽在稍作愣神兒後便上前來要她的掃把。
我的動作更靈敏些,跳轉身躲到了一邊,扛起掃把朗聲安慰道:「媽媽們不要客氣,我本是鄉野中的孩子,這種事幹得極為順手,如今身子骨又大好了,幹點活兒也是應當的……」
「這怎麼能行?這怎麼能行?少爺要是見了,定要罵死我們的!好姑娘,還是把那掃把還給我吧!李媽媽,還不快叫冬蓮來。姑娘的晨練,不能讓我們給耽誤了。」張媽媽在一旁跳著腳,我卻看她急成這樣有些不忍,心中頓時湧出一絲無奈。
現代社會,我從來把自家的掃雪當成一種樂趣,玩到興頭兒處,還會堆出個雪人什麼的。可是如今,牽一髮而動全身,自個兒想在院子裡晨練、替媽媽掃雪都會惹出事非來。究其原因,還不是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招惹來的?我和白氏兄妹非親非故,本是白家好心救了我一命,可是如今身體已經康復了,怎好意思再留下來?連不識字的張媽媽都曉得自己的身份。一個獵戶的女兒,怎能妄想在世代商賈之家佔有一席之地?就算白竣不似大多數商人那樣重利,但將來也必會被父母逼著在大戶人家結秦晉之好。正所謂「門當戶對」,古人的觀念可沒現代人那麼開通。這通房、妾室的待遇,又豈是我能接受和忍受的?
出來已經大半年了,是不是等天氣暖和些了,就回家去看看?可是,戰亂四起,我一個女孩子無人護送,又怎能平安回到父母身邊?我聽了張媽媽的話後,一陣失神。李媽媽先把手中的掃把交給了張媽媽,便直奔後罩房的方向去了。張媽媽拿著掃把,對著我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兩個人就那麼傻站在雪地裡,任寒風吹起地面上的浮雪打在衣襟上……
沒一會兒功夫,李媽媽拿著一把新掃把獨自回來了。張媽媽見了忙上前問道:「怎不見冬蓮來?可是小丫頭躲懶,把姑娘一個人撂到雪地裡?待我這就去回稟了小姐,看怎麼罰她!」說著,就要去後罩房白馨的住處,李媽媽聽了忙拉了張媽媽的衣襟悄聲說道:「我讓冬蓮去找少爺了,一會兒就到了。」說罷,一縷複雜而又存著小心的目光飄向了我……
我聽了心中有氣,一個人默默地掃起雪來。張媽媽和李媽媽見了,也趕忙低頭清雪。一時間,四周又恢復了早些時候的安靜。三個人一起幹活兒,速度快了許多,不一會兒,走向花園的通道便開出了一段。正當我身上漸感粘膩,停下來解斗篷時,冬蓮跟著白竣來了。
張媽媽和李媽媽見了忙放下掃把,上前躬身一福道:「少爺您來了,你看這——」話沒接敘下去,目光卻瞟向了我。而我則裝作沒看見,繼續解自己的斗篷。剛剛解開,卻感到手頭一緊,白竣迅速地來到我的身邊,先瞪了我一眼,忙把斗篷重新繫好,然後帶著幾分惱怒拉著我就往回走。
我忙撂開白竣的手,閃到一旁,然後笑著回頭道:「我不冷,這雪掃得身上正熱著呢。要不你來陪我掃雪吧,順便再堆一個雪人。」趁他不防,我從雪堆上捏了一個雪團,向他身上擲去。沒想到白竣身體比我靈活得多,一個側轉身,雪團打到了後面跟著的冬蓮身上。
冬蓮一臉無辜的神情望著白竣道:「少爺,姑娘欺負我!」白竣剛才還鬱沉的小臉馬上閃過一絲笑意,而我則雙手插著腰,很沒形象地站在一旁大笑。頓時,追逐時的踏雪聲、雪團的碎裂聲,和著媽媽們的笑聲,驚得不遠處枝頭上的小鳥拍著翅膀躲進花園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