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說,這回惠妃回宮,行李明顯比往年少了很多。往年從行宮回來,總要用大車裝著許多惠妃叫宮人們採摘處理過的花朵什麼的。今年惠妃似乎沒什麼興致,所以這些東西也少了很多。
別的不懂,玲瓏只知道,自千波池那件事以後,惠妃沒再讓人去採蓮花和收集露水,大概是覺得晦氣。
回去時玲瓏好歹沒有再暈在車上起不來,儘管馬車還是那樣顛簸,別的宮女都挺擔心她回路上還要再重演一次去時的慘象,她站著下了馬車,算是一雪前恥。
回漪瀾殿安頓好後,玲瓏大大呼了口氣,在宮中呆久了,回到漪瀾殿那一剎那居然有種熟悉歸屬的感覺,不知是好還是不好。說起來人心險惡和爾虞我詐她都見識過一些,但日子還是過了下去,既然活著就要想辦法讓自己輕鬆些,即便不那麼快活。
惠妃回來沒多久,衛充儀就過來竄門子玩,她生產過豐腴不少,樣子比從前看起來更讓人覺得喜氣。
她和惠妃兩人談著談著,不知怎麼地把話題扯到了那位新寵胡才人身上。
「妾身孕中休養,又沒隨皇上去行宮,竟不知咱們又多了這麼一位長相美艷又能唱歌的妹妹。」
惠妃一笑,「這幾日你定然沒有去看過陶美人吧。」
衛充儀不解地搖搖頭,白蘭在一旁道:「充儀娘娘,那胡才人在行宮已經把陶美人得罪了一回,使的還是些陰招,幸兒美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才沒讓她得逞。」
白蘭把行宮的事簡單給衛充儀講了一遍,衛充儀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在行宮時陶姐姐定讓娘娘費神了吧。原來那胡才人果真是個會耍心眼子的,我本不覺有什麼,只是這幾天聽說皇上才回來,胡才人就讓皇上把一位姓龐的久無寵的御女給打入了冷宮,方才納罕也不見她得寵幾日,居然有這樣的本事,聽說那龐御女也不過在御花園裡與她有些口角罷了。沒想她在行宮已經鬧過一回了。」
又道:「我看這回新選入宮的妹妹們中,樣貌最出眾的就屬這位胡才人,今後還不知能掀出什麼風浪來!」
惠妃對卻不太在意這個,她忽而想起要送給衛充儀的幾盒新制香粉還放在香寮裡,於是讓也立在一旁的玲瓏去取。
玲瓏應聲出去,待用方正的漆盒裝好香粉回來時,正好看見衛充儀湊近惠妃小聲在說什麼,玲瓏走進來,衛充儀朝玲瓏看了一眼,眼神帶著些防備。
玲瓏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要不要上去覆命,好在白檀站在惠妃身後,朝她眨了眨眼睛,玲瓏明白過來,端著盒子低頭等在門邊,直到惠妃那裡傳來聲音,「那幾盒香粉呢,快拿來給衛充儀。」玲瓏才上前去。
如此這般,她心裡打突,剛才衛充儀看她的眼神實在古怪,她聽不清她和惠妃到底說了什麼。看那眼神,似乎是和自己有關。
直到晚上休息,玲瓏才得了機會問白檀,白檀今天站得離她們近,果真聽到些隻言片語。
「今天你走後,衛充儀向娘娘講了些這幾個月宮裡的狀況,講到貴妃娘娘,然後講到了你。」
「我?」玲瓏指指自己,想不出自己和貴妃有什麼聯繫,居然能讓衛充儀從貴妃講到自己。
白檀點點頭,接著道:「不過先和你說,你別激動,我也只是聽到了一點。衛充儀似乎說,貴妃娘娘這幾個月在宮裡,找了不少人,前幾年被禁足的才人夏氏,才回宮沒多久的華昭儀娘娘都被找過。衛充儀說,貴妃娘娘不出幾日就會來拜訪咱們娘娘,也許也會找到你。」
玲瓏越發摸不著頭腦,「可是……我在漪瀾殿裡一心侍奉娘娘,貴妃娘娘找我又能有何事?」
白檀壓低聲音道:「我當然知道你是一心伺候著娘娘的。我聽衛充儀說,貴妃娘娘也許會來詢問關於小公主以及公主生母的事,到時候可不就會找上你麼。」
小公主的事?綺公主已經在漪瀾殿裡一年多了,少有人提起她的身世,因為大家都知道惠妃不愛聽。不知道當初惠妃決定收養公主有沒有想過,即便她再不願人提起,只要事實存在那裡,也是抹滅不掉的。
然而如白檀聽到衛充儀所說,貴妃找夏才人、華昭儀、找自己又是為什麼?夏才人禁足,是因為當年徐才人小產,劉司衣還因此獲罪。根據徐才人以前在雲絮齋和攏香說過的話來看,徐才人似乎自己也覺得夏才人有可能並不是害她小產的人,但她沒說懷的另有他人,事情都過去幾年了,皇后當初又下令賜死了劉司衣……
玲瓏靈光一閃,當初賜死劉司衣的是皇后,而公主的身世,還有華昭儀那繼皇子的身世,其實或多或少都和皇后有些關聯,繼皇子出生後,好像還被皇后抱去養了幾日,後來才抱到華昭儀那裡。
貴妃難道是在……皇后母儀天下,若無錯處,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廢的,別說皇帝,朝臣們就不會同意的。
但若貴妃能找到皇后治理內廷不善的證據,甚至搶奪嬪妃之子,陷害其他嬪妃的證據。那情勢就又不同了。
玲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白檀看她愣神,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提醒道:「我的好妹妹,別怪姐姐多管閒事,這事你可得長點心眼。你現在跟了娘娘,大好的前程就擺在你眼前,這個就不說了,倘若貴妃娘娘真的為公主的事來找你,你想她能找你做什麼?你也別忘了,收養了公主,又收留你還要栽培你的都是咱們娘娘,憑你從前還有什麼,不都已經煙消雲散,你可得清醒些。」
白檀在惠妃身邊多年,也能看出玲瓏隻身一人來求惠妃收養公主時背後肯定有些什麼,她擔心貴妃真找來時,玲瓏為了從前寧氏的情誼說了不該說的話,到時候自身不保,還給惠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當初是她幫玲瓏通傳的,若要有什麼責任,她也得算一份。
玲瓏也有些醒過神兒,道:「多謝姐姐提醒,我省得。」
她被自己的猜測弄得有點心神不寧,其實皇后貴妃要爭什麼,與她一個宮女沒什麼關係,可是從前經歷過太多事,總認為與自己沒什麼關係,到頭來事情發展不可控制時,才發現沒關係的都有關係。而且事關攏香,她作為知道攏香生死始末的人,又怎麼能平靜,皇后雖沒有直接害死攏香,但攏香卻因她的算計才死的。
終於有一日,惠妃去給皇后請過安,回來的時候是和貴妃一道的,兩人攜手進了漪瀾殿。
那日早上玲瓏和白檀去香寮張羅著曬些香料什麼的。朱姑姑沒想到玲瓏這樣幸運居然成了惠妃的貼身宮女,玲瓏來過香寮幾次,她總說玲瓏這是有造化,從前她對玲瓏也不差,可現在對玲瓏的態度那才就親切熱情,反差甚大,她還常和別人說玲瓏和珠璣兩人都是從她香寮出去的,是她調教得好才能得惠妃賞識。
正忙活著,正殿那邊有人過來叫玲瓏,玲瓏過去,只見雲清姑姑站在外面,向她招手,玲瓏走近。
雲清問道:「玲瓏,可還記得從前你沒被調到娘娘身邊時,我跟你說過的話?」
玲瓏道:「記得,姑姑告訴玲瓏,要安守本分。」和她說過類似話的何止雲清。
雲清滿意點點頭,道:「很好。貴妃娘娘和娘娘在裡面,現在召你進去,待會兒不管貴妃娘娘問你什麼,你都不要忘記姑姑對你說過的,如此就好。」
雲清總是這樣,提了醒卻不肯告訴別人要說什麼。
貴妃要說的事,儘管已經能猜到幾分,不知為什麼,玲瓏只覺得心慌,入宮幾年,這些風雲變換她到現在都不能適應,每每發生什麼事情,她總是心慌得厲害,但再慌也得做出一副斂神靜氣的模樣,跟著雲清進去給惠妃和貴妃行禮。
「娘娘,玲瓏帶到了。」
「嗯。」
玲瓏跪道:「奴婢玲瓏,參加貴妃娘娘,娘娘。」
惠妃對貴妃微笑道:「姐姐,你說的就是這個宮女。我看著她伶俐,幾個月前調到了身邊伺候了。」
貴妃踱步到玲瓏跟前,玲瓏看見那雙錦繡雲頭履在自己前面停下,半晌,貴妃才道:「你從前是跟在寧氏跟前的?好幾次我見過寧氏帶你去歡祥殿。」
玲瓏偷偷抬眼貴妃身後的惠妃,惠妃正低頭喝茶,並不看她。玲瓏想了想,道:「啟稟貴妃娘娘,奴婢從前的確是雲絮齋的宮女。」
「宮女?我聽說寧氏從尚服局帶出來的宮女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你吧。」
「是,娘娘。」
「那個叫彩霞的,倒是經常見寧氏帶著身邊,雖不常見你,但聽說在雲絮齋裡寧氏待你也很是不同。」
貴妃想必已經早從別人那裡打探過些消息,以前雲絮齋的宮人也不少,後來攏香失寵,大部分都被遣走,既然知道攏香的帶出來的宮女有兩個,也曉得彩霞,也不知她有沒有調查過彩霞,知不知道彩霞在攏香身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玲瓏繼續穩住聲音道:「是。」
貴妃問道:「那個叫彩霞的宮女,現在不知到哪裡去了,而你卻跟著公主來了漪瀾殿。本宮聽說,寧氏生產那日,皇后曾經派人到雲絮齋去,當時,你也在場吧?」
她當然在場,還目睹了皇后如何派人闖入雲絮齋,想搶走攏香的孩子,但最後空手而歸,在隔壁聽著攏香在痛苦中掙扎生下公主,最後撒手人寰。貴妃果然是在搜集關於皇后戕害嬪妃的罪證,玲瓏如果告訴她當時的情形,是不是就可以讓人知道,攏香死前有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