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凝眉頭一動之際,心頭更暖,立時明白過來袁軼涵此話的用意,無聲地吸了吸鼻子,黑紗下的雙眼往旁邊立著的孫忠一眾人身上掃了掃,略一沉吟後對著孫鈞道:「當初在郊外的河道旁見著他們時,俱都昏迷著,那小丫環醒來後更是諸事不記得了。幸虧今兒得知小少爺丟了時她情急之下記起許多事,我才知道他竟是貴府的小少爺,這才上門去請求幫助。」
這自是說與身周對她的舉動起了疑惑的眾人聽的,但袁軼涵仿若隨口諂出的這些話,卻很令她歎服,也深知若是不他早知前情,定然不能替她找出這樣的借口來。
孫忠打量的目光中立時現出幾分瞭然,孫棟更是因著心中的疑惑得解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孫鈞卻是眉頭動了動,轉目看向白衣翩然卻臉部猙獰的袁軼涵,冷寒的眸子中頭一次帶上了打量審視之色。
他早知王卉凝的真實身份,方才王卉凝又將熙兒之事向他坦白,自然知道袁軼涵這番話是替王卉凝圓場,打消旁邊眾人心中的懷疑。然而這字字句句,卻都是為著王卉凝著想,便是她當初將熙兒抱走有著她的善意,卻不如這救人濟養的善舉來得讓人稱道,讓人心中舒暢。看著袁軼涵神情慵懶望向王卉凝的眸子中卻含著一絲他能體味道到的柔情,想到其方才將秦含霜置於死地時眸中劃過的狠決,他的眉頭輕輕地擰了起來。
她先前那般決然地拒絕自己,難道是因著他?孫鈞的眸光微瞇之際。腦活中浮現當初在恪王府中初見袁軼涵時他對著自己帶了幾分挑釁的眼神與言語,心中再次升起另外一個念頭:難道她當初毫不遲疑地和離出府,也與眼前的男人有關?
彷彿感受到了孫鈞的敵視,袁軼涵轉頭對上他冷冷的雙眸。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墨黑眸中的凜然氣勢卻絲毫不輸於孫鈞。兩道冷冷的眸光在空中無形地交織著。摩擦出旁人無法察覺到的無形的火花。
「如今既已確定他是貴府的小少爺,我自當完璧歸趙,將他交給文遠候。」王卉凝正心中獨自猶豫思量著,並未發現面前兩個男人之間無形的眼神較量,低頭輕聲安慰了幾聲緊緊摟著自己脖子的孫雨熙,將他微微托起,來到孫鈞身前。「至於那小丫環,我一會兒再讓人將其送去貴府。」
若說先前將熙兒被她帶走的真相坦白於孫鈞知曉,還有著幾分衝動,此時作出的決定,卻是經過她的深思熟慮的。自知曉與袁軼涵一同陷入了李淑妃的陰謀之中那一刻起。她便越發打定主意再不能將熙兒帶在身旁置他於危險之中。
而且,熙兒畢竟是孫家骨肉,無論她如何捨不得如何不在乎孫家的爵位榮耀,卻無法不讓他回歸候府認祖歸宗。如今秦含霜既已不在,對熙兒的那份致使威脅便也就不存在了,她將他送到孫鈞身邊,讓他接受父親的庇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心裡如此作想,當孫鈞迅速收回眸光伸手過來接時。王卉凝的心頭卻充溢著濃濃的不捨,抱著孫雨熙的手久久捨不得放開,更被孫雨熙緊緊摟著她脖子生怕她離開的舉動撩撥得心頭發顫。
「又不是分開後就不再相見,文遠候府乃世襲的勳貴之家,是極講仁義道德的,就衝著你與孫家小少爺之間的這份情意。也定然會讓你們時不時地見上一面,你再如此不捨,卻是真要讓小少爺著涼了。」袁軼涵抱著胸驅除脫了外袍後身上的寒意,在一旁懶懶地勸道。
他並不想去探究王卉凝因何會與出自孫鈞嫡妻的兒子有如此深的感情,只是看到她如此戀戀不捨心裡也極不舒服,說是勸慰,卻是有意為她爭取以後再見孫雨熙的機會。
「這位公子說得極對。」見王卉凝將孫雨熙遞給了孫鈞復又抱回了懷中,孫忠忙也上前一步勸道,「我們老夫人若是知道竟是幫她治病的王大夫您救了小少爺並一直當親人一般養在身邊,定然心中甚喜,是斷然會讓小少爺銘記這份恩情的,以後見著的機會如何會少?」
王卉凝望向孫鈞,見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知道他心中定然還有些無法釋懷她狠心將熙兒帶走而讓他陷入痛苦絕望之中的事,心中即便再不捨,想到以後自己可能會涉及的危險,終是一狠心將孫雨熙遞到了他的懷裡。
那麼小便驟然與父親分隔了數月的孫雨熙竟還認識孫鈞,見他抱著自己,竟是對著他露齒一笑。然而當王卉凝的身子離開視線後,他笑著的臉卻立時一垮,扭動著身子揮舞著雙手要向王卉凝撲去,嘴裡一個勁兒地喊著:「姨,姨!」
王卉凝心中澎湃,淚水差點奪眶而出,卻終是隱忍住了,上前握著孫雨熙的手,輕聲哄道:「乖,跟你爹回家去,家中的祖母還等著呢。」說完,怕自己的淚水再溢出眼眶滴落在孫鈞的身上,忙轉過身去。
孫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手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兒子,另一手卻是快速地褪去身上的衣衫,略一猶豫,終是就著袁軼涵的黑袍用自己的白袍將他重新裹了一遍,爾後遞給身旁的孫棟:「先抱小少爺去馬車上候著。」
見他的手輕輕一揮,其他人等亦立時會意,紛紛退去。孫鈞抬眸望了袁軼涵一眼,眸光一閃後卻是上前一步對著他深深一揖:「孫某多謝袁將軍對犬子的救命之恩,你若是有什麼要求不妨提出來,孫某定當竭盡全力達成。」冷淡的語氣雖少了幾許冰冷,王卉凝聽在耳中卻覺得隱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敵意。
面前這個代他出征又在軍中演繹一番傳奇的人物,他的心中也一直存著讚賞之意,對其及時救下熙兒之舉縱然感激,卻極不喜歡其看著王卉凝的眼神,更打心底裡不想欠下他恩情。
袁軼涵卻只是盯著他勾了勾唇,布著疤痕的臉上噙起一抹古怪的神情,搖了搖頭:「人都說大恩不言謝,孫將軍卻這麼鄭重地向仇某致謝,實在是令仇某受寵若驚。仇某一向臉皮兒薄,要求什麼的話,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王卉凝知道袁軼涵是真不會向孫鈞提什麼要求的話,見孫鈞的眉頭微微蹙起,忙道:「候爺不必如此客氣,仇將軍是我的朋友,他救下小少爺,避免了我一時糊塗闖下的大禍,算是幫了我的忙,您不必記在心上。」
生疏而客氣的稱呼,對比她看向袁軼涵善意而帶著感激的眼神,孫鈞的眉頭蹙得更高,袁軼涵唇角卻勾得更歡,連眼中都噙著幾許歡快的笑意,只在王卉凝一轉頭間隱藏至眼底,以手遮唇掩飾性地假咳了一聲。
「我有幾句話要對文遠候說,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稍後用馬車載我一程。」王卉凝對著袁軼涵輕聲說完,便又回頭看向孫鈞,不曾發現袁軼涵離去時眸中對著孫鈞閃過的那絲得意。
「你與他早就相識?」孫鈞菱唇微抿,眸光縮至兩點,始終落在袁軼涵離去的方向。王卉凝抬眸觸到他雪白的中衣時卻迅速移開了眼,生怕自己的腦海裡浮現出他雪白中衣下健碩的腰身,答非所問地道,「你覺得趙家小姐如何?」
孫鈞緊縮的眸子驟然一放,冷目望向王卉凝,半晌,唇角噙起一抹似嘲諷又似詭異的笑,在他開口前,王卉凝卻搶先道:「人死不能復生,地下的秦家大小姐若是知道你對她如此念念不忘,對你們共同的孩子如此疼愛關懷,定然也是心中寬慰的。」
這番話,沒有責備孫鈞將她看成秦含雪替代品的意思,語氣裡滿滿的都是真誠。作為本是秦含雪的王卉凝來說,這樣的言語也確實是發自內心,不帶一絲一毫的虛假。只是,她本對孫鈞無意,兩世皆是如此,前世已是勉強,今生怎還會重蹈覆轍。
然而,不論愛與不愛,孫雨熙始終是她與他共同的骨肉,是她畢生的牽掛。她不想勉強自己,卻也不能就此將兒子撂開手,是定然要看到他在候府裡過得幸福快樂才放心的。趙氏和孫鈞都是真心疼愛他,然而,正值年盛的孫鈞是不可能一直單身下去的,為了聽母親的話也好,為了孫家的子嗣也罷,他都必然會再娶一旁妻室。而這個關係著熙兒將來幸福與否的人選,王卉凝卻極希望是個溫柔大度真心容得下熙兒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在她為趙氏醫治的那段日子裡,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再冷眼觀望趙爾冬的舉止言行,覺得非她莫屬。
王卉凝話中的真誠令得孫鈞勾起的怪異笑容漸漸斂去,微蹙眉頭認真地看向她,便聽得她似鶯啼般的聲音緩緩流淌:「趙家小姐溫柔大度,善良體貼,對候爺的情意始終不變,對老夫人更是照顧有加,將來對小少爺定然也能極盡心力。候爺與其苦苦守著那已經失去了的,為何不敞開胸懷去接納那些一直在您身旁只等著您一伸手便能夠到的幸福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