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含著深意。
紫珞覺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起來,都快擠到嗓子眼上了,頭皮繃得緊緊的,有一層層的栗子在冒出來。
她強自鎮定一笑,轉眼一想,這個時候的笑,肯定很假,於是立即就斂笑皺眉,嫌惡的一瞪:肋
「不離兄,我沒有跟男人睡一處的嗜好,兩個臭哄哄的男人,又不能摟著睡,胝足而臥的話,我腳氣重,怕薰到你……」
「沒關係,洗洗乾淨就好……」
他淡淡的打斷,很順溜著。
紫珞張了張嘴,面對他的逼近,她再退一步,蹙蹙鼻尖,搖頭:
「還是不行。就算洗了,味道還是怪怪的,很難聞。嗯,就算你不覺難聞,我還覺得彆扭……」
說著,她搓著手心,轉著心思笑笑:「相對來說,我比較喜歡抱著女人睡,軟軟香香,又滑滑的多好,沒事還能做點運動……」
臉,一下莫名泛起紅潮,自己這都扯到哪了,看到他眼眸深深的樣兒,她忙解釋道:
「呃,不對不對,我說岔了,我的意思是說,大哥想敘舊,以後有的是時間。今兒我就不陪了,你要是覺得晚上寂寞難耐,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你的妻妾們,她們一定樂意好生侍候你的……我呢,現在頭疼,明兒又還有事……實在不宜再通宵達旦的聊天,先走一步……告辭!」鑊
雙頰發燙,倉惶欲逃。
逃不了!
身後,那只魔掌將她的肩膀牢牢抓住,穩穩的將她拎回去。
「你的理由太蹩腳了——阿墨,你瞞了我事……而且事情還挺大,所以,你一直以來就很有心的在防我,!」
淡淡的聲音響起來。
紫珞整身一震,感覺到自己手上的汗毛一根根全豎了起來,手心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汗。
「你不想說,我不逼你……一直不曾逼你!可是,阿墨,你的真實名字,是不是也該告訴我知道了。」
他忽鬆開手,改雙手扶著她的肩,一雙深邃不見底的眸子閃著幽暗的光:
「君墨問,君莫問:江湖萍蹤,留俠影,君子之交,如水淡,便有云:相逢莫問出處,他朝相聚,未見有期——你的名字只是化名,我一直知道,也一直在等你跟說我,可是,你似乎從來不願提這些個事……今天我問了,也想你給我交代個明白……告訴我吧,阿墨,你到底叫什麼?」
「我……」
「你還想編什麼來搪塞我?阿墨,我與你而言,就是這麼的不值信任麼?看著我……為什麼不敢看!」
她的臉色極度難看,一陣青,一陣白……
抿了抿嘴,紫珞就是不敢對視他的眸。
「為什麼不說話了?」
金晟沉聲問,心頭有一股化不開的隱怒,因為「他」的刻意相瞞。
「你……你別逼我了成不成!」
她猛的推開他,急的大喘一口氣,背過身去:
「什麼秘密不秘密,什麼化名不化名的,你神經兮兮的想幹什麼?我沒空和你玩,頭都疼死了,我想去睡覺!有什麼事,咱改天再好好解決,楊承,過來扶我回蓬萊客棧,蕭王在撒酒瘋呢!」
承東應聲自茫茫夜色裡跳出來,看到了燈光下神色各異的兩兄弟,主子臉上的惶惶緊張清晰可見——他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上前,因為金晟對他冷冷的瞪來一目。
「你跟凌嵐是什關係?」
金晟今日似乎鐵了心,不肯罷休的追問,再次攔住奪路欲走的她。
紫珞一驚,轉而繞開他,沒好氣的叫道:
「她怎麼跟你說的,就是怎麼個關係?你若見不得她,成,你寫一張休書,我領了她回去。既然你能設計我娶你妹妹,橫豎這個壞名氣已經起了頭,大不了我也把她收了……」
承東聽直了眼,想笑,怕露餡,只好抽抽嘴皮子,在肚子裡暗笑迭迭,心道:我的爺,嘖,你成啊,越來越能撒謊騙人,等哪天這謊話圓不起來了以後,我看你怎麼收場?
****
門口處,兩人陷入了僵持。
金晟目光不覺一暗,「他」居然開口向他要凌嵐,完全不像「他」平時的作風,靜了一下,才淡淡道:
「怎麼,現在你想著要她麼?可惜,她現在是我的人。我不想給了!墨問,你若有心要她的,為什麼還要將她送來?你這是存心在耍我?不,不是,你心裡藏著事,對不對……」
他居然說不給,她的心又一跳。
「我哪敢耍你!我心裡也沒有藏事……」
紫珞悶悶的叫,回頭把眸子睜得比銅鈴還大,瞪著,以表示自己非常的不高興:
「喂,金晟,今天你很蠻不講理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跟你說話了。等你理智一些我們說比較妥當!楊承,我們回了!越說越來氣……」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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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金晟沒有去攔,而是默默的目送他們匆匆消失在園門外。
金晟跟了幾步,駐足,涼涼的風夜吹動他的衣袍。
他負手望著深深的夜空,無垠的蒼穹,黑沉沉,滿天的星星,閃閃眨眼睛——星光璨璨,宛若就在跟前,舉手之間,遙不可及。
咫尺之處,天涯之遠。
不知靜立了多久。
有暗哨從隱秘的林子外,踩著飛快的步伐,幾個縱身躍到台階下,灰衣人跪地而稟:
「爺,查到了,昨日天香樓的青龍門蔡培、白虎堂白岳以及北丐程仰曾在天香樓聚會。這當中,他們見過一個長相尋常的少年,這少年正是易了容的君公子。至於他們為什麼而聚首,屬下無能,未能查到!因為他們碰面時,整座星辰閣,皆被封死,前後都有人看守,無人能近。據查,那整星辰閣被某個江湖劍客常年包下,平常時候,一直空置,前天那劍客也有到場,可他一直將自己關於房內,呼呼大睡,甚至還沒叫姑娘去侍候!」
金晟靜靜的聽罷,點頭,淡淡的道:「知道了,現在,給本王去查天香樓的樓主……」
「是!」
暗哨叩頭,悄然隱沒在茫茫的林道外。
****
起霧了,夜色越來越模糊不清,層層縈繞的迷霧!
金晟吁了一口氣。
很早的時候,他就知道,君墨問身後有一股強大的勢力,那些勢力,一直在「他」看不到地方,小心的護「他」周全。
比如以往好幾回,「他」每次受傷,都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告而別。而一旦不見,你根本就無從找「他」的行蹤。
這當中若非有人刻意的幫其掩飾,「他」若僅僅只是東瓴尋常子弟,怎能有那麼大一份能耐?
「他」的的身份一直是迷。
並且,「他」從不去動用任何關係,為自己辦事,以至於這些年,金晟總無從查知「他」的出處。
今朝,金晟總算是見識了,原來,「他」居然可以調動這麼些人物為自己效命。
那麼,「他」現在在查什麼人?
「他」昨日說要出城辦事,辦的又是什麼事?
金晟不斷的琢磨,一路路想著最近發生的事。
會不會,「他」想查的,也正是自己在著手進行調查的那樁事?
前天,他得報到暗哨稟報,說,三月初十,城隍廟內的竹林深處,旃鳳七殺乍現,曾擄走過一個人!
暗哨已經確認,那的確是旃鳳七殺客,旃鳳皇朝中曾經最最絕項的幾個年青殺手,在事隔二十幾年以後重新乍現,這意味著旃鳳國中的形勢即將大變。
會驚動他們來擄掠的人,身份必然非比尋常!
那人是誰?
會不會就是那個突然消失不見的紫珞?
如果真是紫珞?
那麼,他就不得不重新估量那個女人的份量!
這個被定遠侯認為義女的女子,在整個事件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呢?
金晟摸著下巴,思量了良久,才轉身慢慢踱回書房去。
****
書房內,燈火通明。
他慢悠悠的重新坐回自己的書案前,又是一番細思。
景如在這個時候,奉上了一盞清茶:「爺,君公子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金晟「哦」了一聲,回神,沒答,皺眉,執了清茶呷了一口,揮手讓她退下,不想再被擾了思緒。
景如識趣的退下。
靜靜的房裡,只有掀了蓋的茶水,在泛著悠悠的香氣。
金晟坐了一會兒,自抽屜裡取出那張經由朧月之手,呈到他面前的信——只是這張信箋上,不知怎的就被人以剪刀挖去了幾字。
飄逸的字,缺了幾個字的紙箋,看上去,有些詭異。
金晟覺得「他」這個人就像這字一樣的捉摸不定。
****
又不知坐了多久,園徑上傳來一陣急而穩的腳步聲,是冷熠自外頭匆匆走來。
「如何?」
他沒抬頭,目光依舊落在信箋上,淡淡一問。
「靜一神尼說了,這字,寫成時間不足半月,以官墨寫成,是南方『御用之金香墨』。」
冷熠著重強調了最後六字。
金晟聽了,豁然抬頭,微一瞇眼,將深深的眼神瞇的極度危險,似經過了深思熟慮般,又乍現一絲頓悟,隨即,緩緩舒展,便在唇角勾出了一朵似笑非笑:
「哦,是麼?」
「是!」
冷熠肯定的點頭:「我另外有讓墨窯的張大人看過,他說,字是不折不扣用極品金香墨寫成的。這金香墨極難製成,故在南詔,一般也就只有宮裡有地位的貴人才能用得上……爺,你想用此證明什麼?」
最後一句,帶進了濃濃的疑惑。
不,他心頭已經在驚奇——驚的是這字寫成竟不足半月,這可是相當的有內涵的。
冷熠看到王爺唇角的笑,漸漸的在拉長,深綿不絕,漸漸的,亮的就如正午的太陽,耀眼的不得了。
「還能證明什麼?要麼,可證明凌嵐在騙人——要麼,就只能說明墨問在所有人面前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他彈彈手上的信,放到桌案上,說:「這封扭轉了凌嵐命運的信,如果真是她臨時偽造的,那麼,她臨摩的本事,已經到達了出神入化的地部,足可以假亂真。也難怪她能把凌嵐的真跡說成偽造……」
冷熠心下驚著,聽到後半句話,又搖頭,覺得根本不可能:「不對,以我來看,這字跡,分明就是君兄弟的親手筆跡,不可能是偽造的……」
關鍵就在這裡。
金晟笑,目光灼灼的看向冷熠,抱胸,道:
「既然你認為這信不可能偽造,那你以為要如何解釋上面的墨跡乃是御墨,而非其他民間的墨所寫,嗯,要是用的是南詔的官墨,也可說得過去……」
一頓又道:
「你還記得麼,那天朧月說了,這封密信,是在南詔的時候,由定遠侯交給凌嵐的,所以,上面寫的字,按道理來說,應該用的是南詔的官墨——可偏偏卻是御墨。御墨稀少,南詔的國君不可以隨意賞賜下去的,除非是碰到了什麼大喜事——而本王,正巧有翻過凌嵐公主的陪嫁之物,這當中正好有這御賜的金香墨……嗯,我還特意去看了看,這陪嫁而來的金香墨一共有四副組成一盒,其中凌嵐書檯上,已用上一塊……其他三塊完封未動……」
金晟說的極盡詳細。
有什麼事,呼之欲出。
冷熠心神一驚,再凝思一想,的確,這可是一大致命的漏洞,如果這不是偽造,那麼,那天,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內,凌嵐怎麼可能變出那麼一封由君墨問親自書寫的書信,且用的還是御墨……
除非……
他看到了蕭王那沉沉深深,帶著某種驚喜,又有點難以置信的眼神,雖然,王爺掩飾的那麼好,可是,他已經感覺到了:蕭王心頭那一個大膽驚人的猜測!
他不覺倒吸一口冷氣:「怎麼可能?如果凌嵐就是君……」
凌嵐怎麼可能是君公子?
他覺得這想法實要荒唐,於是,他沒法說下去了,只好笑的一擺手,推翻這個假設,說:
「完全不可能啊……王爺,您的想法是不是太過瘋狂,要是真如你所想,那君熙怎麼解釋?何況,昨夜裡,七公主和墨問不是已經……」
「哼,昨夜裡,他喝得爛醉,就算本王猜錯了,他也不可能碰了七妹一下。那守宮砂怎麼掉的,你比我更清楚……冷熠,金賢跟你要過藥……你別以為本王不知道!」
冷熠笑笑,說:「好,就算昨兒個君兄弟沒有碰七公主,那七公主總有幫他寬衣解帶吧,他們昨兒個睡了一整夜,要真是這樣的話,七公主早就鬧起來,怎麼可能相安無事,而且現在君墨問都已經答應娶公主了……」
金晟被問倒。
這也正是他最最迷惑的地方——今天七妹的表現,其實很反常。
這當中有什麼貓膩呢?
有什麼事,是非得到外頭去說的?
金璇是想刻意瞞起什麼?還是,真是他徹底猜錯了?
一頓,他懶懶的靠到椅子裡,說:「想要知道他是不是,改天,我再試他一試,就什麼都清楚了!」
這麼說時,他想到的是「他」剛才的緊張勁兒!
若非心裡有鬼,「他」何以從不肯與他同榻而眠?
****
客棧,燈燭斜挑,紫珞撲倒在桌案上久久未眠,手上翻著那本無字天書,想著左朋說過的一句話:公子,你有沒有孿生兄弟。
她當然沒有兄弟。
可是左朋卻親眼看見一個長的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年,到過她的房裡。
他還說他看到黑白無常了。
這真是有些危言悚聽。
可,自己既然可以魂穿九華,那麼,如果你要說這世界果真有黑白無常,也不見得是怪事。
「左二哥,進來一下可好!」
她慵懶的喊,實在是頭疼的厲害。
樓道上,左朋和承東一直守著。
聽到叫,左朋推開,進來,見公子倒在那裡捂著額頭,將好看的英眉擰成八字兒。
夜這麼深了,她還不睡,而且看上去,氣色還很差。
「公子,有什麼吩咐?」
紫珞支著頭看他,蔥指纖纖,不住的捏著太陽穴:
「左二哥,我想麻煩你連夜找青龍門門主一趟——我會書信一封,請你一定親手交給他,拜託他幫我查天香樓的底細。青龍門建派有幾百年的歷史,我就不信,揪不出天香樓的底!」
「公子這是想查君墨兮?」
「嗯,那個冒充君墨問妹妹的人,我覺得,會跟天香樓樓主有極其微妙的關係——而且,憑我直覺,那個人還跟我君墨問有著很深厚的交情,否則,他怎麼正好撿到了我掉落的東西,而且,還知道我的生辰八字……這世上,知道我八字的人,不會超出十個,我想知道究竟是誰在玩我……唉,老是被人捏在手心裡玩,太叫我難堪了……」
紫珞悶悶的叫,語氣挺鬱悶的,似乎還透出了一些女孩子特有的嬌氣。
左朋很少看到她這種表情,看著,想笑,又讓人覺得心疼,面對這樣一個女子時,他想他可以為她上刀山下油鍋。
「是!公子的信可曾寫妥?」
「還沒呢,這就寫,嗯,你過來幫我磨墨……」
「是!」
堂堂二公子甘做侍墨小僮,說出去,別人誰信。
左朋笑笑,上去磨墨。
少頃,書完一信,她一手托著額頭,另一手將信交給左朋。
左朋才走一步,紫珞驚呼的自椅子上跳起來,大叫一聲:「完了!」
「怎麼了?」
這一聲「完了」,把門外的承東也吸引了進來,只見紫珞臉色臘白的的盯著那文房四寶發呆。
「我……我可能有把柄,落在金晟手上了……」
紫珞慘兮兮的抬頭。
「什麼把柄?」
左朋心頭一跳。
纖纖素手一指桌案上的文房四寶,她露出一抹苦笑,說:
「那天,我被禁軍帶去之前,曾給金晟寫過一封信,寫的時候,我還特意讓朧月取了陪嫁過來的文房四寶寫的,可現在突然發現有些不妥……」
「怎個不妥法?」
承東走近,對於這種東西,他並不太懂。
紫珞咬唇想了想,才道:
「那日,我用的紙,是南詔極尋常的宣紙,這是沒什麼差錯的,可那墨,朧月拿錯了,她拿的好似是南詔宮中御用的金香墨,平常的時候,尋常之人根本用不上這種墨,此番凌嵐北嫁而來,詔帝為了表示對定遠侯的隆寵,特賜了四副作為陪嫁之物……那時,我匆忙之下,沒有細想,現在腦子裡忽靈光一現,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露了一個大破綻……唉——完蛋了,事情好像越來越糟糕!」
紫珞捧著頭,腦子越發的亂了。
六角燈籠的光,明亮的照在書桌上,燈光下兩人男子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從沒見過她如此煩惱過。
「有什麼糟不糟的,沒事的!」
承東揮揮手,低聲跟左朋交流了幾句,讓他先去辦事,這裡的事由他來就好。
左朋點點頭離去,承東去將門關上,轉回的時候,就見紫珞悶悶的坐在那裡,以手扶額,還在那裡發楞。
他歎一口氣,坐到紫珞的跟前,道:
「爺,你先不要想了,不舒服就早些歇吧!人沒有精神,怎麼想得出辦法辦正經事,而且越想,頭會越疼。乖了,別想了,去睡吧!」
聲音溫溫的,帶著寵溺。
紫珞悶聲不響睨他一眼,這個時候的他,不像隨從,倒像是兄長,歎一口氣:「你別安慰我了。我知道的,事情只怕要砸了!」
一臉的慘兮兮。
承東睇著看,溫笑,直搖頭:
「有什麼砸不砸的?這事,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若讓金晟覺察了,公子大可一走了之,但憑著我們五家之力,現在的蕭王還不成氣候,就算想要整跨他也不是難事,他拿你沒轍,你何必懼了他……你信不信,以公子爺在外的名聲,以及雲將軍曾經在朝中的威望,再加上我們的鼎力相助,若回去旃鳳,我們可在一夕之間,擁你為一國之主……」
「停停停,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些個事上了?東子,我沒那麼大的野心,你就少來挖苦我!還一國之主呢——我現在連當這一家之主,都這麼費勁,都沒辦法把君熙保全了,還談什麼治天下,簡直是扯談!」
紫珞斜眼瞟了一眼,見承東還想說什麼,她忙不耐煩的揮手:
「行了,你那一肚子的大道理沒跟我使上,沒用的,再有道理,對我也沒用……我的肩膀很小,擔不起那麼重的擔子……我睡覺去!你也去睡吧!」
她轉身,捧著頭,往床上去睡。
「那麼,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緊張,是為了什麼?」
承東站起喊住她。
這是她一直在逃避的事!
這個時候的紫珞,心思本就凌亂,哪肯多想這其中的道理,咕噥的了一句:「滾出去,你煩死了,我要睡覺!」
鑽進被子,一把將頭悶住。
可那個聲音卻像鬼魅一般纏繞到了跟前,承東那傢伙,陰魂不散的站到床前來嘮叨了。
「你對金晟生著一種別樣的依戀之情,但是,你一直不願正視,你一直在躲,你怕他知道你的身世,從此與你決裂,是不是!」
一字一字就像,利箭一般射進她的心扉,令她的心臟,不斷的緊縮,擴張。
她想大叫:我沒有。
可是,她叫不出來。
就像被點了啞穴一樣,吐不出一個字兒。
承東本不想說的,現在忽然有一種一吐為快的衝動,便賴在床頭,一句一句緩緩的說著,想給她當頭一棒,認清自己的心態,他這個主子很會鑽牛角尖的。
「主子,你有沒有深想過,你我一樣,皆是旃鳳人,南北起戰,對於旃鳳而言,那是好事,但你不想他們打仗,你是如此竭力的想促成他們之間的修和。是,我知道,你是好心,是不想天下百姓經受了戰事之苦……
「但是,主子,這天下遲早必亂,亂世之下,沒有逍遙,主子如若想要天下戰事少一些,就得有人統一了天下,可是統一大業之下,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你也說過的,和平,是用壘壘白骨堆積而成的……你還說過,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如今九華天下已四分五裂幾百年,除卻北滄正處鼎盛之際外,其餘三國皆處於風雨飄搖中,將來這三國遲早會為北滄所吞沒,然而,想要吞併,想要一統,流血那是必然的。
「主子,你若想要少死一些人,少一些百姓在將來的戰爭中流離失所,那麼,回旃鳳去主持大局好不好!
「你是知道的,如今的旃鳳國,朝中一場奪嫡大戰轉眼就在眼前,若為奸佞之人當權,旃鳳國百姓的日子一定越發的難以繼度,你若能去,也許可以避免更多的人死於權位之爭,可保住一些旃鳳的治國英才留備後用……」
承東話沒有完,紫珞皺眉自被窩裡探出半個頭,煩膩的叫:「又是韓叔叔讓你來遊說我的是不是?」
「是……父親命我提醒主子,凡事以國家大業為重,為百姓為重……」
紫珞盤坐起來,直白眼,指著他的鼻子道:
「承東,你好煩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去有什麼用,鳳家的那個皇子,不是還沒有找到麼?我一沒有威望,二沒建功,拿什麼懾服滿朝文武,又拿什麼去治國?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幹不了大事的,我母親也跟幾位叔伯提過,國事上別指望我……所以,我拜託你,別來拿這種事來煩我了成不成!」
她雙手合什的請求著,承東張嘴又要說,她不許,急急又往下道:
「要不,這樣子成不成,回頭,你跟他們說,女皇要是死翹了,讓他們穩著局勢,如果他們能找得到合適的人選,他們可以另外擁立,要實在沒那麼一個合適的人坐上去,唉,大不了,我到時去客串一下,等找到鳳亦璽,我讓位……」
承東想說那哪成,話又被搶下去,她手指直搖,道:
「停,別再來遊說我,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就別再跟我提了,我生來就不是當主子的料,你這又不是不明白……何況,你也說了,這天下遲早會亂,而我呢,心下也清楚,你們這個九華洲終會被北滄將來繼位的某個皇帝給一統——也就是說,旃鳳國遲早滅亡的,既然這樣,你幹嘛非要我回去做那什麼勞什子的亡國帝王,然後遺臭千年,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我不想幹……」
如此悶悶一叫完,紫珞將自己再次扔到床上,順手挑落雪色的床幔,將兩人徹底隔開。
承東安靜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
「主子既知九華洲遲早會一統,那你就更該回去旃鳳!」
這話似乎意味深長。
帳下人悶悶半天不說話,像是經過了長長的思量後,才低低而問:「理由呢?」
「為了旃鳳的百姓。」
「嗯?」
有些不懂。
「公子,旃鳳的帝主,不可能隨意擁立,除了你,擁立其他任何人,五大上將,五大家族中的人,總會有人不服氣,哪怕推出那個只聞其名,不識其面的鳳亦璽殿下出來,恐怕也沒用……
「而且,一旦有其他人被立為帝主,他朝戰亂,為捍國土,將來,旃鳳子民必死傷無數。
「但是,如果繼位的是你,也許,到時,你可以審時度勢,完好的保全旃國子民……我好像聽你說過,在你的世界裡,有一個名詞:叫作『和平過渡』的不是!」
承東這個人真是挺有才的,把她偶爾提過的事,被他全記在了心裡。
紫珞聽著,歎著氣再次從帳幔下探出頭來。
「韓承東,我開始後悔教你有關我的世界裡的那些個事了!真是奇了……你怎麼就能肯定,到時戰亂一起,勢弱的旃鳳國不會第一個成為炮灰呀?」
她依約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還不太清楚,也懶得深想,便直截了當的問。
承東露齒,一笑:「如果你去執掌大權,也許可行!」
「異想天開!」
「怎是異想天開,他朝,若是一國之凰,嫁一國之帝,從此帝后共同臨朝,天下誰人敢說個『不』字?」
這話差點讓紫珞自床榻上滾下來。
面對瞠目結舌的紫珞,承東笑的極歡,這次不再叫「公子」「主子」了,而是改叫她的小名,說:
「阿珞,你說過的,你的世界,實行的是男女平等制,一夫一妻制——這制度挺好,尤其在和你相處了這些年以後,我覺得女人的的確確可以撐起半片天。這樣的制度,將來也許可以付諸於九華!」
紫珞瞇眼一笑,這孩子受他的影響很大呀,可是,他真是太愛天馬行空了。
「想要在你們這個朝代實行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制,呵,親愛的東子,那可是相當相當的任重而道遠!」
「凡事開頭難。體制的實行,並非一朝一夕,但總得有人開那個頭吧!也許,你和金晟可以開好這個頭呢?」
「嘖,幹嘛又提到他?」
紫珞撇撇嘴:「這人跟我阿珞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又為什麼不能提到他?阿珞,你是最最瞭解金晟的,北滄帝國若有金晟繼位,前程不可限量,而你,恰巧喜歡金晟,只不過因為反感他身邊女人如同牛毛,你才想跟他劃開界線的——我聽祖師婆婆說過,金晟的後世,是你的夫婿,你為他而來這裡,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在這裡再與他做一世的夫妻,攜手共創不世之功。
「你一直厭惡欺壓女子的六宮制度,那你何不就從自己這一代開始,作個表率,徹底令這個制度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親手動之以手,用之以情,合金晟之力廢掉一切舊時傳統,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
「阿珞,你且想想,你說過的,在你的世界裡,t城秦山上的皇陵內,有帝后合葬的帝柩,卻無群妃陪葬入土的痕跡,這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這恰恰意味著,你的介入會改變整個九華洲將來的姻姻習俗——小珞,依我猜想,你必然就是將來的一國之後。」
「啪啪啪」,一陣精彩的演講完畢,為了表示自己的讚許,某人拍起手掌,可某人的神色卻是極其的古怪。
承東看在眼裡,忍不住問:「你拍手是因為我說的很不錯,可你的表情卻不以為然。請問,我哪說的不對了?」
一聲歎息散開,一雙手不住的按揉太陽穴,紫珞白眼,悶聲哼哼道:
「你說的似乎挺對,編的好生精彩……將來有機會轉世投胎去做編劇挺合適——可是有一件事,我沒有跟我祖師婆婆說過,你也一定不知道,那就是,那位尊貴的皇后,年紀輕輕就死翹了,死的時候不足三十歲——而且,還是被那位皇帝親自給賜死的……這是史實,我有親眼看到碑文上是這麼寫的。
「承東啊,你編的這麼好聽,想遊說我去做旃鳳之主,也就罷了,怎麼還在那裡咒我早死啊……丫的,我哪裡虧待你了,平常時候,最多也就使喚你做幾道菜來吃吃,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承東聽著,楞在那裡。
一顆玉瓷枕頭扔了出去,承東身手利索的抱住。
「我跟金晟沒戲,跟皇位沒緣……也不想做什麼皇后,東子,抱上枕頭睡你的覺去,別在這裡做不著邊的春秋大夢!」
某人終於不再說話,默默離開。
房內靜下來了。
紫珞瞪著床頂,卻久久不能入睡!
承東的話,一直一直在她腦海裡盤旋——難道皇陵裡的帝后,真的會是金晟和她麼?
待續!
今日更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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