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裡的某個角落,一場針對這個酒及做這個酒的王、江、武三家的陰謀,正在悄悄成形……
但是,在現在,還沒有人知道。王家、江家、陳家、武家,都陷入了酒生意空前成功所帶來的喜悅當中。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這個被武氏商行命名為「岷江春」的酒賣得也是越來越紅火,不但前段時間的存貨已經賣光了,就連這段時間王家村整個村子開足馬力釀酒,也是產多少就銷多少,這段時間,村中人個個都笑開了花,人人心裡都樂滋滋的。
但是這天,村裡來了一個外人。這個人到處看他們的酒,一家一家的看,看了阿喜家的,也看了其他家的,又在阿喜家打了酒,又在好幾戶人家都打了不少家,這才悄然離開。
這個人的到來,並沒有引起王家村人的懷疑。這段時間,因為「岷江春」的大賣,王家村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偏僻,而是每天都有些外人來到,打聽「岷江春」酒的秘密。
這個人第二天又來了,又來買他們的酒,但這次就不是各家打幾斤,而是開出了大訂單,要將整天的酒全部買下來。開的價錢很高,一斤酒作價60文。但村人不賣他,並告訴他,他們這釀出來的,並不是現在賣得正火的「岷江春」,王世安家還要添加一種密方,才能讓它變成真正的好酒。
但那個人根本不信。最後,價錢出到了80文一斤,從王世全手中買走了一百斤。
王世安得意洋洋,覺得村中人都太傻,這樣好的生意都不會做,難怪窮一輩子。賣給弟弟家,一斤作價30文,現在賣給這個人,一斤作價80文!一斤就賺了三斤的錢啊!這錢來得也太容易了一些。
他又期待著這個人以後會再來。繼續來買他的酒。然而,這個人一去不復返,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轉眼,便是春節了。這天。早早地便有人家開始燃起了鞭炮。今年大家都有好收入,所以過年都捨得花錢。
包括三叔家,雖然三叔還沒有回家,但阿志年紀不大,卻是個吃得了苦的,帶著娘與妹妹,竟然將釀酒的事情全部扛了起來。真是讓阿喜目瞪口呆。雖然每天最多只有一石糧食的酒,但對他家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收入了。
而秦氏家,王世文倒是也有心釀酒,還專門到二哥家打聽過,但後來卻不知道為何,就再也沒有了下文了。
終於過年了,最後的狂歡。終於開始了。家家戶戶都是興高采烈,過了一個這輩子以來最高興、最開心、最豐盛的年。
阿喜很早就被那鞭炮聲音吵醒,她有些鬱悶。怎麼從前世到現在,幾百年的時間落差,這個過年大清早放鞭炮的壞習慣卻是一點兒不變呢?
雖然沒睡夠,但是已經睡不著了。阿喜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從床上下來,爬到處面去看冰溜子。
屋簷下的冰溜子讓她天天敲,新長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所以規模還不夠。阿喜想想,便出了院子門,院門外的冰溜一直沒有敲過。應該夠長了的。自從家裡開始做起生意後,就將這個院子壘起來了。以前的籬笆畢竟不夠結實,如果有人來偷酒,可是不好,所以王家很早就將院牆壘起了。
打開門,阿喜抬起頭看著。果然,那冰溜子已經長得跟一把把劍一樣了,可是這樣長,又這樣高,可怎麼才能敲下來?
阿喜一邊抬著頭,一邊挪著腳下,不提防突然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誰啊,這是誰這樣沒公德,把垃圾扔在她家門口?阿喜氣得咬牙,低頭一看,卻嚇住了:這哪裡是什麼垃圾,卻是兩個活人!一個中年女人,正摟著一個半大的小子,躺在了她家院子前面的雪地裡!身上還裹著厚厚的雪!剛好讓她踢到,差點摔在他們身上!
可是雪裡這麼冷,怎麼能睡覺?阿喜低下頭,摸摸這兩個人,果真,身上冰涼得很。阿喜嚇壞了,她還是第一回見到這樣的事情,嚇得趕緊往家裡跑,邊跑還邊喊:「爹!娘!快來,門口有兩個人,快要死了!」
「你這孩子,大過年的,說什麼活呀死的。」王世安輕聲斥責道,急忙往外走來。
王泓宇也過來了,一邊還給妹妹打著圓場:「爹,妹妹還小呢,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阿喜也醒悟過來,趕緊也接口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但那兩個人相擁臥在雪地的情形還是在她眼前晃動,讓她的心發慌,臉發白。
「不要怕。」王泓宇輕輕握住她的手,說,「一會兒就去請大夫,先將他們抬回屋裡再說。」
兩個人已經都凍僵了。家裡幾人費了很大的勁,才將他們抬進屋了,擺到床上,蓋上厚厚的被子,又將屋裡的火盆燒得旺旺的。做好這一切,去請大夫的王泓宇方才回來。
大夫也姓王,是王家村的大夫,村裡人若有個頭疼腦熱什麼的,都是找他。但說他大夫其實是有些抬舉他了,他其實就是個赤腳醫生,人也治,畜生也治,好在一般的小毛病,他也還治得來。只是阿喜一想到他也給牛看病,也給豬煽勢,再看見他給人把脈時,就會覺得異常難受,只願自己永遠不生病,不然……她心裡那個關卡實在是難過。
王大夫摸了摸兩人的脈,又翻開他們的眼睛看了看,最後搖搖頭說:「這個女人,已經沒救了;這個娃子,看他命吧。唉,真夠晦氣的,大過年的。」竟然遇上這種事,只怕明年運勢好不到哪裡去啊。
阿喜聽了,眼中一黯,王泓宇聽了,歎了口氣,王世安聽了後,說:「王大夫,不管怎麼樣,還請您開個方子吧,不管最後怎麼樣,至少我家裡盡心意了。」
王大夫搖搖頭,提筆寫了個方子,讓王泓宇去他家抓藥,自己便提著箱子走了。
王張氏已經熬了一鍋薑湯,盛了兩碗出來,但看著床上的兩人只發愁,那個婦人還是緊緊地摟著這個半大的小子,怎麼也不撒手,而且兩人嘴都閉得緊緊的,根本沒有辦法喂。
「撬開!」阿喜拍板說。大夫剛才看過,說過的話很不樂觀。如果在吃藥前能夠喝些薑湯祛祛寒的話,應該能好一些吧?可是他們的牙關咬得太緊了,最後阿喜拿出筷子來,一頭削薄了,扳開嘴唇插進去,費了很大力氣將嘴撬開,才終於把已經溫了的薑湯慢慢地灌了下去。
那個半大少年還好點,勉強吞了一點,可是那個女人,卻是已經連吞嚥都不會了,不管灌進去多少,全都流到了被子上了。最後,家中人也只得黯然放棄,知道這個女人,只怕是真的沒救了。
這個年,王世安一家過得都很沉重,因為這對莫名凍倒在他家門口的母子。
一直到正月初六,那個少年總算醒了。而那個婦人,最後也沒有熬過去,氣息越來越弱,初三的時候,已經完全斷氣了,身體變得僵硬。阿喜一家專門去了鎮上一趟,買了個薄皮棺材,將她下葬。
少年醒來後,知道那女人已經死了後,嚎哭了一場,又向著王世安全家,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響頭,爬起來就要走。
「你要去哪裡?」阿喜叫住他。他一個孩子,身上分文皆無,大雪天裡暈倒在她家門口——那個女人,她猜得不錯的話,是他的母親吧,如果不是他的母親那樣死死的摟住他,他早就已經凍死了,可是現在他又要去哪裡?嫌自己沒死成,想找死?
「我要去報仇。」少年啞著嗓子說,「恩公一家的恩情,樂子今生是沒有辦法報答了,來生做牛做馬,一定報答。」
「我才不要你下輩子做牛做馬呢!」阿喜皺皺鼻子說,「你就算要報仇,不能等雪停了、天氣暖和了再去嗎?現在你出去哪裡是去報仇,是去找死吧?」費了大力氣加大價錢救活的人,又要去找死……真是太讓人不快了。這不白費勁嗎?早知道就讓他凍死得了。
少年聽了她的話,便有些猶豫起來。
王世安也勸道:「天氣這樣冷,再出去,又要受凍。如果你不嫌棄,就先在我家裡住下吧。」
王泓宇上前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說:「你叫樂子是吧?來,去我房間看看,以後就算我房間吧,這幾天先擠擠,再過幾天,我就去縣裡書院上學了,你就可以一個人住了。」
樂子看著王家全家,沒有開口說話的王張氏也衝他微微笑著,王周氏雖然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睛卻是溫暖的;兩個小孩子阿翠與阿輝也滿臉喜悅的看著他。他心中一暖,便說:「好。」鬼使神差一般,答應了。
出了正月十五,王家村便又開始忙碌起來。村裡戶戶不停地將釀好的酒一罈壇送到王世安家,王世安出錢將它們收下來,等待著江家與武家的船來運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都已經正月二十了,還沒有來船。
王家村人起先都可著勁地釀酒,然而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來船,大家終於也困惑了起來,釀酒的速度也慢了下來,但即使這樣,到了正月二十三的時候,王世安仍然收到有五千罈酒了。
阿喜早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勸阿爹不要急著收酒,但王世安覺得,是他當時讓村中人釀酒的,大家投了那麼多錢去買糧食,不能讓他們虧本,所以凡是送酒來的,他都是現銀結算,前段時間分得的紅利,已經砸了大半進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