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連一個長得如此醜陋的男人都要來與她作對,要將她設計好的一切破壞殆盡?秦含霜噬人的眸光從孫雨熙身上移到了王卉凝身上,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枯草狠狠地揉入了土中。
她爭不過自己的姐姐,鬥不過性格單純的王卉凝,如今連一個蒙著面初來乍到的女人都比不過嗎?不,她不甘心自己如此失敗!冷硬的泥塊將秦含霜直直插入的手指咯破劃傷,十指連心的痛楚卻仍然無法抵達她已然扭曲的心頭。
觸到袁軼涵身上雪白的單薄中衣,再瞧著他懷中被黑袍裹著的孫雨熙,王卉凝虛空的心頭慢慢被暖流填滿,更是敏銳地察覺到袁軼涵從候府去南城門根本不可能經過此地,心下卻不及多想,目光再也無法自孫雨熙稚嫩的小臉上移開,模糊地喊出這麼一聲後,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劫後餘生般的欣喜,撲上去不顧一切地將他接過摟在了懷裡。一雙手緊緊地箍著他小小的身子,就彷彿隨時會有人從她的懷中抱走一般,一點縫隙也不留。
得知熙兒就在大火之中,王卉凝比前世自己處在冰冷的湖水裡一點點地沉淪還要痛苦與無助,突然而來的失而復得的感覺,令她有一瞬的虛幻感,不實實在在地將熙兒摟在懷裡,她實在無法完全放下心來。即便明知道自己一而再地比孫鈞還要著急的舉動,已令得旁人起了疑心,她也想暫時放任自己一回。
許久之後,近乎僵立著的孫鈞邁著從未有過的沉重步伐背對著火光緩步走來。停在王卉凝身前,久久地凝視著孫雨熙靠在她懷裡的墨黑頭顱,冷寒的眸光中竟是閃過幾點星光。有心要撫一撫那越發黑亮的長髮,卻半晌也抬不起手來。
他自詡深愛著雪兒。卻沒能護得她的性命,連她被自己的親妹妹害死尚且不知。更連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亦無法照顧周全。今日若不是旁人。他又該是怎樣的悔恨終生?他馳騁沙場,殺敵無數,旁人都說他英勇無敵,便連皇上也讚許他所向披靡,可如今看來,他連自己的妻兒都無法護衛周全,卻也不過是一個無知愚蠢的男人。
「太好了。小少爺終於找著了。」孫棟興奮的喊聲令孫忠迅速地揉了揉眼角,將眼中不知幾時滲出的一點淚意抹去,轉身對著身後的家丁吩咐道,「快去稟報老夫人,就說小少爺尋著了。現下安然無恙。」
隨行的家丁縱然還不完全明白發生了何事,瞧著失蹤了數月閤府上下一直在尋找著的小少爺終於再次出現,也早已喜不自勝。聽了孫忠的話,其中一個家丁連忙應下,轉身飛一般向著候府的方向奔去。
懷裡溫熱的觸感令得王卉凝先前幾乎失魂落魄般的感覺完全消失,心頭稍安後才將懷裡孫雨熙的身子一點點地放鬆,稍稍拉離看著他的臉,目光觸到他仍自緊閉對外界的動靜絲毫不覺的臉上,嗅著鼻間隱約的酒味兒。再想到秦含霜給他下的藥,眸光一沉之際手指亦跟著一顫。幾乎是同時,孫鈞的目光落在孫雨熙圓潤了不少的臉蛋上,觸到他緊閉的雙目時,眉頭跟著一皺。
秦含霜既下了狠心要置熙兒於死地,誰知道她下了多少量的迷藥。又會不會在迷藥之外再添了其他毒藥?
一旁抱胸而立的袁軼涵卻彷彿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一般,腔調中帶著一絲慵懶之意:「放心,我方才在一旁細細地察看過了,除了身了被潑了酒水,他就只是還中了點迷藥,睡一會兒就沒事了。」
王卉凝知道他其實是通些醫藥的,聽他此言,心頭一鬆,孫鈞擰著的眉頭在她輕舒一口氣的同時,亦跟著一緩。其他人更是齊齊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場面卻越發刺痛了秦含霜的雙眼,眸中紅光乍現,她竟是悄然拔了髮髻上的簪子,不顧身後的護衛和王卉凝身旁的孫鈞,決然地向著抱著孫雨熙離她並不遠的王卉凝撲去。
在眾侍衛急急上前和孫鈞出手之際,袁軼涵卻是眸中光芒一現,冷哼一聲,以比任何人都快的速度,一掌向著秦含霜的腰背處拍去。巨大的掌力以排山倒海之勢完全貫穿到秦含霜體內,直將她的身子震到了兩丈之外。
摔落在地的秦含霜只覺得腰背巨痛混身無力,不及掙扎著坐直身子,伴著腹內驟起的翻湧之感,她喉頭一縮,一口溫熱的鮮血從口中噴出。點點殷紅灑落枯草和她淺綠色的裙擺之上,猶如泛黃的畫卷之上在綠葉叢中點染的朵朵梅花,暈染出觸目驚心的畫面,與不遠處的火紅交相輝映。
不容她喘息之後抬起蘊含恨意的雙眸,眾人只覺得眼前白影一晃,緊接著面前又是綠影一閃,一身淺綠衣裙的秦含霜竟是連驚呼都來不及,便被袁軼涵一把拎起直直地丟入了燃得正旺的火焰之中,晃動的火光映著他懶懶的神情,帶了點溫熱之氣的寒風將他懶懶的話音送入眾人耳中:「自作孽,不可活。你既對自己的親外甥都能下此狠手,便讓你自己嘗嘗這被火焰炙烤的滋味也不為過。」
回京後一次次的暗地裡調查,他已將王卉凝如何到了柳家莊,回候府後又是如何被秦含霜百般陷害算計,以及她離開候府前在普寧寺被秦含霜算計得差點落下山崖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心裡早已將秦含霜的的惡劣性情摸了個透。此時再見她既想害孫雨熙又欲置王卉凝於死地,哪裡還會有半點留情。
沖天的火焰猶如巨蟒張開的血盆大口,扭曲著向落下的秦含霜襲來,瞬間將她散亂的長髮和淺綠的衣裙化為烏有,並將她的整個身子完全吞入「腹」中,化為更亮的火光,將整片天空都映成了血紅色。淒厲的叫喊與呻吟聲,伴著呼嘯的風聲與「呼呼」的火焰聲,四處飄散,周圍趕至的群眾聽得心有不忍,卻只當是來不及逃出的屋中的住戶,看著那沖天火光哪裡還有人敢上前半步?
孫鈞眉頭一動,瞬間的眸光閃動後,又回歸了慣常的冷寒,就彷彿方才觸目驚心的一幕只是幻覺。其他黑衣護衛都是跟隨孫鈞征戰沙場的,見慣了流血犧牲死人成堆,看著秦含霜這種異樣的死法也只是眸光閃了閃,神情卻見怪不怪。倒是孫棟和那些家丁見著曾經的主母死得如此淒慘,有些不忍地別過了眼去,聽得混雜在那驟然而起的寒風呼嘯和物品燃燒發出的「滋滋」聲中越來越弱的哀嚎聲,覺得背脊越來越冰涼,不自禁地互相靠攏了些。
王卉凝身體僵硬,只有雙手抱緊了懷中的孫雨熙,兩眼緊緊地盯著跳躍的火焰。她自認為沒有傷心沒有難過更沒有哭泣,寒風吹皺面前的黑紗,臉上卻沒來由的冰涼一片。
她不是為秦含霜哭泣,絕對不是!這樣惡毒的妹妹,她親手將她推入火海之中猶嫌髒了自己的手,她的死根本不值得她流下哪怕一滴眼淚。她這無意識滑落的淚水是為著言猶在耳的母親臨死前的囑托,為著母親早早病逝,一雙女兒卻也落得如此淒慘的結局,一個被冰冷的湖水溺斃,另一個卻是被沖天的火海湮滅。若是母親泉下有知,一定會傷心不已吧!
一片燃盡的銀灰色片狀物體從火海中飄出,盤旋著升至高空,被寒風一吹,瞬間灰飛煙滅了無蹤跡。在王卉凝清冷墨黑的眸中,漸漸幻化成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女孩,頂著小小的雙髻,睜著一雙水汪汪純淨如清泉的小眼睛,撐著下巴懵懂不解地望著她:「姐姐,你說胡氏不是咱們的娘,咱們的親娘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啊,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臉部的涼意越來越甚,淚水滂沱之下,王卉凝唇角微微勾起,說著無聲的言語:「娘,但願霜兒在地下能聽從您的教誨,痛改前非,來生定要做個善良乾淨之人。」
「姨!」孫雨熙用力地眨了兩下晶亮的眼睛,將黑長睫毛之上沾著的涼涼的東西眨去,目光觸到面前熟悉的黑紗,身子一動,費力地抽出雙手摟住了王卉凝的脖子,「姨,我怕!」火光映照出他稚嫩圓潤臉上的兩團紅暈,亦將他臉上驚恐與欣喜之色照亮。
這並不高亢的聲音卻將一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孫鈞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一抹柔意逐漸滲入他眼底的深邃,將那彷彿結了冰的暗潭融化。
「起風了,候爺,將小少爺帶回府去吧。再這麼吹下去,小少爺的身子怕是受不住。」孫忠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噙起一抹喜意,上前一步對著孫鈞小聲提醒,目光落在戴著黑紗的王卉凝身上,卻是充滿了打量。
袁軼涵的目光從孫忠臉上滑過,落向王卉凝身上,唇角噙起一抹狀似很自然的笑意:「自河道旁拾回來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倒是被你給帶親了。要不是那小丫環今日突然記起許多事情來,你怕是還不知道這孩子竟是孫府小少爺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