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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86 人禍 文 / 風露霜

    玲瓏又抬眼往惠妃那邊看,見她還是低頭喝茶。

    讓人知道攏香死得委屈會怎樣呢。就算讓皇帝知道,他也不會動容吧,她死前人微言輕,死後也不會博得他更多的憐惜。

    白檀提醒玲瓏要按惠妃的意思行事,雲清姑姑讓她要安守本份。貴妃無非是想證明皇后為爭奪子嗣加害於嬪妃。

    如果真把當日的情形說與貴妃,攏香的死會成為撼動皇后地位的證據之一,而她就成了證人,綺公主說不定也會被牽扯進來。按惠妃素日隔岸觀火的態度,她應當不希望自己的宮女說多餘的話。這一點,的確是不需要任何暗示,玲瓏就已經明白的。

    「啟稟貴妃娘娘,寧采女臨盆當天,疼痛異常,產下小公主後過世,後來惠妃娘娘憐惜,把公主抱入漪瀾殿撫養。」玲瓏對貴妃說,這不是假話,但真相和不甘都被玲瓏埋在心底。

    「哦?」貴妃拉長了語調,道:「怎麼本宮聽說,她生產當日,皇后曾派人去雲絮齋,後來這些人又走了,據說後來方寶林生產時,皇后也派了人去,和寧氏生產時一樣。」

    原來這位貴妃娘娘都看在眼裡啊,也對,宮裡沒有一處是四面不透風的,有什麼消息能瞞過誰,她想起那天夜裡的無助,那時多希望,就算有個人來看看雲絮齋的情況也好,就算有人來幫攏香說句話也好。至於方寶林,玲瓏哪裡管得了她的死活。

    面對貴妃的質疑,玲瓏聲音越發沉著,「娘娘,皇后娘娘的確派過人來雲絮齋查看,想來皇后娘娘是內廷之主,不會丟著要生產的采女不管,後來來人看到采女生下公主就走了。」

    說起來還真涼薄,那時貴妃還懷疑攏香出賣了她,而現在她在意的是的死對自己又多少利用價值。

    她瞇起眼睛沉聲道:「你抬起頭來。」

    玲瓏抬起頭,與貴妃懷疑的目光對上。貴妃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半闔眼瞼時可以秋水含情,而此時直視玲瓏也可以威勢盡顯,若她成為皇后,這幅架勢是絕對足夠的。

    這時玲瓏卻覺得不那麼心慌了,坦然平靜地任她審視。

    最終貴妃道:「你退下去吧。」

    低下頭,玲瓏起身慢慢往後退,雖然貴妃叫她退了,她的主人惠妃並沒有叫她離開,所以玲瓏只是退到了門邊站著。

    貴妃轉身對惠妃笑道:「妹妹這裡的人,果然教的比別處的不同些。」

    惠妃道:「總是被我慣著,她們一個個都驕縱起來,冒犯了姐姐實在不應該,還不快向貴妃娘娘賠罪。」

    進宮時教禮儀的姑姑說,和娘娘、皇帝都不能抬眼對視,雖然剛才是貴妃讓她抬眼的,惠妃也可以說她是冒犯了。

    玲瓏忙又跪下,恭敬道:「奴婢不懂規矩,冒犯的貴妃娘娘,求娘娘饒恕。」

    「這是哪裡話,妹妹教出的人,我瞧著比別處的規矩些。」貴妃擺擺手,玲瓏又才站起來。

    她對惠妃道:「我知道妹妹心疼小公主,不願意公主過多牽扯宮裡紛爭當年她害的妹妹……妹妹隱忍多年,真打算就一直這樣下去?」

    原來貴妃還想來勸惠妃,難怪她要親自過來。

    惠妃凝眉道:「忍不忍還不是過了這麼多年,姐姐心中有志向,我本不該多嘴,只是忍得一時方得長久。姐姐,五郎已經去了這樣久,你心中的怨恨還不能消麼,姐姐還有公主和兩位皇子……」

    「事到如今,妹妹認為我還會放過她!我無能,沒有保住五郎,卻不會再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再人傷害!」貴妃厲聲打斷,惠妃一僵。

    又恨恨道:「她又算什麼,如今無子傍身,還想靠著一個狐媚的才人來跟我爭寵,憑她們也配!」

    說完貴妃自己也是一愣,緩和了下語氣,道:「妹妹別怪姐姐,我不是衝著你。」

    惠妃道:「無妨,姐姐先喝口茶順順氣吧。「

    貴妃低頭看放在她跟前的茶盞,持起輕啜了一口,道:「這是今年進貢的上好紫筍吧,每回我來這裡,妹妹總有好茶招待。」

    「姐姐貴為貴妃,來了沏上好的茶是理所當然的。」

    阮貴妃一笑,道:「有一件事還沒謝過妹妹,華昭儀之所以能從皇后那裡抱走皇子撫養,妹妹定然從中周旋不少吧。」

    若是皇后成功抱養了繼皇子,無疑會使她在宮中根基跟穩些。沒想到華昭儀領養皇子,惠妃在其中還有功勞,難怪華昭儀和惠妃的關係一直這樣親密。

    惠妃攏手撥弄手腕上的鐲子,也未承認,倒是一派雲淡風輕,「華昭儀多年無子嗣,身邊有個伴也好。」

    貴妃點點頭,又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妹妹喜歡清靜,我在這裡打擾了這麼久,想必妹妹也累了,我就先回去了。」

    惠妃也跟著起身,「我送姐姐。」

    貴妃走後,惠妃也沒對玲瓏多說什麼,但看樣子惠妃自己是絕對不願意趟這趟渾水的。事後惠妃還很大方賞了東西給玲瓏,玲瓏都分給了其他宮女。

    中秋將近,九皇子應該就快要回來了。惠妃和皇子妃臉上的喜色一天比一天濃。

    今年中秋有皇子妃幫忙張羅著過節,惠妃清閒不少,常帶著綺公主到御花園玩。御花園開滿了菊花和桂花,楓葉更似火一般紅。

    公主看上了一簇粉紅的桂花,伸手指著要,惠妃把她舉高,她扯到了那一簇桂花的樹枝,奈何小手沒力氣,怎麼也扯不下來,還弄得花像雪片一樣落了一身,最後還是翠鳴上去用指甲掐斷了花枝,那簇桂花才落到公主手中。

    沒想到綺公主把一簇桂花捧在手裡,轉身便將花枝鬆鬆地插到惠妃鬢邊,嘴裡含糊道:「娘……花花。」

    惠妃高興得很,伸手將花扶穩,親了綺公主幾口。

    正其樂融融時,有宮人來報說請惠妃往含象殿去一趟,徐才人向皇帝哭訴,說當年她的孩子流產是被皇后所害,皇帝去了皇后的含象殿,並召集了其他一干嬪妃,請惠妃也前往。

    這宮裡的一幫女人聚在一起,往往沒什麼好事。真想不到徐才人居然成為貴妃向皇后發難的矛頭。

    惠妃回漪瀾殿更衣才去含象殿,這一去便到宮門快下鑰,她的轎攆才出現在漪瀾殿外。

    回來時惠妃除顯得有些疲憊以外並無其他,但實際上含象殿那邊已經翻了個天。

    後來幾天陸續聽得消息說,徐才人向皇帝說自己的孩子並不是夏才人害死的,夏才人也被叫來對質。

    那位被禁足許久的夏才人一被帶到皇帝面前,便向皇帝大哭說,徐才人小產並不是因為衣服出了問題,而是當天喝了被替換的安胎藥,那碗安胎藥是皇后叫她端給徐才人的,事後從她住處被搜出來的東西,她並不知情,她自己是被陷害的。

    那時皇帝沒有下令賜死夏才人,是因為她家中還有些勢力,但夏才人卻說,自己在被禁足的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受到生命的威脅,有人送過有毒的食物和水給她,連她的婢女都是被毒死的。她自己也是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才能活到今天。

    這時,貴妃又拿出了去年她從錢尚服那裡審查出來的證詞,指認錢尚服曾受皇后指使,要在徐才人的衣服中做手腳,使其不能順利產下胎兒,但由於司衣房劉司衣一直十分謹慎,所以久久不能得手,直到後來找繡房一位掌衣在繡線中動手腳,但那時徐才人月份已大。錢氏素與劉氏有些恩怨,於是向皇后獻計,待事發後將罪一併推給劉氏。

    劉司衣之死的冤屈就此洗刷,但她不是妃子,司衣說到底也還是宮女,洗刷了冤屈,也不會有人重新安葬她,或是追封……玲瓏也不知道劉司衣死後被葬到了哪裡。

    夏才人的禁足令解了,為了安慰徐才人,皇帝封她為婕妤。

    接下來一段日子,陸續又有皇后為搶奪子嗣,害死嬪妃的罪行被揭發,大皇子的乳母和繼皇子的乳母都成為證人,指證兩位皇子的生母生產時曾有人闖入住處,拘禁皇子生母的宮人,而那位方寶林據說在生下繼皇子後是被闖入者活活勒死,乳母說曾聽那些人口稱是皇后派來的。

    繼而還有一些皇后加害嬪妃使之或失寵或身死的陳年往事被一件件翻出,甚至惠妃當年小產,也查出是皇后嫉妒所為。其實許多事情,嬪妃們甚至皇帝都是知道的,只是多年來無人抖落出來罷了。

    到如今被貴妃一件件找到人證物證擺到眾人面前,皇帝在徐才人哭訴當晚就下令皇后禁足含象殿。

    這對一國之母來說,已經是非常嚴重的處罰,事情傳到外朝,廢後的聲音又出來,不過同以往一樣,仍然有人堅持皇后乃先帝賜婚,且扶持皇帝登基有功,功過相抵不能被廢。

    但在宮禁中,掌管內廷諸事之權,統統都落到了貴妃手上。

    從貴妃為這一番作為謀劃,到一步步實行,惠妃應當都是看在眼裡的,皇后也許也是知曉的,但從大皇子害死五皇子那時開始,皇帝已經非常冷落這位皇后,反而處處維護著貴妃。

    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發展下去,即便貴妃沒辦法登上後位,她也會從此也會成為內廷最有權勢的人。

    但就在離中秋越來越近時,漪瀾殿中因惠妃一向明哲保身的態度,在貴妃皇后這場爭奪中,並未受什麼波及,只是,惠妃近日總覺心神不寧,因為離說好的日子越來越近,九皇子卻未回來。

    到中秋前三天,外朝傳來消息說南方發生民亂,九皇子和煥文小侯爺在亂中與隨從失散,杳無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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