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姑姑把玲瓏領去正殿時,正殿的管事邢姑姑正與惠妃身邊的宮女白檀在說話。白檀看見玲瓏過來,對正殿的掌事姑姑道:「我身邊正缺個人,瞧著這丫頭挺合心意,姑姑可否讓她跟我去,你放心,娘娘那裡我會去回的。」
她開口要個小丫頭,邢姑姑哪有不答應的,況且玲瓏還沒進到她所管的正殿工作,未分派差事調走了也就無需作其他安排,白檀那裡又可擔保自去請過惠妃,因此邢姑姑樂得作個人情,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只看著玲瓏多歎一句:「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樣的造化,能被姑娘看中,是她的福氣。」
因被白檀要去,今後所當差事十有**是惠妃近前的,所以那管事姑姑有此一歎。
白檀與玲瓏兩人悄悄相視而笑。
玲瓏就這樣在正殿管事姑姑眼前轉了一圈又出來了,臨走時朱姑姑拉著玲瓏的手,格外親切道:「玲瓏啊,以後跟了白朮姑娘可要好好聽話好好學,有空回來看看姑姑,」她拍了拍玲瓏的手背,「你在香寮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姑姑會惦記著你的。上次那一回,不是姑姑不幫你,你也知道姑姑的難處,你心裡可千萬別怪姑姑啊。」
上回玲瓏被冤枉抓走,向朱姑姑求救,本以為朱姑姑收過她的賄賂,至少能幫她說句話,朱姑姑卻沒理她。玲瓏並不記恨這件事,但是朱姑姑完全不同於平常的語氣讓她聽得渾身不自在。
玲瓏牆忍著笑應著朱姑姑的話,再三地說自己沒有因為被冤枉抓走的事情記恨她,她才放心離開。
朱姑姑走後,玲瓏搓了很久,手背上的雞皮疙瘩才見消。白檀把玲瓏引到靠近惠妃寢殿的一個小房間,關了門,對玲瓏道:「是娘娘讓我把你帶來的,這會子娘娘正在午睡,晚點我再帶你去給娘娘請安。」
原來是惠妃有意把玲瓏提拔到身邊,正好借了這次機會,乾脆讓白檀去直接把她領來。
玲瓏福身道:「娘娘厚愛,姐姐辛苦了。」
白朮忙扶玲瓏起身,道:「快起來快起來,我這也是在為娘娘當差,以後啊我們就能在一處了。你可知,娘娘為何要把你調到身邊來?」
玲瓏自覺並無長處,被逼急的時候,能瞎長幾分膽子,除此外再無其他。
於是搖搖頭:「還請姐姐指點。」
白朮扶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笑道:「你從前是采女寧氏身邊的宮女,本就當得這份差事,如今到了漪瀾殿,娘娘看你也夠忠心,不會委屈你一直當個粗使宮女,現在把你調到身邊,你莫要辜負娘娘恩典。」
這一年時間惠妃果真是在觀察她夠不夠守本分。雖不至於親自查看,但玲瓏覺得,如果她有了什麼出格的舉動,會對公主的身世透露了一點兒,惠妃一定會把她打發了。能被惠妃賞識,總比一直埋沒著好。玲瓏沒覺得當個粗使宮女是委屈了她,但一直安於人群中當個普通粗使宮女,是絕對無法實現她所嚮往的結局的。
玲瓏再一次福身,「承蒙姐姐關愛,姐姐多次相助玲瓏無以為謝。今後一定不忘娘娘恩澤,多謝姐姐。」
白檀忙又去扶她,道:「唉,別說什麼謝不謝的,不過舉手之勞。」
晚些時候果真帶玲瓏去拜見過惠妃。
惠妃沒多說什麼,讓她跟著白檀學規矩,其他一切,都由雲清安排。如此,玲瓏成了專門照顧惠妃生活起居的宮女之一。
生活起居諸事,算是及其貼身的侍奉惠妃的活兒。
侍奉惠妃起居諸事的宮女,一共有十六人,其實她並未真正用得到這麼多人,白蘭等幾人就能照顧惠妃一應起居,還有雲清姑姑。而剩下的那些宮女,其實是為將來或有可能出現空缺時,替補白蘭她們準備的。
白蘭她們幾個,算得上是惠妃的心腹,同是侍奉她起居的貼身宮女,白蘭她們更得惠妃重用。所以將來若是她們有什麼原因離開了,惠妃會從貼身宮女中挑選佼佼者補上。比如白檀,她就是當初惠妃把澤蘭給了九皇子後,才替上澤蘭改名為白檀貼身伺候惠妃的,後來漸漸成了惠妃心腹之一。
在惠妃身邊侍奉的人,都是她細心挑選出來或是特別調教出來的。要對自己忠誠,又要要守規矩,心中還要明事理有成算,因為貼身侍奉,就意味著會知道她許多事情。
玲瓏當初猜測惠妃留著自己是有他用,沒想到她會給她這樣重要的位置。
惠妃則看中玲瓏的有情有義,且懂得克制,又把她放在香寮留意了一段時日,最終決定把她調到身邊。
玲瓏調離了香寮,自然也不能和紫縷珠璣她們住一塊了。先前還議論如果紫縷珠璣都走了,留下玲瓏一個人怪孤單的,沒想到玲瓏倒成了三人中第一個離開香寮的。不過即便離開了也還是在漪瀾殿裡,以後見面的機會盡有的。尤其是珠璣,她為惠妃制胭脂花粉,玲瓏就在惠妃身邊伺候,兩人見面的時候還多著呢,至於紫縷,雖還不知道她會被調到哪裡,但肯定是出不了漪瀾殿的。
因此玲瓏收拾細軟與她們告別時,倒沒什麼離別的傷感。想她從前離開司衣房,和小姐妹們一別就難再見,好在和珠璣她們不是。從她進宮起換了幾份差事,到如今感覺來去總是匆匆,好容易有相熟的人,總是沒多久就要分別,現下還能時常見面,甚是欣慰。
惠妃讓白檀給玲瓏教規矩,這句話聽起來很簡單,可真到玲瓏學起來,才知道有多難。貼身宮女隨侍惠妃左右,時常會見到宮中的各位妃子,進宮請安的各府夫人,還有皇帝,因此要求舉止要得體大方,禮數要周到周全。
從前玲瓏在雲絮齋跟著攏香時也學過一些,但要求並不嚴格,只要不失禮就行了,惠妃身邊調教出來的宮女,不僅要行止有禮,還要溫順從容,放到外面去,雖身份不及,氣度也不下一般閨秀,這樣才能不失惠妃的體面。
玲瓏要從一個粗使宮女,變成一個言行有度的閨秀淑女,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好在白檀相當耐心,利用當差之餘不多的休息時間教她規矩,平時在她有言行不當時還不忘提醒,虧得她提醒時總是盡量不著痕跡,或悄悄扯她的裙帶,或給一個眼神,給玲瓏留面子。
還有一點就是玲瓏的梳妝,從前看爐子不講究什麼梳妝,反正一天下來不糊個一臉灰蓬頭垢面就已經算不錯了,在惠妃身邊伺候就不同了,頭髮不梳好樣式,面妝不上,是及其失禮的,然而梳頭玲瓏只懂得扎雙丫髻,上妝只知道把臉抹白,白檀還花了許多時間教她梳妝。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月,玲瓏才算適應了惠妃貼身宮女這份工作。正月過後內廷就迎來了新一批佳麗,據上一次玲瓏進宮時那一回,中間隔了四年。上一批的佳人或沉或浮,有被寵幸的也有被冷落的,如今還塵埃未定,又有一批麗人要被送進來。眼看著又是一回喧囂塵上。
華昭儀抱她接養的二十皇子到漪瀾殿玩耍,這位二十皇子單名一個鍾字,華昭儀給她取了個小名叫阿繼,宮人們平常就繼皇子繼皇子的叫他。
繼皇子和綺公主被奶娘放在軟榻上,周圍放著許多娃娃玩具之類,繼皇子被喂得胖乎乎的,小胳膊小手艱難地推了一個布老虎到綺公主面前,公主不鳥他,他不甘心地「恩恩」了兩聲,逗得奶娘宮人們咯咯笑,廖姑姑俯身站在一旁,把繼皇子送過來的布老虎往公主面前推了推,公主才勉強抓了兩下小老虎的耳朵,又丟開手,看來她真的不喜歡這個老虎。
玲瓏到惠妃身邊當差第一天時,就碰上廖姑姑抱著公主來給惠妃請安,她挑簾子出去時和廖姑姑了個照面,廖姑姑對於再次看到玲瓏非常欣喜,玲瓏亦然,當然更欣喜的是時隔一年頭一次近距離看廖姑姑懷裡抱著的小公主。
但高興歸高興,玲瓏和廖姑姑都不敢有什麼表示。惠妃敢留玲瓏在身邊,定是不怕她因難以自抑對公主表現出特別舉動這個可能的,若玲瓏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惠妃一定會有辦法處理她。所以兩人也只是點頭而笑,便擦肩而過。
惠妃和華昭儀坐在榻上,一面做著針線,一面閒聊。
「我可聽說,這回進宮的采女當中,有一位姓胡的采女,模樣好得很。」
惠妃引線勾出新描的花樣,漫不經心道:「哪個胡氏?哪一次選進來不是摸樣俊俏的年輕女孩兒,值得你這樣說?」
華昭儀不服氣道:「娘娘不愛出去,沒瞧見才這樣說,那位胡氏生得確實是……狐媚得很,別說男人,就是同為女人,我被她看了一眼也覺得骨頭要酥了。」
惠妃「撲哧」一笑,「真是年紀越大越發沒規矩,這話像是一個昭儀說的?」
「娘娘別笑我,有朝一日你見了就知道。胡氏不是什麼大族出身,但一進宮,含象殿那邊可格外青眼,這都還沒侍寢呢,含象殿已經請過去幾次了。」
惠妃一笑:「這倒像她慣會用的手段,想藉著新人分一分歡祥殿的寵罷了。歡祥殿那邊……」
惠妃頓了頓,若有所思,華昭儀接口道:「說起來除了去年避暑那會兒,貴妃娘娘倒不見有什麼大動作了,這回新人來了,恐怕又有熱鬧看了。」
惠妃將針線一擱,像旁邊擺了擺手,玲瓏知道惠妃是要茶水,趕緊把茶奉上去,她輕啜了一口,把茶盞放回玲瓏手上的托盤,才道:「熱鬧什麼時候沒有。經了去年夏天一回,整個內廷幾乎都在歡祥殿掌控之中,貴妃娘娘若還有動作,那便就是……」
那便就是奪後了。一句不用惠妃說,兩人心照不宣。
莫說她們兩人,連玲瓏都能看出,貴妃似乎已對皇后步步緊逼。
華昭儀皺了眉頭,似喃喃道:「可是,可哪能這麼容易。」
惠妃歎道:「是啊,連你都曉得沒那麼容易,歡祥殿那邊……能不能沉住氣,就看阮姐姐了。」
去年夏天阮貴妃明目張膽地換掉了皇后在內廷各處機要的人,皇后至今不見反擊,可是以惠妃對皇后的理解,她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且貴妃的舉動已經冒犯到她至高無上的權力。
過了一會兒,華昭儀似想起了什麼,又道:「不過歡祥殿那邊怎麼樣也是貴妃娘娘的事,有一件事我可得給姐姐提個醒兒,三皇子的母妃安昭容最近往含象殿那邊也去得勤呢,聽說年前皇上就把三皇子帶在身邊跟著理事了。那母子兩人,這些年來都不聲不響的,我還以為他們真的病得厲害,沒想到竟然會有一朝得意的時候。」
大皇子和五皇子去了,現在朝堂上又零零星星開始有了那麼幾聲要皇帝的立儲的聲音,若論儲君人選,眼下最有可能的人可不就是三皇子和惠妃的九皇子麼。眼瞧著安昭容這似有投靠皇后的意思。
惠妃聽了卻神色如常,反而輕笑道:「呵,安昭容這些年過得也辛苦,三皇子若能為皇上分憂,有所建樹,為安昭容臉上爭光,也算對得起安昭容的養育了。」
華昭儀十分不解道:「難道姐姐都不著急?」
「我有什麼可急的,一切還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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