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醫經上的案例她看得有如當場見證,當初第一次瞧見涵公子猶如一道溝壑的傷勢時還是倒抽了一口氣【醫諾千金9章節】。不過,自那一次後,又經過白芍和孫雨熙的危險情形,此刻雖然中年男子腹部的傷勢照樣不輕,甚至比涵公子的刀傷更深,她卻連眼神都未見一絲閃爍,止血、清理的舉動更是沒見一絲遲疑與停頓。
不過,這處居然是被長槍戳出的深窟窿,她一邊仔細察看一邊詢問後,根據她的經驗和從醫經上看來的案例,可以判斷並沒有傷及裡面的內臟,雖說有些難以縫合,卻也不至於當即砸了她的招牌,否則,怕也不能做到如此泰然自若。
揪著心站在一旁的母子二人雖不能看清她的容貌神情,卻因著她這樣沉穩嫻熟的動作,先前的懷疑與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竟是少了許多,看著她的眼神中不免滿含著希望。
「刺傷他的槍頭有些鈍,使得傷口不太規則,縫合時怕是要多花些時間。不過也正是因為那槍口不夠鋒利,才沒有傷及內裡,使得他保住這條命的希望大了許多。」眼角掃到青年母子二人雖含著希望卻神情緊繃彷彿天隨時都會塌下來的模樣,王卉凝聲音平靜卻不無安慰地道了一句。
「真的?」母子二人彷彿得到了天下間最好的消息,陰霾滿佈的臉上綻出一絲欣喜,婦人急急地道,「大夫若能將他救好,便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神菩薩,我回到家後一定給您立了長生牌位天天供著。」
他們並不知道王卉凝是否醫術比別人好。只覺得躺在床上的親人傷勢嚴重鮮血汩汩,隨時都有可能失了性命。不論這時候是誰。只要能將他救好了,便都是他們家的大恩人,是救人於危難之中的神菩薩。
「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我只是說希望大些。若是在我縫合的過程之中他撐不住,或是縫合之後,我的藥物仍不能止住他的血,情形怕就不容樂觀了。」她雖然有心想讓他們母子放心,但人生當中充滿了意外和不可預料,她不能把話說得太滿。即便如此一說。青年母子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她也不能不將這層醜話說在前頭。否則。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她這醫館便不及開張便要歇業了。
「主子,給。」看到隨著中年男子微弱的呼吸而不停往外湧著鮮血的圓窟窿,翠兒的雙腿已是有些發軟,然而王卉凝不慌不忙的舉動和平靜無比的聲音卻給了她幾分勇氣,咬了咬牙,她挪動發軟的雙腿,將箱子打開。很快按王卉凝以前教的。將縫合要用的針、線、鑷子等物一一擺放在她稱手的地方。
「嗯,不錯。把兩粒麻沸散混在水中調勻餵他喝下。」王卉凝快速地抬眼看了一下,雙手不停地繼續快速清理著傷口周圍的血跡。見翠兒咬唇應下後緩緩轉身,又接著道,「調好後讓他們喂吧,你迅速用藥水洗手,在我縫合這處大傷口的時候,你用藥將其他幾處傷口先處理一下,防止流血過多。」
她和飄雪,一個連死都經歷過,自然多了幾分鎮定,一個卻是心性極冷,對什麼都有些漠不關心。翠兒不過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平生頭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還要湊到前面來幫忙,沒有當場暈倒或是如白芍一般嘔吐,還能有如此表現,已是相當不易了。因此,她也不吝嗇自己的言詞,當場對她讚揚了一句。
便是這一句並沒有太多感情的讚揚,給了一心想學些本事的翠兒不少的動力。再次應下後,她腳下的步子和手上的動作明顯加快了許多,很快地拿出兩粒麻沸散用水調了遞給趕上來的青年,轉身又在一旁的桌几上王卉凝調好的專門用來給手消毒的藥水裡洗好了手。王卉凝拿起一旁的縫合工具時,眼角已掃到她拿了藥棉和藥粉開始處理傷者身上的其它小窟窿,眸中不由得閃過一抹滿意的光芒。
她果然沒有看錯,這翠兒不只學東西快,膽量竟也是比紫衣和白芍她們強不少。有她在身邊,竟是彌補上許多飄雪不能隨在身邊的缺憾與不便了。
「把這個放在他嘴裡讓他咬著,我要開始替他縫合這處傷口。」王卉凝指了指一旁放著的一疊棉紗布對著緊攥著手的青年說完,見他點後按著照做了,不再遲疑,彎下腰開始了正式的縫合。
尖長的鑷子夾住了被鈍槍頭戳爛的傷口,在已近昏迷的傷者發出一道沉悶的呻吟而青年母子側過臉去時,王卉凝另一隻用鑷子夾著縫針快速地扎入了傷口邊沿,開始了她熟練而不失輕柔巧妙的縫合工作。
六月中旬的天氣已很是炎熱,雖然王卉凝當初設計這間隔間時特意讓人留了一個小窗,使得隔間裡不至闇然無光和空氣滯悶。但這樣悶熱的天氣,時間又一點點地往午時推進,醫館內愛看熱鬧的人們即便已經捂出了一身的汗,卻絲毫沒有散去的意思。混濁的空氣中,原本濃重的血腥味已開始呈現出一股怪怪的腥臭。從醫館外遠遠延伸進來的血跡已是暗黑一片,不時地有蒼蠅在上面停落。但眾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隔間與醫館大堂相連的簾子上,絲毫沒有注意到。甚至連有人悄悄地從人群中擠到了前面,同他們一齊望向隔間裡,也沒有誰發覺。
「擦血!」
「穿線!」
「拿剪子!」
不知過了多久,當眾人都沉浸在那一片器具清脆的碰撞聲和王卉凝清冷而不失悅耳的聲音中,甚至有些享受那彷彿掐准了時間而起的接連不斷的聲音時,裡面突然沉寂了下來【醫諾千金9章節】。一時之間,立在廳堂中的人竟覺得旁邊人的呼吸都有些扎耳。正是這突然而來的死一般的沉寂。使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盯著簾子等待著結果的目光帶上了幾分焦灼。
難道。裡面的人竟是沒救了?
「好了,你們可以把他抬回家了!」靜寂之中王卉凝如黃鶯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因著那份清冷與平靜,而讓大家提著的心反而同時猛然一沉,彷彿看見了那受傷男子緊閉雙目痛苦離開的可悲景象。
便是屋內焦灼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的青年,也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去探了一下父親的鼻息,又看了一眼王卉凝長舒一口氣的神情之後,才知道她這話的真正含義,下一刻,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謝謝大夫救了我爹一命。您真是神醫妙手,天下少有的好大夫。」
這一句又驚又喜又滿含著感激的話。終於使得為他父親的遭遇而感到黯然或者純粹只是同情的眾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相互對視一眼,訝異地道:「竟是救活了?我還以為……」
「看來,這女醫者還真是有兩下子。這下好了,不只我們平日裡生個小病看起來方便,不用跑那麼遠的路,便是那些久病不治的人怕是也有幾分盼頭了。」人群中開始有人感歎道。
「別說這些虛的奉承話了,這種天氣傷口極易紅腫生瘡。你們要仔細地照顧好他。按時給他餵藥換藥,否則,傷口再度感染得嚴重。治起來怕會比這次還難。」隔間內王卉凝對著青年平平淡淡毫不矯揉造作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議論感歎,卻引出了一道溫和儒雅的笑聲,「沒想到這神醫妙手的好大夫,竟是一位女子,著實讓人欽佩。」
眾人循著笑聲齊齊望去,才發現前面不知幾時已站了兩位男子。一位只是身材中等相貌普通,看其穿著應該是府衙裡的隊正。而另一位,卻是身材頎長,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著一身深紫長袍,劍眉斜飛入鬢,丹鳳眼狹長有神,與精緻的五官搭配在一起,讓人說不出的俊美好看。更因著混身散發出的那一份儒雅大方的氣度,給人一種親切高貴之感。
隔間裡的王卉凝聽到那一道溫和之聲,神情僵了一僵,隨即便恢復如常。她本以為為了幫她掩飾身份,軒轅翊是不會明著到醫館中來的,卻沒想到才第一天他就出現了。不過,他既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出現在這裡,除了好奇他給自己編的理由,她倒沒什麼好擔心的。
簡單地處理了一下,王卉凝撩簾出來看到軒轅翊身旁人的穿著時,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若她猜測沒錯的話,這位府衙裡辦差的人怕就是為了裡面的傷者鬥毆一事而來。倒沒想到,他竟是與人家一道走了進來。
「是余隊正。」人群中有人認出了那位長相普通的男子的身份,笑著喊了出來,王卉凝便緩步走上前去,對著余隊正點了點頭,「原來是余隊正,光臨敝醫館,可是有何差事?這位是……」
原本在普通百姓面前昂首挺胸很是傲氣的余隊正,哪裡與堂堂王爺如此接觸過,此時站在軒轅翊身後不覺身體僵直額頭直冒虛汗。聽到王卉凝的話,也擺不出什麼架子來,有些緊張地指著軒轅翊道:「這位乃是堂堂的康王爺,路過此地聽說那因鄰里鬥毆險些送了性命的趙二根就在此處就醫便進來看看。如今那趙二根的傷勢如何了?」
「回稟康王爺、余隊正,趙二根的致命傷在腹部,經過一番縫合之後,已經將血止住。若不再次紅腫發炎,應該沒有大礙。」王卉凝便也完全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對著軒轅翊拱了拱手後微微垂首答道。
「嗯,本王在外便聽得那趙二根的傷勢極其嚴重,進來時瞧見眾人的神情便覺得所言不虛,如今你能將他的傷口縫合好並止住汩汩流淌的鮮血,確實不愧為神醫妙手。沒想到我們南黎國人才濟濟,女子中也有如此醫術佼佼者,當真是大善。」軒轅翊盯視著戴著黑紗的王卉凝,斂下眸中異樣的神采,拿腔捏調地說道。聽得黑紗下的王卉凝滿頭黑線心中佩服不已,沒想到平日裡謙恭溫和的軒轅翊,說起這種話也是如此順溜,連草稿都不用打。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之際,裡面的青年母子只道相好的鄰里幫忙報了官,還在想著那京兆尹會不會收了仇家的銀子調解得不公,卻不想竟是叫康王爺碰上了,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氣憤與驚喜,撲了出來跪在氣度不凡的軒轅翊身前,磕頭道,「民婦徐氏和小兒趙勇,懇求王爺為我們作主啊。」
「先起來說話吧。你們的事本王方才路過時略有所聞,卻並不詳實,你們二家究竟是因何如此以死相搏,說來於本王聽聽,若是你們有理,本王自然為你們作主。」看著地上跪著的兩人衣衫襤褥的模樣,軒轅翊微蹙了蹙眉頭,對著他們揮了揮手,轉身在屋中圓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去上一壺好茶來。」看著像是準備在這醫館中斷案的軒轅翊,王卉凝輕歎了一聲,無奈地轉身對翠兒輕聲吩咐道。罷了,柳金玉和趙二根這二人,一個舊疾重發,一個身受重傷,二人及時的出現算是徹底讓大家見證了她的醫術,極好地幫她打出了幾分聲譽。這一番忙碌,她也有些疲累了,便藉著軒轅翊當主角的時候,她站在旁邊緩一緩吧。
「王爺,民婦一家在這條街上開著一家糕點鋪子,正好與開著包子鋪的梁四喜成了鄰居。誰知那梁四喜兩口子卻都是極霸道又善妒之人,平日裡瞧著民婦一家生意好便心裡不爽,兩口子每每站在門口指桑罵槐,或是將餿了的包子扔到民婦的糕點鋪子門前。可民婦一家總想著和氣生財,平日裡便忍在心中。誰知今日他婆娘竟是將一籃子餿臭的包子扔到在民婦門前排隊買糕點的人當中,將那些想買糕點的人全都趕跑了。民婦的男人和兒子忍無可忍,便去他們家理論。誰知那梁四喜竟是早有歹心,幾番拉扯後,他竟從裡面抄出一桿長槍,對著孩子他爹便猛刺了過來。我們拉都拉不及,孩子他爹便被他刺出個血窟窿來。」婦人與兒子一道垂首立在軒轅翊身前,說完後不由得掩面而泣。
趙勇卻是抬起頭咬著牙對著軒轅翊補充道:「他們不只對小民一家如此,附近的幾家都多少受過他的欺凌,甚至被他砸過鋪子。一旦有人說要去府衙告他,他便說如今的衙門大門都是朝南開的,有理沒錢的莫想走進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