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充儀誕下女兒不久,阮貴妃又誕下一子,小皇子滿月時,皇宮裡大肆慶祝了一場,皇帝為貴妃生下的這名皇子取名為乾。入夏,皇帝照例要去行宮避暑,阮貴妃因皇子太小經不起辛苦,於是與皇子一同留在宮裡,這一年又沒有隨行伴駕。
去年玲瓏還埋怨著自己進宮幾年居然連行宮都沒去過,沒想到今年成了惠妃的貼身宮女,她的名字也有機會列在了隨惠妃去行宮的人之中。
這是她入宮以來,頭一次有機會踏出宮門,當然,這不是真正意義的出宮,可是,一想到可以看看外面的天空,呼吸到外面的空氣,還是讓人非常興奮。玲瓏輾轉反側了一宿,第二天天未亮,就起床準備,行禮什麼的雖然是早就收拾好的,可還要花些時間一一搬上馬車。夏日多雨,由於擔心南方水患再起,九皇子自請南下,皇帝應允,因此今年偏殿那邊只有皇子妃她們一同前往。
馬車停在漪瀾殿外,等東西都收拾妥當,天已大明。待玲瓏坐上往行宮的馬車時,不知是昨夜未休息好還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她居然暈車了!
就這樣一路從皇宮暈到行宮,別說偷偷看一下外面,只要她一直起身子就覺得天旋地轉,所以全程一直是趴在馬車上,到了行宮,她也分不清東南西北,最後是被別的宮女扶下馬車的。
「瞧這丫頭,平時看起來挺靈活,怎麼居然會暈車,你們快快扶她進去歇著吧。」
惠妃在不遠處下車,看見玲瓏一臉菜色,腳下虛浮,忍不住好笑,周圍的宮女也嘻嘻笑著應聲,把玲瓏扶進房舍。
玲瓏連謝惠妃的力氣都沒有,在馬車裡晃了一整天啊一整天,現在看什麼都覺得是晃的,她保持這種狀態在床上趴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才覺得世界終於恢復平穩了。
才移到行宮,是大家最忙碌的時候,玲瓏一來就睡了一晚什麼事都沒幹,覺得非常愧疚,所以第二天早上也不敢賴床,與大家一起早早起來,梳洗好了便去服侍惠妃起床。
宮女們將洗臉水牙粉等一應物品準備好,只等裡面守夜的人道:「娘娘起身。」便魚貫而入。
雲清扶惠妃起身,玲瓏繫好簾帳,又去把洗臉水端過來。那邊宮女已經服侍好惠妃漱口,玲瓏旁邊的宮女手上托著絲帕,白芷走過來,拿起絲帕放進飄著花瓣的水裡浸濕輕輕絞過,又拿去給惠妃。
洗漱完畢,惠妃坐到大銅鏡前,讓宮女們給她梳頭。玲瓏將洗臉水端到門邊,自有其他小宮女接過,復又進屋,惠妃早起心情好,梳妝時愛和宮女們說笑,她自鏡中看見玲瓏的身影,於是笑問道:「玲瓏可好些了?昨天看見你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從前想必沒坐過車吧。」
她這一說,周圍又有宮女忍不住笑起來,昨天玲瓏的樣子太狼狽,平時挺有精神頭兒的一個人,愣是變成了一個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子。
玲瓏紅了臉,道:「謝娘娘體恤,休息了一晚已經好多了。」頓了頓想著她昨天實在大失以往水準,又有些不服氣小聲道:「奴婢並不是沒坐過車的……」
「哦,那怎麼昨天還這樣?」
旁邊有宮女插嘴道:「騙人的吧,你昨天那樣子,分明就像別人頭一回坐車時一樣。」
玲瓏更不服氣,嘟囔道:「才不是,當年進宮,我家離京城好遠,就是坐車來的。」
惠妃有些好奇,回身問道:「如此說來,玲瓏你家在何地?」
玲瓏道:「啟稟娘娘,奴婢家在隴州,父親是隴州驛的一名小吏。」
雲清笑了,「喲,這麼說玲瓏是隴州人士,咱們娘娘也是隴州人。」
「咦?」玲瓏奇怪道:「娘娘家也在隴州?不對啊,隴州並沒有……」玲瓏才想說,隴州本地並沒有姓李顯赫貴族,便想到惠妃說的也許是祖籍,隴州雖然並沒有李氏貴族,她卻記得有地方供奉著李氏宗祠。
惠妃閒閒道:「我李氏一族本就是從隴州遷至此地。當年祖上在隴州,因不堪戰亂,族中分兩支,一支遷入中原避難,一支仍留在隴州留守祖業。後來災亂連年,隴州那邊的族人漸漸失散,更不提守住祖業,還是遷入的一支慢慢繁衍生息至今。」
惠妃說完,幫她梳著頭的白朮瞧著髮髻,接口道:「玲瓏你好像是姓……李吧,還是來自隴州……豈不有可能是……」
豈不有可能與惠妃同族?這種金可不敢隨便朝自己臉上貼,玲瓏道:「姐姐,在隴州李姓常見得很,想必當李姓在隴州一定是大族,亦有許多支旁,所以至今才能子嗣繁多。」
惠妃點點頭:「確然,聽祖上說,當初在隴州李氏可是大姓,不獨我家,所以幾代過去,雖舊時繁盛不在,子孫仍能帶帶相傳。」
才梳好頭,外面有人道:「娘娘,皇子妃來給您請安了。」
於是惠妃更衣去見皇子妃不提。
行宮中惠妃住的地方叫晴柔館。晴柔館可比不得漪瀾殿大,因此皇子妃不能住一塊,另有其院落下榻。
晴柔館是惠妃慣常住的地方,坐落於行宮幽深處,四周有翠蘿綠樹掩映,若走陸路,只有一條石子小徑通往,越往遠去,曲折小徑便被植物隱得越明滅不可見。若走水路,從晴柔館倒是哪裡都可以去,晴柔館不遠處便是千波池,水上有接天蓮葉以及映日荷花,夏日開得最繁盛時,晴柔館附近皆可聞到花香,香氣自然沁人脾胃。
既然來了行宮,惠妃也不願像在宮裡時整天悶在屋裡,趁著天氣好,湖上涼風習習,她帶著皇子妃以及貼身宮女們一起到湖上泛舟,雖是泛舟遊湖,惠妃卻不讓太監把船划得太遠,只在晴柔館附近來迴盪漾。
玲瓏依著船舷看湖水和天空,那樣開闊自由,白檀見她發呆,從背後拍她的肩膀,「怎麼,不會是在暈船吧?」
「當……當然不是!」玲瓏坐起來,沒好氣道:「我才不暈船的,你們不要一直笑我。」
白檀用帕子捂了嘴,「嘻嘻,不是還發什麼呆,弄得我以為你又不行了,要我把你攙下船去。」
湖風吹起玲瓏的髮絲,飄到臉上直撓得她癢癢,她把髮絲捋到耳後,看著遠處天水相接的地方,道:「湖上真美。」
白檀笑道:「對了,你是第一回來吧,自然覺得看什麼都新鮮,以後習慣了就不覺得這兒與宮裡有什麼不同了。」
玲瓏沒接話,也許的確沒什麼不同,但即便只是稍廣闊的一片天地,都讓人留戀啊。空中一群飛鳥,在湖上盤旋半圈,又飛遠去,她瞇起眼睛,想看更遠的地方。白檀忽然扯住她的袖子,道:「你聽,什麼聲音?」
「嗯?」玲瓏側耳細聽,湖面上傳來一曲清亮高歌,聽起來似女子歌聲,不只她和白檀,船上其他人都聽見了,宮女們還好奇相互問「這是誰?」
惠妃手上拿著新摘的荷花,剛才正與皇子妃說話,這會兒也停下來。雲清細細幫她打扇,也側耳細聽,道:「娘娘,這歌聲恐怕是最近新得寵的胡氏胡才人的。」
惠妃有些詫異:「喲,這才進宮多久,已經封了才人麼?「
「聽說前幾日才封的。」
那位高歌的胡才人,就是春天賞花時被貴妃叫出來拉仇恨的胡氏。果真天生麗質難自棄,入宮不到半年就封了才人,這可比當年徐才人還要厲害。此時這胡才人不知在湖面哪只船上伴駕,所以才有這樣的歌聲傳來。
一般情況下,聽到別的女人如此高歌招搖,妃子們也許會捏緊拳頭罵一聲「狐媚」,或是暗自高興,想這般招搖的人再宮中必不得長久。
惠妃沒有輕視不屑,也沒有面不改色,只是,她好像變得更有興致了,吩咐雲清道:「去叫他們到岸上傳話,今日我們就在船上用膳了,能一邊聽這歌聲一邊用膳,也算一件美事。」說完舒舒服服地靠著椅背,把荷花提到鼻尖下輕輕嗅了嗅,表情更是愜意,繼續和皇子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