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也根本不是病了好不好?只是她使用強制「脫敏」法治療密集恐懼症的副作用罷了。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再過一段時間,症狀就會減輕了……何必白白受這個苦,喝這麼多中藥!
「乖女兒,乖阿喜,藥雖然苦,喝了病才會好啊。來,喝一口,一口氣喝完,就不苦了。」王張氏端著粗瓷碗,苦勸阿喜喝藥。
還以為她真是個小孩子啊?阿喜心中吐糟。卻不知道,她這個撒嬌不肯吃藥的樣子,不像個小孩子難道還會像個大人?雖然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但被禁錮在一個小孩的身體裡時間長了,她的行事作風行為習慣,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
「娘啊,好苦的,我不喝。」阿喜耍賴道。她是真的不想喝中藥啦,瞧那黑乎乎粘稠稠的樣子,誰知道那個獸醫都開了些什麼藥啊?吃了會不會害她拉肚子啦?
「來,喝完就不會苦了。」但王張氏非常的堅持,因為女兒在蠟園裡突然暈倒過去,實在是將她嚇到了,不管阿喜怎麼撒嬌,都沒有效果。
到最後,阿喜也沒有拗過娘,只能乖乖將那碗苦到了極點的中藥喝完了。
阿喜正皺著臉張著嘴呼哧喘氣,向王張氏示意她苦到什麼程度,樂子探進來半個腦袋,說:「王嬸,有客人來了。」阿喜那副醜樣子讓他看了個一清二楚,頓時有些呆住。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會做出這樣的醜臉來……在他印象裡,女孩子們總是梳著精緻的頭髮,插著漂亮的頭飾,穿著整潔合體的衣服,輕輕地慢慢地走著路,柔柔地低低地說著話,臉上表情也是經過專門訓練的,笑的時候一定會斯文地掩住嘴,哭的時候一定只默默流下兩行淚。就算是要做出吃驚的表情,也只是略微睜大眼睛,一雙睫毛長得如同小蝴蝶翅膀般的眼睛,會忽閃忽閃地眨著。用小鹿般純潔的表情來看他,可憐可愛又無辜。
是的,他前面的人生當中,所有見過的女孩子,不管瞭解不瞭解的,似乎全都是這樣一個模式,不是說她們不美好。而是,太美好了,美好得就如同工筆畫畫出來的花卉,精美無比,每一片花瓣,每一片葉子,每一絲花蕊,每一根莖桿。都是那樣的完美……可是卻缺乏靈氣。倒不如眼前的阿喜,山村裡野地裡隨處長著的野菊花一般,缺少一種精緻。可是更多了一種瀟灑,一種肆意,一種熱烈的生機。
他頓時有些看得呆住了。
阿喜的醜相做到一半,看到樂子哥呆呆地盯著他,似乎被她的醜樣子嚇壞了,心叫不好,這樣醜的樣子怎麼就讓他看到了?天哪,以後他一定會笑話她的吧?
阿喜的醜臉嘎然而止,她賭氣地躺下來,拉起被子蓋住了臉。真是丟臉死了。怎麼就將這樣的醜樣子讓樂子哥看到了?人家是淑女耶!真是太丟臉了!
王張氏聽樂子說有客人來了,奇怪地起了身,拿著藥碗出了門。心中還在犯嘀咕,這樣不年不節又正忙的時候,哪裡的客人上門了啊?
出了房門,她向門外看去。卻見一直坐在大門邊做針線的婆婆卻站在院門邊,摟著一個人,在那裡放聲大哭。
怎麼回事?王張氏趕緊將碗放回廚房,也顧不得洗了,趕緊到了院門處,看看到底是哪個客人,能讓婆婆這樣激動……到底是出什麼事了,怎麼婆婆會哭了?她嫁到王家這麼多年,還沒有見婆婆流過眼淚呢!
她還一直以為婆婆就是個心腸硬的,根本不會哭呢!沒想到,今天就哭得這樣傷心!
「娘……有什麼事先進屋……」王張氏上前來,勸哭得正傷心的婆婆,又看那個客人,卻大吃了一驚:這不是大姑子嘛!可是她臉上是怎麼回事?
大姑子是王周氏生的最大的一個孩子,在王張氏進門前,就嫁了出去,嫁到隔著幾個村的宋莊去了,夫婿叫宋民河,也是一個能幹的莊戶人,家境也算殷實,生了三個孩子,兩子一女。大兒子去年上半年已經成親,二兒子去年也訂好親了,只有一個女兒還小,叫宋端娘,但也訂過親了。
平時宋王氏是很少回娘家的,聽說宋民河此人自視甚高,對妻子娘家的幾個弟兄為人頗為不恥,所以一直限制宋王氏與娘家的交往。就王張氏記得,上次她回娘家,好像還是王連方六十歲生日,王連方當時特別高興,大肆做了一回,是宋民河陪著宋王氏回來的,但奉上禮,吃過午飯就走了,也沒有多留。至於年節,按禮節,出嫁的女兒都是應該回來的,可是宋王氏從來沒有回來過,都是大兒子宋豐年或者是二兒子宋豐盛,帶些禮物過來,吃頓飯走人。
可是這次……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也沒有見到宋民河啊,還有,這臉上又是怎麼了?
王周氏扶著哭哭啼啼的女兒進了屋,王張氏趕緊將院門關上,栓好。宋王氏一路進村,那臉上的嚇人樣子,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村中閒漢尾隨,現在都躲在門外不惹人注目處,朝著她家指指點點呢!
王張氏關好門,進了屋,看到宋王氏正抹著眼淚向王周氏說著什麼,但一見她進去,就不說話了,只是默默流著眼淚。
她知道為什麼,怕她知道唄!王張氏心中不快,到了她家來了,說點什麼還躲躲藏藏的好似見不了人一樣……這還有什麼好瞞人的,事情不都在臉上擺著嗎,挨打了唄!就不知道是挨的誰的打,是婆婆的啊,還是男人的。反正都夠沒出息了,挨打了只會回娘家。
王張氏早就聽人說過,大姑子那個婆婆可不是盞省油的燈,整天惹是生非,在兒子媳婦之間挑起架來。而宋民河偏偏又是一個難得的孝子,他娘說狗屎是香的他就會真的去嘗一口,然後點頭說,就是香的,真香啊!加上又有一個愛惹是非看兒子媳婦吵架的娘,所以一二十年了,與媳婦之間的干仗從來沒有斷過,過一段時間,家裡就會鬧上一場。
不過以前宋王氏全都忍了,雖然王家也聽說過一些風聲,但在父母面前,宋王氏卻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口風,讓王連方與王周氏想訓女婿也無從下口。
卻不知道這次為什麼會發狠了,竟然回了娘家。
王張氏心中腹誹著,很快離開了,留下空間,讓這對母女好好訴訴衷腸。
「眉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趕緊跟娘說說!」王周氏摸著女兒不再年輕的臉上那青青紫紫的傷痕,心中疼痛難忍。自己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了那個宋民河,長得也不怎麼樣,這麼多年給他生兒育女,給他操持家務,給他敬奉雙親……二十來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怎麼就下得了手?
「他……他……」宋王氏抽答了半天,終於放聲大哭,「他嫌我老了,要納個小的啊!我婆婆竟然同意了!」
什麼?王周氏聽了,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他敢!
「大明律有言,平民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你們有兒有女,他憑什麼納妾!他難道不怕被告了去坐牢!」王周氏氣得感覺眼皮都突突跳了起來。
「沒有用的……」宋王氏哭答答地說,「這次的人牙子,背後的後台硬得很,根本不就怕告。」
王周氏沉默了一陣,說:「那這日子就不過了!我跟你爹商量一下,找個人讓姓宋的寫和離書!以後,你就跟著娘過!」女兒經常被打,她早就想接她回來了,只是以前沒有理由沒有借口罷了。
「這……」宋王氏聽得娘這樣說,又遲疑了,「娘,我大媳婦都懷上了,馬上就要生了……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好不好?」王周氏跟她分析起來,「既然那個人牙子後台硬,沒有辦法告他,那這個小妾,宋民河是娶定了。男人娶了小妾後是什麼樣的情景,你是沒有見過的……特別是主母沒有什麼倚仗的話,那簡直是在小妾的手下討生活……很悲慘的。」王周氏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似乎是想起了一些陳年的往事。
「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是想吃一頓飽飯,只怕也是奢侈……」王周氏幽幽地說著。
「可是……我還有年兒和盛兒……」宋王氏急急地說。她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呢,怎麼會那樣慘,連飽飯也吃不上?
「也好不了多少。」王周氏說,「年兒和盛兒,還要在他父親手下討生活,不會太與他父親對著干的,你啊……還是趕緊清醒一下吧,別再抱著幻想了。」離開男人有什麼過不了日子的?
「那……端娘怎麼辦?」宋王氏又開始愁起小女兒來。女兒長得粉雕玉琢的,相當的可愛,婚也定過了。可是若自己與宋民河和離,那對女兒的婚事,會不會有影響?
「帶過來,一起帶過來。」王周氏說,「還省了他宋家的嫁妝,宋家那個老乞婆一定會同意的。」
「可是……」宋王氏又遲疑了,想了一陣,才說,「那娘,到時候我帶著端娘去爹那裡住啊。」
王周氏不悅了,道:「去你爹那裡住什麼,他又不懂心疼人,你和端娘在那裡,豈不會受委屈?」
宋王氏沉默了。可是,跟娘住又能好到哪裡去?這裡,不是娘的家啊,是二弟的家。娘跟著他住還算是贍養老人,可是自己住二弟家,還要帶著女兒,那叫什麼話?二弟一家,也不會高興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