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科爾沁王帳走出來,明郡王回頭看向化妝成小廝的蘇溶溶:「我覺得你的八爺似乎並不是來退親的!」
蘇溶溶塗了一臉黑,縱然是有萬千情緒都被遮蓋的看不出來。她不說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無聲無息地向大清營帳慢慢挪著。
明郡王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了。他走在蘇溶溶身邊,也不知道是勸慰還是激將,只是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無論你的八爺退不退婚都沒什麼關係。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娶了齊格格也能去溶格格,而且他若是真的當了蒙古駙馬,那麼很有可能以後天下都是他的,到了那個時候,再封你皇后也不遲!所以你不應該難過,要高興才對!」
明郡王一邊說一邊偷眼打量蘇溶溶。奇怪的是,蘇溶溶一反常態,竟然成沉默不語。許是明郡王也覺得無趣,便也不再說話,只是陪她慢慢走著。
送出科爾沁王營,明郡王一把拉住蘇溶溶,有些擔心地問道:「你一句話都沒說,沒事兒吧?」
此刻蘇溶溶還是黑臉打扮,她似乎咧開嘴笑了笑,冒出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你見過在一條河裡淹死兩次的人嗎?我就是。」
說完,蘇溶溶掙開明郡王的胳膊,繼續低著頭慢慢向大清營帳走去。
蘇溶溶,你真是個傻瓜!你看得出所有現場的蛛絲馬跡,卻看不出人心,你辦得了離奇恐怖的案子,卻參不透眼前的是非紛擾。你有眼無珠,真是白活了兩世!
走著走著,直到腳下無路。蘇溶溶才停了下來。她沒有回營帳,而是又到了弱水。弱水三千,卻沒有一瓢可飲。
蘇溶溶狠狠閉了閉眼,胤祀剛才看著齊格格那溫柔繾綣的目光一下子浮現在眼前,他也曾經用比這更溫柔的目光看過自己,可是又能怎麼樣?那目光不過是為他慊慊外表錦上添花的工具。只要他願意。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目光中追逐的倩影!
「胤祀,你不該騙我!」蘇溶溶悲聲低語,然後伸開雙臂,一下子直挺挺撲進了冰冷的弱水裡。
如水時刻。河水中結著冰渣子,如刮骨的小刀,一下子刺進皮肉。直剜進心裡。蘇溶溶驟然抽搐,肺裡一下子竄進了冰冷的河水,身體本能地讓她張大口呼吸。拚命掙扎。但一瞬間,蘇溶溶突然放棄了所有舉動,緊緊閉住口鼻,平攤身體,讓自己如一片落入水中的葉子一樣,一動不動,靜靜地隨著河水起伏。
下一瞬間。身邊激起一片水花。蘇溶溶只覺得衣領一緊,身體立刻被人帶出了水面。站在快要沒胸的河水裡。蘇溶溶佝僂這身體,像個得了肺癆的人一樣,大口大口喘氣。
明郡王站在她身邊,伸手擦了把臉上的河水,氣憤地大叫道:「你就這麼點兒出息!我真是看錯你了!」
蘇溶溶喘了半天,終於直起身子,臉上的黑色已經被水浸掉,濕漉漉的頭髮和衣服緊貼著身體,此刻正凍得抖如篩糠,連說話都變得顫抖:「我……沒……沒有……要……要……尋死。」
明郡王狠狠拍了一下水面,憤然向河岸走去,走到岸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滿眼怒火地瞪著蘇溶溶:「八爺就算要娶齊格格,你不高興,彆扭彆扭也就得了,幹什麼尋死覓活的!他是皇子,即便不娶齊格格,還回去其他的公主格格,你怎麼這點兒容人之量都沒有!」
蘇溶溶也踉踉蹌蹌地走到河邊,與明郡王隔著一段距離坐下。因為冷,她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抖聲說道:「我要嫁的人,必須只有我一個妻子。」
明郡王輕笑道:「可能嗎?」
蘇溶溶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望著靜靜飄浮的白雲說道:「總會有一個人愛我護我如同生命,他一輩子只有我,我一輩子也只有他。」
「要是沒有呢!」
蘇溶溶嘴角揚了揚:「一定有的,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出現在我面前,然後對我說道『原來你在這兒啊,讓我找了好久』」。
說完,一滴眼淚從蘇溶溶的眼角滑落,她緊緊閉了閉眼,似在憧憬,又似在懷念。
這回明郡王沒有冷嘲熱諷,而是定定看著她仰起來的清秀側臉,目光裡有些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敬佩和羨慕。
蘇溶溶一身濕透了,冬天穿的厚重衣服吃了水,像個冰袋一樣裹住了身子,眼下還掛著些小風,更是難受的挪不開步子。
幸好這裡距離科爾沁的營帳不遠,明郡王看了看抖成一團的蘇溶溶,咬牙切齒沒好氣地說道:「你在這兒別動,我回去拿衣服出來,你裹上再走。」
蘇溶溶哆哆嗦嗦地點點頭,努力將自己縮成球一般,坐在乾草地上。
還沒有眨眼功夫,一件灰色大氅兜頭兜臉披了上來,將蘇溶溶裹得個嚴嚴實實。那大氅似乎從別人身上剛脫下來,還帶著溫暖又乾燥的體溫。
那大氅明顯是個男子的,寬鬆肥大,蘇溶溶幾次想把頭臉露出來都沒成功,只在領子上絮的狸子毛皮縫隙中,隱約看到眼前一指頭多寬的路。
緩和了好多的蘇溶溶被裹在被子裡甕聲甕氣地說了句:「謝謝。」
見他也不回答,蘇溶溶知道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於是又說道:「我真的沒有想自殺,就是想……清醒一下」,說著她自嘲般笑了笑:「我已經死過一次,所以明白這世間除了生死,什麼都是閒事。所以……明郡王,如果有人問起我怎麼了,您能不能說……我不小心掉到河裡了?」
蘇溶溶說完等了半天,也沒聽見聲音,她正要歎口氣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大清營帳,可待她回身向明郡王道別時,對方已經不見了人影。蘇溶溶愣了一會兒,裹著大氅走了進去。
走到帳前,蘇溶溶停下腳步。胤祀的大帳又高又寬,大帳旁邊是自己和阿瑪低矮的小帳。
她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竟然笑了出來。他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幽魂,隔著百年生死,癡盼著今生一段緣分。為了愛他,她已經放棄了「願得一心人」的固執,甚至打算接受他的福晉、小妾,只因為那些女子都是他在遇見她之前的「曾經」。可是現在她接納有什麼用,她改變有什麼用?!有些人,有些事,看清了,也就看輕了……。
蘇溶溶裹了裹大氅,低頭鑽進了帳子。
歇晌時分,已經錯過了午飯時間。帳內空空的,蘇克察白天都不閒著,除了晚上睡覺一般不會回來。可是帳中爐火還燃著,而且看那叢叢火苗,明顯是有人剛填過木炭不久。
蘇溶溶扭頭看了看胤祀營帳,只覺得可笑極了。他也許是愛自己的吧,就像愛其他女子一樣。
脫下濕衣服,本想洗個熱水澡,但草原冬季缺水,蘇溶溶只好擦乾身子,換上乾爽衣物。她向來不在乎打扮,此時又是午睡時分,因此頭髮也不擦乾,直接倒頭歪在了榻上。
……
惆悵經年別謝娘,月窗花院好風光。此時相望最情傷。
青鳥不來傳錦字,瑤姬何處鎖蘭房。忍教魂夢兩茫茫。
……
不知何時入夢,迷迷糊糊之間,蘇溶溶心裡突然冒出了這麼一首詩。她似乎覺得有人正繾綣溫柔的看著自己,目光寂寞哀傷如遠去的河流。突然之間,頭皮上麻酥酥的感覺一下竄進了心裡,蘇溶溶驟然醒來,一翻身,卻忍不住:「哎呀」一聲。
「扯了你頭髮了?」胤祀溫和笑道:「這麼冷的天氣,怎麼不知道擦乾了頭髮再睡。」
蘇溶溶瞪大眼睛看著他,心裡有千言萬語,可就是悶在胸中,一句也說不出來。
胤祀目光有些躲閃,但依舊繾綣如春,他放下手中棉帕,只抓著蘇溶溶烏黑的頭髮,湊在鼻尖上深深聞了聞,滿足地說道:「綠雲傾,金枕膩。果然溫柔鄉里葬英雄。每日枕上都是你的髮香,我還怎麼捨得起床。」
這話要是在今天之前,蘇溶溶一定感動不已。可現在,她毫無表情,只是一雙眸子死死盯住了胤祀。半響之後,才終於開口:「我什麼都知道了。」
胤祀撫著蘇溶溶頭髮的手停在空中,指縫中絲絲縷縷的烏髮正悄悄流走。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蘇溶溶咬牙看著胤祀,不知是期待,還是絕望。
僅僅是一剎那的猶豫,胤祀看著蘇溶溶,目光又恢復了往日的深情與優雅。他笑了笑,溫潤的笑容下藏著濃濃苦澀。
胤祀伸手摸了摸蘇溶溶的臉頰,放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緩緩開口:「溶溶,無論我娶誰,你才是我胤祀心中最在乎最寵愛的女子。」
雖是意料之中,但聽他輕口承認,還是覺得萬般錐心。蘇溶溶嘴角邊慢慢的飄出一個譏諷的輕笑,神情卻是毫無指望的悲傷,她原本想大喊大叫地罵他打他,用最惡毒的語言揭下他永遠風度翩翩的笑容,可是萬千情緒到了嘴邊,僅僅變成了一句疲憊又絕決的話:「八爺,我祝您和齊格格百年好合,白頭到老!」(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