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認識的九皇子身邊的內侍玲瓏也認得,只認得人但不知道姓名,因為有幾次看見過他跟著九皇子到香寮。
「這是小齊,上回你受傷時我拿給你的傷藥也是他給我的,說起來玲瓏還得多謝謝小齊。」
小齊的模樣算平頭正臉,臉上常帶著笑,一雙眼睛顯得機靈有主意的樣子,
玲瓏忙道:「齊公公好,上次多謝齊公公了。」
小齊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笑著說:「快別客氣,像白檀一樣叫我小齊就好了,聽白檀說你是新調到娘娘身邊的?」
「娘娘厚愛,我是臘月裡才調過來的。」
白檀道:「玲瓏才來,有事想請你幫幫忙……」於是把想讓他幫忙帶些首飾的事告訴他,小齊像是幫宮女們做這些事已經做慣了,一口應承下來。
從前玲瓏還在尚服局時,曾請冬梅幫忙帶一封家書出去,頗為曲折,宮女難於外界溝通果真是看在什麼地方認識什麼人而已。冬梅家中雖是富商,在宮有些關係,到底比不得九皇子這顆大樹,他屬於皇宮權力的最上一層,即便他身邊的內侍也比冬梅家裡打點的關係管用許多。
玲瓏已經開始盤算日後若和小齊熟識起來,或許能讓他幫忙寄家書回去。正想著,小齊問:「不知你想要什麼樣式的多少件,有沒有特別喜歡的?」
玲瓏伸手入袖子掂量掂量帶出來的銀錢,按從白檀那裡打聽的價錢,本是打算買一副耳墜子,一支髮簪外加一支鐲子,其中髮簪子是一定要買的,因為到現在她戴在頭上的還是及笄時那支木柄琉璃小花簪,耳墜子鐲子什麼的,她還有那麼一兩件能湊合。
眼下她改變了主意,她把用帕子包好的銀錢拿出來,交給小齊,「我也不大懂這些,不拘什麼樣式,只要有一隻簪子,其他的你幫我看著或好就買一件,或不好也就罷了。」
玲瓏給的錢,明顯只買一隻簪子是多了,再添一個隨便什麼也會有不少結餘,玲瓏故意把要求說得寬鬆些。小齊也掂量掂量,道:「只要一隻簪子和隨便一樣什麼,給得也多了些吧。」
玲瓏攤手,「嗯,這些就足夠了,其他你看著辦吧,勞煩了。」
告別了小齊,白檀問玲瓏:「先前不是說了想要簪子鐲子和耳墜的麼,怎麼又臨時改了口。」
「我頭一次讓小齊幫忙帶東西,雖他常能跟著九皇子出去,但是終究是他當差抽空幫忙,多給一些辛苦費也不算什麼,以後要勞煩小齊幫忙的估計還不少呢。」
白檀道:「你這丫頭也太客氣了些,不過想得也通透,難怪娘娘要把你調身邊來。」
小齊的辦事效率比玲瓏想像得快很多,沒幾日就帶了東西來給玲瓏,仍舊用玲瓏那方帕子包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彩繪漆盒子,裡面放著一隻髮簪和一隻鐲子。
鐲子是玉製的,那髮簪子卻格外精美。累絲勾勒出虯曲的樹枝,枝頭三朵紅梅,一朵含苞欲放,兩朵交疊開得正盛,紅梅花瓣上鑲嵌的是打磨光滑的紅珊瑚,周圍用細小的珍珠點綴似白雪,簪頭不過拇指頭大小,構圖卻細緻且層次分明。
小齊道:「這簪子就叫紅梅映雪。」
她偏愛紅色,攏香從前送她的簪子也是紅珊瑚的,因為特殊的紀念意義和其他緣故,她雖不能戴在頭上,卻一直好好珍藏著,如今又得一隻用紅珊瑚鑲嵌的髮簪,且做工看上去比攏香送她那支更精巧百倍,她怎能不喜歡。
「這簪子這樣精細,相比價值不菲,我給你的錢可夠?」
小齊一愣,笑道:「夠的夠的,你的錢買個三四件都使得,我想著與其買多而次,不如挑精的好的,如何?」
他說的也對,玲瓏給的錢確實不少,當初算錢時就算了三件以外多給些作辛苦費的,不疑有他,玲瓏收好盒子,屈膝謝道:「甚好甚好,多謝小齊。」
因為喜歡,玲瓏回去就把那支琉璃花簪換下,把那支「紅梅映雪」戴在頭上。
夜裡吹起冷風,下了幾場雨,綺公主著涼得了風寒,渾身發起熱來。她那樣小的年紀,身子弱,又哭著不肯吃藥,急得惠妃一宿一宿地不睡守著她,照顧綺公主的宮人都被罰了三個月的月例,惠妃把太醫召到漪瀾殿通宵照看。
綺公主一病,日日惠妃衣不解帶,皇子妃勸惠妃注意身體,她卻不吭聽,還是皇子特地回漪瀾殿陪伴勸慰,惠妃才肯由雲清和皇子妃她們扶去休息。
這一鬧,伺候的宮人無不跟著熬的,貼身宮女們更是人人疲憊。玲瓏服侍惠妃,還擔心著公主,眉頭深鎖了幾日,都快解不開了。
惠妃和皇子妃進去了,九皇子負手立在公主床邊,公主因病得難受,睡著也不安生,不時翻騰,小嘴巴半張半合呼氣。
九皇子面露愁色,白朮湊近,小聲對九皇子道:「殿下還是出去吧,當心過了病氣給您。」
「不要緊。」九皇子不走,反而坐到了床邊。
白朮咬了咬唇,復道:「殿下今日得空麼?」
「告假一日,我再不回來,只怕娘和你們都要熬病了,你們快去歇歇吧,這兒有我守著。」
成親以後九皇子顯得沉穩了許多,也許家庭責任真的可以讓一個男人成熟。不過他說話聽起來還從前的調調。哪有主子沒歇息宮女歇息的道理,玲瓏一聽這話就知他是在和白朮說著玩的。
「殿下這話好沒道理,哪有您在這兒我們去休息的道理。」
九皇子望著白朮一笑,白朮的臉紅起來。
這兩人也真是,還在病榻前呢,就不怕皇子妃或是惠妃看見,皇子妃看見倒無妨,惠妃若看見,那就不好說了。
爐子上還煎著藥,玲瓏現在自然不用去看爐子的,但她打算去廚房看一會兒,轉身見白芷挑簾子站在門邊,目光所及,正是與九皇子有說有笑的白朮,眼中有些不屑。
玲瓏搖搖頭,胡亂和白芷招呼了一聲逕自挑簾子出去。沒走幾步,聽見身後響起白芷和白朮的聲音,不知白芷怎麼把白朮拉了出來,白朮臉上有些尷尬,兩人雖壓低了聲音,但可以看出發生了些口角。
想到公主和皇子都在裡面,惠妃休息的地方離得也不遠。玲瓏躊躇著不要回頭去勸一勸,卻白蘭從廊下拐出來,不知朝兩人說了什麼,神情頗嚴肅,兩人都噤了聲,而後又隨白蘭進屋。
白蘭的話對於惠妃的貼身宮女們是很管用的,宮女之間難免有些矛盾,相互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在惠妃面前自然沒什麼,私底下像剛才那樣的拌個嘴是常見的,偶爾鬧得有些過火時,在不驚動雲清姑姑的情況下,白蘭是絕對能鎮得住場的。白蘭貼身掌管著惠妃的釵飾盥沐,且最得惠妃倚重,還是惠妃從娘家貼身帶來的,因此說話也有份量些。
玲瓏來到廚房裡專門辟出給公主煎藥的小房間,見那看爐子的小丫頭支著下巴在打盹,過去拍醒她。
「啊,姐姐!」小丫頭驚起,左右晃了著腦袋,最後才發現玲瓏站在她身後,呆呆看著玲瓏,大概是怕玲瓏去告狀。
玲瓏看見她就想到不久前的自己,於是道:「你去歇一會兒吧,我來看爐子。」
小丫頭謝過玲瓏,揉著胳膊走出去。玲瓏撿起她掉在地上的蒲扇,蹲到爐子前看火。不一會兒身後響起腳步聲。
「玲瓏,你怎會在這裡?」
卻是翠鳴。翠鳴扶門而入,奪過玲瓏手裡的蒲扇,道:「你怎麼到這裡來看爐子了,定是那些小丫頭們偷懶了。」
翠鳴現在是公主的貼身宮女,兩人常見面,卻甚少有單獨在一處的時候。
「那小丫頭剛才我打發走的,屋子裡侍奉的人多,我來這裡看著也一樣的。」
翠鳴仔細瞧了瞧玲瓏的臉色,關心道:「這幾日你定也累了吧,怎不趁著娘娘歇息也歇歇去,你呀,定然也一直在擔心公主。」
公主是早產,玲瓏怕她身子弱扛不下來,這個時代,孩子早夭率還是挺高的,像綺公主這樣的早產兒,最是危險。
又問翠鳴:「你怎麼也來這裡了?」
翠鳴有些無奈笑道:「殿下在,那麼多姐姐也在,自然不用我伺候,廖姑姑讓我來看看藥煎好了沒。」
兩人正聊著,門口一個聲音道:「我道剛才怎麼見不到人,原來都跑來這裡躲懶閒聊來了。」
兩人轉身,看見白芷和宮女綠蝶站在門口,綠蝶也是惠妃的貼身宮女之一,玲瓏忙起身,道:「白芷姐姐,我們在這兒看爐子。」
白芷踱步進來,半含挑釁道:「既然是看爐子,怎麼不好好看著,還說說笑笑的,弄得我以為你們是來這裡偷懶的。」
玲瓏和翠鳴都不知她怎麼一來就這樣態度,玲瓏轉頭對翠鳴道:「翠鳴姑娘快去回過廖姑姑吧,就說藥還沒煎好,待會兒煎好了再差人送過去。」
翠鳴見白芷來者不善,又不知為何,有些擔心玲瓏,「這……」
玲瓏朝她眨了眨眼又道:「你還不快回去,當心你姑姑找不到你。」
翠鳴這才猶猶豫豫走了。
玲瓏見白芷臉色不是很好,聯想到剛才看見的種種,猜她興許是在哪裡受了委屈,怕她一時說話沒輕重和翠鳴有口角,翠鳴是公主的宮女,自然不好與她爭,所以乾脆叫翠鳴先回去。
玲瓏朝白芷微微頷首,轉頭又去看爐子,聽見那兩人踱步到她身後,綠蝶忽而道:「咦,玲瓏,你頭上這支簪子可真漂亮!」
玲瓏虛扶了扶髮髻,笑道:「是麼,多謝誇獎了。」
白芷卻哼道:「這都已經入了春了,怎麼還帶著梅花兒,紅艷艷妖嬌地打扮著,是給誰看呢!」
女子們穿著打扮愛按著時令來,但並無規定不是冬天就不許帶梅花形狀的髮簪。這話說得越發莫名其妙了,白芷顯然是在亂髮無名火,莫非是剛才與白芷吵架討了沒趣,所以才跑出來對別人說這些話?
玲瓏這幾日來有些累,不想回她,乾脆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這瞪眼**,向來對不愛打人且尚存些理智的人比較有用。
白芷自己也知道她這是在亂發火。
剛才她和白朮爭吵,後來被白蘭制止,三個人進屋後,裡面的九皇子已經聽到她們的爭吵,也不知白朮怎麼狐媚了皇子殿下,明明是兩個人都吵了,皇子卻獨怪她一人吵到了公主,把她打發出來。
白芷氣悶,就拉了平時交好的綠蝶出來,她倒不是真心想與玲瓏吵鬧,只是正好遛到廚房看見她,而她又是新來的,心中不覺有些輕視,所以才無端挑釁。
吵架這種事向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白芷沒想到玲瓏什麼話也不說,就這樣看著她,直讓她覺得心虛,不一會兒就甩了袖子走開。
綠蝶幾步追出去,卻沒追著,轉身回來對玲瓏道:「你別放在心上,白芷姐姐平時挺好的,剛才在屋裡受了些氣所以才這樣。」
玲瓏一笑,道:「我沒什麼,只是白芷姐姐就這樣走了不要緊麼,要不要去勸勸。」
綠蝶想了想,道:「也是,唉,勞煩你一個人在這看著了,我還是去看看。」說著綠蝶又跑出去。
玲瓏終於能安心看爐子。
過得幾日公主的病情漸漸有了起色,直至天氣回暖,才逐漸好全,漪瀾殿上至惠妃下至宮人們,都鬆了口氣。看著小公主又恢復得活蹦亂跳的模樣,玲瓏真心希望她這一生都能少災難少病痛,希望攏香在天之靈保佑她。
在公主生病這段時間,常寧殿的衛充儀產下一位公主,那時公主的病才好,惠妃叫雲清張羅著送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