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粹宮中,文秀、靈秀之間氣氛有些彆扭,兩人各自翻著書看,並不說話,與往日裡的親密大相逕庭【清閒300章節】。靈秀的心思並未在書上,一面暗自傷懷,一面又滿懷期待,每次外間有太監進來傳康熙的口喻,她的眼中都會帶上幾分神彩,聽到傳得不是她之後,光亮便分暗淡下去,多了幾分水汽。
文秀見她這般鐵了心的想進宮做妃子,心裡越發的看不起她,偶爾想起自己哥哥鄂倫岱的話,不由得暗中點頭,果然是姨娘生的,就算由瑪姆和額娘養大,也脫不了自輕自賤的脾氣。
日子在慢慢走過,沒有幾天,便傳來聖旨,親閱在後日開始。還在鍾粹宮、景陽宮中留宿的秀女們,都開始忙亂起來,挑衣服、挑首飾,連鞋子、手帕、香囊等等,都要比對個半天才用。
聽說康熙愛讀書,便有人臨進抱佛腳,拿著古詩猛讀,想著多記下幾篇來,到時也有個表現的機會。也有些姑娘看得是女四書,認為康熙會比較喜歡賢良淑德型的女子,再說御前親閱,還能像考狀元似的,問些制國安邦的策略,還是考較才子似的,做些錦繡文章?咱們都是女孩子,當然得問女四書中的問題了。
忙忙亂亂,親閱日總算到了。早晨起來,飯和水都不敢多用,梳妝打扮,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顯現出來,隨著嬤嬤裊裊婷婷的往御花園裡走。
女孩子們在降雪軒前等了好半天,才瞧見遠遠的一隊人抬著肩輿慢慢走近,大約是皇上來了。女孩子們精神一陣,不自覺得挺了挺已經站得很直的身子,臉上也帶了微笑。待肩輿至軒前停下,一起行禮,「恭請皇上萬福金安!」再一看,康熙先下來,轉到後面扶下了毓秀。又給皇后請安:「恭請皇后娘娘大安。」
康熙淡淡的說了一聲:「都平身吧。」就攜著毓秀的手。進了軒中,至首位上落坐。
一邊的司禮的太監開始唱名,點到名的人,進入軒內。接受考核。說到考核,無非是琴棋書畫、女功針織,若是康熙有興趣,還會隨意問上兩句。至於該留誰的牌子,誰該落選,是早就定好了的。御前親閱,也不過是走個形式。最後確定一下而已。
由於皇后也在,這些妹子們多了三分端莊,臉上十分的笑,也轉了八分,不敢太過張揚。有心思的,也把眼中的情意又藏了幾分,生怕被皇后看到而不是皇上看到。
毓秀手執宮扇,嘴角含笑。看著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小姑娘進來出去。被留了牌子的羞澀喜悅,撩了牌子的眸中含淚,尤其是每個人離去前自以為隱晦的投給康熙的眼神【清閒第三百章漢女章節】。都讓她看得一清二楚。悄悄的拿扇子擋住小臉,對著康熙皺皺鼻子、嘟嘟嘴,做了個鬼臉,讓他好氣又好笑,偏兩人雖坐得近,中間也隔著一步遠的距離,想偷偷的掐她一把都不行。
就在康熙跟毓秀玩眉眼官司的時候,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皇上,咱們滿八旗的秀女,都是擁有最純粹高貴血統的女子。咱們大清先輩馬背上得天下,騎射才是最基本的,為何反到要處心積慮去學漢人那一套琴棋書畫或者女紅針線來考教我們,豈不是忘本。再說嬌柔如水似漢女做派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禍害。都說上行下效,皇上喜愛嬌柔如水的漢女,自然臣下也跟著喜歡。到時旗下的女孩子們,也學得漢女似的故作柔弱嬌媚,只會讓八旗男兒溺死溫柔鄉,血氣和彪悍將不復存在。若是旗下的女孩子都變得芊芊弱質,風一吹就倒,生下的孩子也是多是病怏怏的,少有健康的。本來就嬌弱的女子,又憑什麼教養出鐵血強悍的八旗兒郎?」
喵個咪的,這段話正中毓秀的暴點!讓她當時就冷了臉,放在了手中的扇子,直視立在屋內,小臉通紅,滿眼倔強的少女。康熙也瞇了瞇眼睛,薄唇抿緊,卻沒有說話。一時間,屋內屋外都安靜極了,立在屋外的秀女們瞪大了眼睛,詫異的盯著那個敢在皇上、皇后面前大膽進言的姑娘。還有人悄悄的往首位上的皇后瞧去,可不,皇后娘娘就是那種清麗秀美、身嬌體弱又多才多藝的似漢女的代表,這妹子真敢說話!眾人中,也不泛幸災樂禍者,說得好呀,就皇后這種總病秧秧,今兒病明兒病的,能生下健康的皇子麼!姑娘,這麼想之前,請看看咱們的大阿哥,活蹦亂跳的長這麼大,連病都沒生過一次。
尼妹的,什麼叫似漢女的作派!咱們漢女彪悍的年代,你們滿人的祖宗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姑奶奶我就是漢女,上輩子是,這輩子就算有個滿人的身,可心還是我大漢民族的心,從未變過!佟娘娘民族主義大長的在心裡咆哮。不行,這貨必須得拍死,不拍死都對不起我祖宗(上輩子的祖宗)。
毓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穩穩立於屋內的少女,十五、六歲,眉眼間英氣頗重。難怪要抨擊嬌弱似水的女子,卻原來以她本身的資質做不來,是以只能另闢蹊徑,展示一下別樣的風采,以求得到賞識。
穿著玫紅旗袍的少女,被毓秀看得有些不自在,隨即又挺了挺脊樑,一幅我沒說錯的表情。
毓秀扭頭問一邊的太監:「剛才我沒聽清,這姑娘是誰家的?」
宮中的太監也都是漢人啊,就算不得已入宮做了奴才,也聽不得如此抹黑漢人的話,妹了,他們的娘也都漢女好不好。你這是放地圖炮,所有人都中!
太監恭身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正黃旗下三等輕車都尉布哈達的女兒宜爾哈。」
「喲,我道是誰,敢說這般的話,原來是八旗著姓大族的伊爾根覺羅家的。」毓秀冷笑出聲。
宜爾哈屈膝行禮,不卑不亢的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正是伊爾根覺羅家的。」
「聽你剛才的意思,大約是看本宮這個病秧秧的人佔著皇后的位置不滿,想著怎麼不早死了,好給你們這些憂國憂民、胸懷大清將來的心有大志的女子倒地方。」
「奴婢不敢!」宜爾哈立刻就跪下了,她就算有這個心,也不敢明著說出來啊。
毓秀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當著皇上和本宮的面就口出狂言。說什麼似漢女如何如何?還說什麼怕旗下的女孩子學了漢女的嬌弱做作,教壞了八旗兒郎!說句不怕犯忌的話,當日死守揚州,最後血戰而死的史可法就是嬌柔造作的漢女教養出來的。就算彼此為敵,本宮也得誇上一句真英雄!漢人在中原傳承了幾千年,多少鐵血男兒都是那些你說的嬌柔造作、弱質芊芊的漢女生下來的。照你這麼說,漢女生的孩子都病秧秧的,漢人早該絕種了,還能待續幾千年?」
宜爾哈猛得抬起頭來,直視毓秀:「皇后娘娘,您公開誇讚前明舊將,未免不妥吧!」
毓秀卻笑了,她把身子往後靠了靠,手中宮扇輕搖,漫不經心的道:「皇上年初的時候,往明孝陵祭拜的事,你沒聽說嗎?」
宜爾哈一頓,下意識的看了康熙一眼,對上他喜怒不辯的黑眸,心中一顫,不自覺的低下頭去。
「就衝你剛才這話,本宮就該叫人把你拖出去打死。皇上如今是天下的共主,無論滿、漢、蒙、回、藏一般都是皇上的臣民。萬歲爺多次說過,滿漢一家,再無分別。你呢?說的這是什麼話!公然藐視漢女,是想接著挑動滿漢不和,違抗聖命?」讓你得瑟,讓你得瑟,黑鍋壓不死你。
不知道清初什麼社會狀況,康熙為了拉擾漢人士紳的心,以九五之尊連明孝陵都拜了,禮廟也去了。你今天的話傳出去,他的努力最少得白費一半。真是看不清形式,還自以為戳中康熙的心,等著得到他的賞識。呸!別說是眼下這個已經被姐姐改造過的康熙,就算是歷史上那個以滿族為重的康熙,心裡再贊同你的話,明面上也得拍死你。
聽到毓秀說要把她拖出去打死,宜爾哈臉上終於出現的驚慌的神色,她連連向康熙叩頭:「皇上聖明,奴婢一片忠心可鑒日月,決無違抗聖命之心。」
康熙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了良久,直到宜爾哈額上嗑出了血,方才出聲:「布合達教女不言,革職查辦,三等輕車都尉一爵由其弟襲。至於你……」他扭頭看向毓秀:「皇后,內外命婦都歸你管,這個丫頭交給你發落了。」
毓秀白了他一眼,又讓我得罪人。「既然皇上這麼說了,我就免為其難一次。本宮向來心慈,不喜手中見血,你也跟棟鄂玉琪幾人一道去落髮為尼吧。」
宜爾哈還待說話,早有人過來,堵了嘴拖了出去。一時間,還餘下的秀女們人人自危,就怕皇后的手指過來說,你也去出家吧!
氣氛僵住的時候,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皇上、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