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你二弟跟你二弟媳嬸,那是好心人。」王周氏對自己孩子還是很瞭解的,「再說了,你那樣好的繡工,難道還會白吃白住不成?放心,你就安心地在這裡坐下吧,你先睡我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找你爹爹,跟他說說你的事情,讓他出面去討要和離書,還有端娘。一切都會好起來來的,你安心休息吧。」
娘的柔聲安慰,讓宋王氏感覺非常的安心,這充滿著娘氣息的床上,又讓她覺得非常的安逸。躺在床上,一路好幾十里地的辛苦,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宋王氏幾乎就在躺下的剎那,馬上就闔眼睡著了。
王周氏看著女兒睡得香甜的面容,面色悲慼。為什麼,為什麼她這樣不幸,而她的女兒又是如此的不幸?是不是她當年做錯了?如果當年,她早早去尋家人,阿眉是不是就不用嫁這樣的衰人,而現在,也不會在為宋家奉獻了一生的青春與生命之後,慘遭這樣的下場?
阿眉,當年的她是那樣的美麗,她的阿眉,應該是要嫁一個家財頗足,人品風流的謙謙君子為妻的,而不是這樣一個粗鄙不堪不文一名的農夫!就這樣一個農夫,現在竟然敢嫌棄她的阿眉老了!
王周氏的心中又悲又痛。生平頭一次,她邁起了小腳,去祖屋,主動去尋找王連方。
二十年前她做錯了,讓女兒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現在,她再也不會讓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她要親手將它終結。
王張氏坐在阿喜的床沿上,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與阿喜絮叨叨地說著話,說著她大姑子的那些陳年往事。
「那時候,你奶奶想你大姑啊,想得飯都吃不下。支使了你爹去叫她回趟娘家,拎去了一隻正下蛋的母雞,還有一條干魚。可是你爹走了近百里山路到了宋家,送上禮。連飯也沒吃上,就空著肚子又走了回來。可是家裡根本沒有飯了,你爹也不吭聲,就狂喝井水壓肚子。那時候還沒有分家,娘看著心疼,可是也沒有辦法生火做飯,只好偷了些面。到隔壁人家,請那戶人家的媳婦給我幫忙生火,做了幾張餅子給你爹吃。」王張氏說。
「奶奶不管?」阿喜驚得無以復加。奶奶怎麼就不管兒子啊,來回一兩百里地,一口飯都沒吃上,那得多餓啊。
「你奶奶根本就不知道啊。」王張氏說,「她哪裡會知道兒子去了親家家裡會連飯也吃不上?要知道了,還不得活活氣死?你爹怕你奶奶難受。才好死死瞞著的。」
這宋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帶的禮物也不能算輕了——農村裡嘛,走親戚大多是這些東西。怎麼會連飯也不招呼就讓客人餓肚子走人?「娘,那宋家是老財主嗎?」阿喜小時候到是聽過很多地主老財的故事,在那些故事裡,所有的地主老財,無一例外,全是小氣的、慳吝的。什麼請人喝假結果是清水的,長工吃飯沒有菜,只用鹽的等等等等。
「當時只能算家境還不錯吧。」王張氏搖搖頭,「主要你大姑的婆婆太厲害了,你大姑根本就當不了家。手裡一文錢閒錢都沒有,全都被婆婆收著了,平時繡花掙點錢,也是老老實實上交,一文都不敢留手裡。」
看來,女人要有私房錢還是很重要滴!阿喜想起了自己攢的那些錢……哦。雖然還不多,但她已經開了頭了,現在又認識到了它的重要性,她以後一定會好好攢的,這個時代,老公哪裡是靠得住的……哦,其實是,哪個時代的老公也都是靠不住的。女人嘛,還要是靠自己才好。
「大姑怎麼這樣老實?」阿喜忍不住感歎。連自己繡花掙的錢也老實上交婆婆……要不要這樣聽話啊?可是聽話如果有好下場也行啊,聽娘說,大姑挨打了,而且還打得很重?
「這是人的本性,改不了的。」王張氏說,「你到好,娘看你怎麼也不像個老實的,以後嫁人了必不會受欺負,娘很放心。」
怎麼又說到她了?她還小著好不好?哪有這樣的母親啊,當著8歲的女兒說以後出嫁的事情!
中午吃飯的時候,阿喜終於感覺舒服一點了,下了床去吃飯。可是除了那個傳說中老實無比的大姑,家中竟然還有一個「客人」——是爺爺!
咦,今天爺爺怎麼也來了?
「阿眉,把事情好好跟爹說說,不許再替那個臭小子瞞著了。」王連方紅著眼睛,惡狠狠地說。「敢打我的女兒,我讓他娘後悔將他生下來!」
「爹……」宋王氏趕緊勸住爹,「只要他肯寫和離書就好了,其它的,就算了。」
「怎麼能算了?」王連方大聲喝道,「你看爹爹的,我一定要讓那個畜生爬在地來求你回去!」
這頓飯誰也沒有心思吃飯,王世安也是心疼妹妹,阿喜看著大姑那一臉的青紫,更是嚇得有些心悸。在這樣一個女性權益完全沒有保障的時代,要想找出一個尊重女性、疼惜女性的男人……難度不啻於登天吧?
要是找不到那樣的人,自己還不如不嫁好呢!她是完全有信心,自己可以養活自己的。可是如果嫁了人,經常挨打,那就怪沒有意思了……就算不挨打,丈夫今天娶進來一個戲子,明天又抬進來一個花魅……那又有什麼意思?不如自己關上門單獨過清靜日子呢!
「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王世安也是氣憤難平。宋民河,因為日子一向比他王家好過,一二十年來,一直瞧不起他們王家……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將妹妹打成這個樣子吧?打媳婦的男人,還能算是個男人嗎?
「爹,我也去。」阿喜也輕輕地舉起了手。
「你去幹什麼?」王連方看著阿喜,眉頭皺了起來,「你這樣小,能幫什麼忙?」
「奶奶說要將一個姐姐接過來。」阿喜細聲細氣地說,「您和爹爹都是大男人,會嚇到姐姐的,阿喜跟著一起去,跟姐姐說說話,姐姐就不會害怕了。」
道理到是說得通。王連方沉吟一下,點頭同意,阿喜高興得差點叫了起來。
剛才娘跟她說過,當年大姑出嫁,王家可是有不少嫁妝的,傢俱啊衣服啊被褥啊還有一些首飾什麼的大約能值二十兩銀子。明天去拿和離書,按道理,那些嫁妝都是應該拿回來的,可是如果去的人是爺爺與爹的話……兩個大男人如果一時粗心大意,忘記了這碼子事,那和離書一簽,以後只怕這嫁妝就再也不會姓王了。十有**,會被那個小妾賺去。
這個時代真是操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連個農夫,也是可以納妾的!
所以如果明天爺爺跟爹真的忘記的話,她跟著去了,就好提醒他們。如果宋家昧著大姑的嫁妝不肯拿出來的話……那就不要怪她使用點手段了。到時候就是將宋家搬空,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要知道這個時代,嫁妝對於一個女子的重要性,那就是她們安身立命的本錢。特別是像大姑這樣,馬上就要和離的女子,如果能幫她將嫁妝要回來,以後大姑手頭有錢,日子過得也能舒坦點。
「好,就帶阿喜去。」王連方看了一下桌上的眾人,吩咐道,「老二家的,明天你就在家,好好照顧一下阿眉。她一直以來身體都不太好,這段時間,就勞你多費費心了。」
「爹請放心。」王張氏連忙答應。
「阿眉,再將事情說一遍,這些年的事情,都挑出來說說,爹要看看,他到底還做過些什麼。」王連方答。
宋王氏於是將宋民河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王連方又連問了好幾個細節,這才慢慢推敲起來。
宋莊也是以養蠟為生,宋民河一直家境不錯,是因為宋莊的蠟,幾乎全都是由宋民河家負責收購的。他家收完後,再順著岷江,運到縣城去,在縣城能賣個相當不錯的好價錢。
可是如果是其他人自己租了船運去城裡,只要貨稍微多一點,就經常地會遇上水匪,貨丟完還是小事,如果反抗,連命也是保不住的。
所以村中就有人議論,說是宋民河通匪,為了能壟斷村裡的蠟,好讓自己多賺些錢,勾結江匪搶貨。
但事實上到底是不是這樣,一則沒有任何證據,二則宋民河也沒有出面證實過,但其實其他村子也是有這個現象的。如果只是少量的一些蠟,那通常不會遇上江匪,可是若是幾家為了降低費用合夥運蠟,或是哪家的蠟稍微多一點,那十有**就會遇上江匪。
有人就報了官,可是根本也沒有任何用處,每次官兵一來,江匪就躲得乾乾淨淨,可是只要官兵一撤,江匪又出來活動。就好像是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一般。
所以村中人便懷疑,衙門裡面只怕也有江匪的人。這樣一來,大家就更加不敢自己單獨地運蠟了,只能明明知道被宋民河賺走不少利潤,也要將蠟賣給他……沒有辦法,要將蠟變錢而且自家還病案,似乎也只有這樣一個辦法了。
「你覺得宋民河有沒有通江匪?」王連方無意識地用手指頭敲打著桌子,仔細地問女兒。
「這個只怕是沒有。」宋王氏答,「他哪有這個本事,只是每年交給江匪多少錢,讓江匪能夠不騷擾他的船。」
原來是用錢買平安!阿喜樂了,這個大姑父聽著也沒有多了不起嘛!真正的原因在於,還是大姑自己太軟弱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