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掩上了,沒人會來打擾她們說話。
這是一處僻靜的小宅子,左朋帶她們過來的——
來時他說,這裡是他在康城裡置辦的小產業,屬於私人地盤,只有一個忠僕住著,常年在打理,平時沒人出入,最是隱蔽。肋
紫珞點點頭,就跟著公主上了馬車一徑來到這裡,馬車上還有一個婢女,叫巧兒,一直用小心的眼神睇望著她們。
這樣的眼神一直持續到目的地——
紫珞一直在想:人家是公主的貼身侍婢,難不成這孩子也知道了她的事不成?
光想想,背上就生寒。
****
紫珞將窗打開,讓風吹進來,吹散心頭的煩亂。
菊花茶香繞鼻尖,沁人心脾。
門外,左朋和承東,一前一後帶了四個人,守在附近,她們可以在這裡暢所欲言,不必有所保留——金璇這個丫頭還是比較顧她面子的,至少沒有在蕭王府鬧開。
紫珞一直在想,這要是鬧開的話,她該怎麼面對金晟——那會是另外一個颶風漩渦——以女人的身份,一旦被捲進去,其結果一定是屍骨無存。
可是,這件事鬧成這樣,她又該跟七丫頭從何說起?
走來又走去,走去又走回。
難以啟齒。
好一會兒,她才坐定,衝著金璇苦笑迭迭。鑊
這丫頭,端著茶盞,倒是學起了她大哥的腹黑,安靜的就像一尊玉雕的工藝品,恁是一句話也不吱,以不動制萬動,舉止那麼從容,金家的娃娃,果然一個個全不是省油的燈。
「小七兒……」
她乾咳了幾聲,輕輕的喚,細細的打量著:「你……想玩到什麼時候?」
精品工藝品終於動了一下,抬眼,眸子裡全是盈盈之色,上頭,不知什麼時候,鋪了一層迷迷濛朦的水氣。
唇色,是妍紅的,就像紅玫瑰一般,本是好看之極,她卻在這一刻狠狠咬了一下,絲絲縷縷的痛楚,在小臉上化開,凝成了一片讓人不忍目睹的愁雲慘霧。
紫珞看到這個表情,楞了一楞:金璇一直是開朗而奔放的,除了三年前,她因為嫁不成君墨問而哭過一回外,她的臉上永遠是含笑的。
皇帝的女兒不愁,皇帝的女兒天生嬌貴,金璇以前還帶著帝王家小姐所特有的任性嬌蠻,可自從三年前被她訓了一頓以後,人便成熟了很多,這番相見,她在她身上看到的是端莊穩重,是雍容大氣,並且依舊笑容璨璨。
但現在,她又哭了。
「怎麼能說是我在玩?這句話,其實應該由我來問才對吧……」
她說的很輕,咬字卻是特別特別的清楚,嘲弄的語氣是那麼的濃重,聽得紫珞心驚膽寒,心下只有一個念頭,她果然什麼都知道了。
沉默!
一陣沉悶的靜止。
紫珞被她沉痛的眼神看得心虛,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她摸摸鼻子,有點無措,半天才低聲說:「呃,七丫頭,你聽我說,這裡面的事很複雜……」
她想解釋的,卻被金璇眼裡滾滾滑落的眼淚給嚇到,雪白的衣裳一下被浸濕,她嘴一顫,什麼也說不了。
「君大哥……哦,不是,你不是君大哥……」
茶盞在金璇的掌心發抖,白玉似的小手狠狠的捏著盞沿,細細的青筋橫暴,「君大哥」三個字自她的唇間跳出來,讓紫珞覺著很是譏諷。
她沒敢答應,現在,她擔不起這三個字了,她不是君大哥,她只是一個長她幾歲的姐姐而矣!
「我……我現在,該怎麼叫你?你說我該叫你什麼?」
金璇抹去淚水,笑了一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淒涼痛楚,那長長的睫兒一動,一顆顆眼淚,就像落了線的珍珠,止不住的簌簌滑落,聲音也因為那起伏的情緒而變得沙啞,再不好聽:
「六七年了,對吧……
「你跟我大皇兄,認得了這麼久,你跟我金璇認得了這麼久,你甚至還和我五哥結下了師徒之誼,我們一直一直把你視為家人一般,好好待著,真心待著,可是你呢……你都幹了什麼?你在背地裡,不斷的欺騙我們,而且這一騙,竟騙盡了天下人。
她困難的嚥著口水,喉口痛灼著,痛的快擠不出字——那一個「騙」字,讓她有一種萬箭穿心的感覺。
眼前迷花了,什麼也看不清了。
****
有那麼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可以瞎了。
如果瞎了,如果什麼也沒有看到,至少她還是幸福的,心裡有個喜歡的人,那麼高潔,那麼的獨一無二。
就昨天晚上,當她紅著臉,當她顫著手,剝掉「他」的衣裳——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衣裳剝掉,單衣底下,她看到了那層層包著胸膛的白帛。
那時,她還以為「他」是受了傷,才包的那麼厚,心裡還在抱怨哥哥們怎就灌了「他」那麼多酒,真是太不應該了!
白帛上並沒有斑斑的血漬,她起了好奇心,便想解開看看。
當白帛鬆開,她立即瞪直了眼。
她看到了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雪白瑩瑩的酥胸自白帛底下彈跳出來,那麼真實的映進她的視線。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耳邊甚至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將眼睛睜的滾圓滾圓,她不敢相信的去碰觸,碰到的是如水般的細膩和柔軟。
「他」竟是個女子?
當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她就像遇到鬼一般,幾乎尖叫出聲。
她沒有叫出來。
一把亮晃晃的劍掛到了她脖子上,有人快如閃快的摀住她的嘴,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耳邊敲響:
「別出聲!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不許出聲。」
她已出不了聲,只能抬頭看。
自後窗跳進來的楊承,用他手中寒氣逼人的劍對著她。
他冷冷瞪著她,說:
「原本,你發現了我家公子的秘密,我該一劍結果了你……如果你還想活命,如果你不希望你大皇兄府再出什麼驚天奇案,如果你還想你們北滄的百姓著想,那麼,乖乖閉上嘴……當作什麼也沒看到……」
金璇想,當時,她要是敢尖叫,敢反抗,也許,這個侍衛,會不會真的一劍將她斬掉?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的表情是那麼的認真——
那種絕然維護的眼神,逼得她將喉嚨裡的尖叫壓下,逼得她眼中的淚滴嗒滴嗒順勢流下……
楊承皺著眉,冷著聲音,低聲喝斥說:
「不許哭,你還有臉哭?這是你不要臉,公子都跟你說過了,她不可能另娶,你卻非把事情做絕了才甘休……現在可好,你把我家公子逼入絕境,也把自己逼進死胡同,你這是何苦。金璇,就算天下男人死絕了,你也不該做這種倒貼男人的勾當……你,真是不要臉!」
他罵的好凶的。
在那樣一個痛心徹骨的情況下,沒一句安撫,只有罵。
原來,楊承一直知道他家公子是女子……
****
一**的滾燙的液體自唇角流下,燙疼了她的臉孔。
「假的,原來什麼都是假的……一個假男人,賺盡天下人的好評,一對假夫妻,假鳳虛凰,得來所有人的讚譽……而我……卻還在那裡,傻傻的,愛著這麼一個不存在的人……」
終於,一聲痛恨的悲泣自她的唇齒溢出來。
她將那兩個「傻傻」字眼,咬的那麼沉痛,她站起來,將手中的茶盞,痛快的扔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嗚嗚的哭聲終於止不住的在屋子裡散開,她撲倒在桌案上,哭的雙肩發顫。
那是一個女孩子心碎的聲音,她癡迷了這麼多年,愛了這麼多年,終於於一朝內,碎得乾乾淨淨,連渣也抓不住一點!
這海市蜃樓的愛情,原來是這麼的滑稽可笑!
昨天晚上,她沒有哭成,現在這一刻,她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了。
窗戶外,探出承東半張臉孔,他臉上落著擔憂,往裡面掃了一眼,想插說什麼,想想,還是退下。
紫珞無助的看著承東離開,只能緊緊閉著嘴巴。
她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是狡辯,明明這錯的不是自己,明明自己才是那個該氣怒的人,她卻什麼牢騷也發不了,只能可憐的被人指責,被數落,被憎恨……
淒淒絕望的哭泣聲,就像二胡,來來回回的抽著,來來回回的割著別人心頭的肉。
那肉上,那弦上,全是血,血在不斷的淌,淌得滿地都是,紫珞卻只能看,幫不上一點點忙。
她從沒有害人傷心的意思,她的偽裝,只是在自我保護——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裡,這是必須的保護層。
「對不起,我並不想傷害你……」
道歉是必須的。
女扮男裝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女扮男裝,四處留情,更是錯誤中的錯誤。
要命,她沒有四處留情,卻每每惹來女孩子一片赤誠相待。
她好冤。
冤的心理不平衡。
她悶悶的喝了一口茶,把那股子憋曲的氣兒嚥下肚子去,才說:
「可是,小七妹子,這事能全怪我麼?很久之前,我就跟你說過的,別那麼祟拜哥,哥只是傳說……那不是笑話,傳說多半是不牢靠的……你要是天真的去相信傳說,那就等於在給自己搧巴掌……呃……」
這叫火上澆油。
七公主哭的越發的厲害。
紫珞立即閉嘴,囧在那裡,看來,這孩子,她勸不了,越勸,情況越糟。
她抓抓頭皮,好生無奈,她也想哭了,這一團亂髮,讓她怎麼去理得順嘛:
「七丫頭,你……唉,你先別哭了成不……你哭得我心煩意亂你知不知道……我……唉,我的日子明明過的好好的,怎麼就一瞬間內,世界全都塌了……我,我真是敗給你們了……」
煩死了煩死了,真是煩死了!
這麻煩怎麼就是一重接一重,總是打得她措手不及的呢!
她想去給她抹眼淚,又覺得自己這個尷尬的身份,上去獻慇勤,只會讓她更加憎惡……
挫敗極了!
灰心死了!
金璇還是在哭,嗚嗚嗚的聲音,就像大魔咒一樣,讓她難受。
紫珞鬱悶的白眼,把頭耷拉在桌案上,把整張臉孔全擰在一起:
「別哭了!別哭了——唉,我的小姑奶奶,現在該哭的是我吧……我現在比竇娥還冤著呢,我也委屈死了,我也難受了,請問我該跟誰去哭……我……唉,反正,這次,你真是害慘我了……慘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收場……
「七丫頭啊,我真是搞不懂了,既然都已知道我是女的了,那你幹嘛割還要破自己的手指,往床上造什麼假,弄什麼落紅,還有,你身上的守宮砂怎麼失蹤的?你為嘛把什麼事都賴到了我頭上……」
丫的,這個壞丫頭,趁她醉的不醒人世,把什麼壞事都往絕路上幹盡了!
金璇不說話,撲在桌子上,嬌小的身子在那裡來上上下下的起伏,還是很雞凍。
她忍不住了,上去扶她的肩,扯過金璇手中的絹帕,去給她擦淚,瞧見這孩子哭的這麼傷心的小樣兒,她跟著一起心疼,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別哭了好不好!縱然我有所欺騙,可是你們的手段也不夠光彩——這樣可不可以算是扯平了?
「還有啊,你讓你的那兩個兄長認定我昨夜借酒非禮了你,佔了你的身子,現在我這個罪名,無論怎麼賴也賴不了了,說起來,你已經非常成功的報復了我一記……瞧瞧,我本來還想戴著這層面具再在這世上混上幾十年的,結果呢,這天衣無縫的西洋鏡,全被你給拆穿了,還往我頭上套了一個誘姦的罪名……你這比直接拆穿我還要來的狠,你知道不……」
她一直在想,要是被穿梆,她以後的日子還怎麼混下去?
其實,就算七丫頭不給她拆穿,接下來的事也不好擺平。
除非,她自己跳出去向金晟承認自己是女滴,根本就沒辦法拿你家妹妹如何如何……否則,她就得對七公主的清白負責。
不,打死她,也不絕向外公開自己女兒的身份,絕絕對對不可以!
****
金璇看到了她眼裡的無可奈何,以及一籌莫展——
這是她曾經瘋狂喜歡的男子,那麼的優秀,那麼的光芒萬丈,可誰能想,她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身上的肌膚甚至於比她還要細,還有滑!
他武功非凡,才華卓越,他容貌俊雅,心胸廣博,他用情專致,矢志如一,想不到,他非「他」,他乃是她,一身嬌柔,一身肝膽,竟原是一個千里難尋一的嬌娃!
金璇慢慢的止住了哭,悲傷的眼底映著君大哥美好卻又愁悶的臉,她無措的想安撫她:
「說吧,丫頭,你做了這一系列的事,到底想讓我做什麼?但凡我能補償的,我一定補償……」
她沒有把事鬧開,肯定是另有所圖的「君大哥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金璇終於平靜下情緒,啞著聲線。
她終於肯說話了,這是好事。
紫珞一聽,微一喜,舒了一口氣,忙接道:「什麼叫做我想打算做什麼?現在,是你拿了我的小辮子,是我要來看你的臉色。要是我有法子,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的記憶全給抹掉,省得我麻煩!」
這麼一說,心頭不覺,一動,好像,這種缺德事,很多年前,她和朧月曾幹過一票哦——想想,在哪裡?好像在旃鳳國吧……
「你……就打算這麼瞞我們一輩子嗎?」
「什麼叫瞞?要不是你突來這麼一手,你們未見得能知道我是女子……金璇,我二十幾年都這麼過來了,已經習慣了當男人……這樣不是挺好,大家開開心心的鬧在一起,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是你終究是女孩子……女孩子終究要嫁人的……」
提到嫁人兩人,金璇神色黯然,原以為找到了一個好男人……
紫珞敏感的感覺到,伸手,將她的手執在手上,輕輕拍著,柔聲道:
「是,女孩子遲早要嫁人,可是,小七兒,嫁人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我若不想嫁,也可不嫁。
「七丫頭,在你們這個社會,女人是卑賤的。可無論社會賦予女人的地位再怎麼卑賤,做為女人,首先,不能輕賤了自己!我跟你說過的,哪怕你再怎麼喜歡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既然有自己心愛的女人,你何至於還要非嫁他不可呢……
「至於我,我沒有嫁人的打算,都已經做了二十四年的男人,這個身份,以後我還會一直做下去,如果你不去揭穿的話……
「小七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我女扮男裝自也有我的苦衷所在……
「你且試想,這些年,我天南地北的行走,若頂著女人的身份,我根本就沒法活的逍遙自在——女扮男裝,是我的一道護身符,如此,我才能沒有羈絆的任行天下……
……
「小七妹妹,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各有不同,你長在皇宮,與我長在江湖,所經歷的事,難以比較,你有身為公主尊貴和責任,而我,飄萍之身,從來是來去皆自由的。
「江湖人,從來不問出處,萍蹤一面,朝聚暮散,何必非得在意了那人的底細。
「我和你大皇兄相交於江湖,初時,原本以為我們只是彼此之間的匆匆過客,我沒想過最後會和你大皇兄相交這麼深,更沒想到會和你們相識,會被你當作男子喜歡上,那是意外事件,真的……
「呃,好吧,我承認,我不該待你太好——哎呀,我待你好,那全是因為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也因為你是金晟的妹妹……唉……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你且自己說吧……你到底想我如何?」
金璇靜靜的聽著,激動的情緒一點點收斂起來。
雖然,她心頭依舊惱,依舊恨,依舊傷心,依舊痛楚,可是她已不再是三年前那個莽撞的小女孩,她昨日所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拼著被君大哥看不起的危險,將自己倒貼上去,是因為她已走投無路。
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這已經是她唯可以為自己做的事了。
她心裡原就計劃,今朝天一亮,君大哥醒過來,如果恨她,依舊不想要她,她就抹脖子,她活膩了,絕不要被自己的父皇像顆棋子一樣嫁出宮去。
她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是始料未及的變化。
金璇安靜的看著眼前俊氣非凡的男子,若是女兒妝,那將是何等的傾國傾城,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誰可匹配?
她想到了大皇兄昨夜盯著君墨問看時的眼神,忍不住問:
「大皇兄待你這麼好,你就不曾想過要跟他坦誠相待,把自己的底跟他說個清楚明白麼?」
「不要!不能說穿的,說穿了,反不好。小七兒,就當是我求你了,千萬不要在他跟前提這事……」
紫珞皺眉,急急的道,亮晶晶的眼裡全是滿滿的期望。
金璇看著,沒有深思問:「你跟我大皇兄是過命的好兄弟呀,為什麼……」
紫珞露出一抹苦笑,用絹帕抹去她眼角的濕意,輕聲說:
「你哥哥的花心,其實你比我更清楚,我是男人裝束,他猶想留我在他身則,他若知道女兒身,小七,你且想,我會有怎麼的結果?我酷愛自由,不愛管縛,這二十四年逍遙慣了,怎肯受了別人的擺佈。我不想做回女孩子,你就容我繼續做男人吧……你要是逼著我非得去跟你哥哥說穿我的身份,兄弟不能再做,那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從此以後,我一定會躲起來……我們的緣份算是盡了!」
金璇透過那朦朦的水氣,看著被自己逼得不知所措的君大哥,哦,不,是君姐姐,心中的痛依舊在那裡如刀割般絞著,可是自己對她的敬意,絲毫不減。
金璇心頭淒淒的想:要是大皇兄知道你是女孩子,你一定再也躲不了,大皇兄一定會要你,你會是皇嫂,一定不會是那美名傳天下的君大哥了。
可是大皇兄那麼多女人,她是如此驕傲的女人,怎能屈就,怎能和那麼多女人共侍了一夫?
「我明白了。大皇兄是不夠好,若將你配了他,我也受不了……我也受不了男人們的花天酒地,左擁右抱,所以,君大哥,你要是想走的,就請帶上我一起走吧!」
她輕輕對著「君墨問」那一雙無比真誠的美眸,說:
「以君墨問的身份娶我,帶我離開皇宮吧!你不想嫁人,我也不想!君大哥,你就救我出苦海吧……
「你去浪跡天涯,我陪你一起走,這樣比較不寂寞,你是見多識廣的人,也許我跟在你身邊,他朝還能遇上一個能讓我喜歡的男子……
「等到那時,我還能保著自己的清白之身嫁我心愛之人……
「如果,這次,我應了父皇的聖旨嫁進龐家,那我這輩子就算是毀了……」
「君大哥,你就以男人的身份將我救出皇宮這座牢籠吧,可好!我不想被折掉雙翼,關在金絲籠裡等死!我會活不下去的!」
那麼真真切切的語調如輕柔的風拂過心窩窩——她知道自己的在要求什麼麼?
紫珞瞪直眼,傻在當場。
原來,她的目的,還是想讓她娶她?
*****
中飯她們是在這個小宅子裡吃的,開始的時候,是金璇洗菜,紫珞切菜。
等承東和左朋進來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一幅極和協,又極詭異的一幕。
女子,翩翩雪羅,站在水盆前,素手纖纖剝洗著碧綠的青菜,臉上,巧笑倩兮,正聽著男子聽話;男子,墨袍倜儻,綰著袖子,露著雪白的皓腕,一邊切著菜,一邊信手捻來地方上的奇聞軼事,講得是娓娓動聽。
承東看直了眼,手上拎著剛讓人自外頭買來的河魚,魚活蹦亂跳的在跳,他好奇問:「公子,你和七公主……和好了?」
就在之前,她出來命他出去買食材。
他以為她們之間的裂縫,這輩子是再難修復了,可沒想才一會功夫,兩人就沒了嫌隙——
「什麼叫和好?我和七公主一直都挺要好的!」
紫珞扔下菜刀,回頭,目光滴溜溜在承東身上打轉,笑的好不歡快:「以後,小七丫頭會跟我們一走……」
「什麼?公子,你……你還想再玩一出假鳳虛凰呀?」
左朋乍舌的直叫,灶邊上的一男一女,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金璇點頭,低聲說:「我一直就想嘗嘗笑傲江湖的滋味,以後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
左朋得出一個結論:這兩個女娃娃,全是瘋子。
承東呢,緊閉嘴巴什麼也不說,因為小姐看他的眼神,實在太邪惡,他敢打賭,她又在打什麼壞算盤,而自己正巧就是算盤裡被她撥弄的珠子。
他把魚呀肉的扔下,打算躲一下。
紫珞哪許他走,將菜刀塞到他手上,笑瞇瞇的道:
「你來的正是時候,幫忙做飯,我餓了,也累了,正想去打個盹。你呢,就乖乖留這裡陪你未來的『准二夫人』……」
承東嫌惡的擰眉:「准二夫人?」
「對,准二夫人!」
紫珞笑盈盈的挑眉,眼珠子滑碌碌直打轉:「她能不能嫁到咱君家,接下來就見你的了!」
「主子,這你娶二夫人,關我怎麼事來了?」
承東瞟了一眼同樣迷糊的金璇,問。
「大有關係來了。你是知道的,她這小妞,是個嬌滴滴的小姐,比我嬌貴多了,對廚房裡的事,根本就一竅不通,偏偏我君墨問身邊,從不能留沒一技之長的廢物,所以呢,我跟她說了,她得燒出一桌好吃的菜,哄得人家開心了,君墨問才會娶她——東子,為了她的終身幸福著想,你就留下教她如何洗手做羹湯……要不然將來如何相夫教子……就這麼決定,我讓她拜你為師,你就好好教教她,彼此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她笑呵呵的拉著左朋的衣袖,離開。
****
聯絡感情?
虧她想得出來。
他和金璇又不熟,要聯絡什麼感情。
等等,主子該不會想——
承東低頭瞪著亮錚錚的刀,覺得一陣好笑,斜眼神時,只看七公主驚懼的往後退了一步,一雙玉手不自覺的往自己的脖子上擋了一下,嚥著口水看著他手上的刀——昨兒夜裡,他就曾用劍架到她脖子上過,敢情兒這小丫頭是怕上他了!
他笑笑,刀法凌厲的將手中的菜刀往砧板上,「咻」的飛落,一邊綰袖子,一邊欺近,懶懶的問:「二夫人,我家公子嘴叼的很,不知道二夫人想要學什麼菜式?嗯?」
****
承東高高的身形,讓金璇生出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個人,明明就是一個侍衛而矣,可是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卻讓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他一直就是君墨問的影子。
金璇跟他沒有什麼交集,偶爾碰面,他似乎從不曾將她當公主一般敬著,有時甚至於會玩笑她幾句。
原本,她以為他是溫溫無害的,現在才知道,原來他這人一旦冷起來,狠起來,絲毫不比大皇兄差。
為了他的主子,他甚至於可以用劍指著手無寸鐵的女人。
「你在怕我?」
他笑的溫馴。
金璇瞪著,又往後退一步。
他噗哧而笑,睇著她嫩嫩的脖子,低聲說:「放心,以後,你就要做我的二夫人,我家公子都認可你了,楊承身為奴僕,怎麼可能上下犯上?不過麼……」
承東伸過鐵臂,按到金璇頭頂的牆上,姿勢相當的危險。
「不過,什麼?」
金璇想從他的腋下逃開,卻被他一手牢牢牽住了手腕,手勁很大,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碰她的身子——嗯,君墨問是假男人,不能算,眼前這人卻是不折不扣的真貨。
屬於男人特有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壓過來,她臉大紅:「你幹嘛?」
他卻斂了笑,咄咄逼視:「你想借我家公子離開皇宮,楊承沒意見。但是,請你記著,千成別再做陷害我家公子的事,否則,我的劍不會對你客氣!」
金璇聽著臉色一白,他卻又一笑,鬆開手,轉身說道:「過來,教你做菜……」
他,原來也相當的喜怒無常。
金璇發現,這人笑起來,就像鄰家哥哥一樣的可親,狠起來,就像半夜索命的羅剎一樣的可怕,她現在有些拿捏不準他到底是怎麼一種人了?
她不明白「君大哥」幹嘛把她丟給這個人?
半天,廚房內爆出承東的怒吼:「沒見過比你還要笨的人了……讓你燒個火,居然能把自己給燒著了!」
金璇哭喪著,委屈的低叫:「呀,別打,我……我本來就不會嘛……」
****
紫珞在外頭低笑的和左朋下棋,心頭忽想到一句話:山重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上帝關了這扇門,必然會再為你打開一扇窗。
天,無絕人之路。
****
金晟得到了一個圓滿的回答。
君墨問妥協了。
「不離兄,去把龐子端去叫來,想法子讓他退婚——如你所願,七丫頭,我要了!不過,我得說明的事,就算我娶了你家七妹,你們金家朝堂上的事,依舊與我不相干,哪天要是成了親,我要帶她回東瓴去的……」
金賢歡呼!
金晟本該鬆一口氣,可是呢,他只「哦」了一聲,心頭感覺總是怪怪的!
墨問的態度,改變的太快,他原以為這事,必定得磨上好些時候的。
金璇呢,雖然也有在笑,可是笑容比之昨天,總歸是顯露出了幾分落寞之色,她並沒有高興的喜出望外。
回來的時候,還滿身狼狽,衣裳上全是灰燼,問她原因,她說燒火燒的,今天中午,她給她未來的夫君洗手做齋飯來了,第一次經驗不足,險些鬧成火災。
唯一幸慶的是,玲瓏沒有他想像中那樣排斥金璇,除了墨問剛剛宣佈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驚了一下外,倒沒有其他激烈的舉動。
玲瓏的神色很快平靜下來,這期間,她拉墨問出去了一會兒。
金晟也趁他們不在的時候,低低問過自家妹子:「墨問沒為難你吧?怎麼還是愁眉不展的?」
金璇怔了一下,吐吐舌頭,俏皮的一笑:「也沒有什麼,就是被他罵了一陣!罵的我挺慘,不過,他肯負責,就很不錯了,大皇兄,我沒事呢!」
真是這樣的?
天知道!
晚宴後,金璇由楊承送著回去皇宮,君墨問這麼吩咐的,「他」自個兒則帶著玲瓏夫人去西園去看君熙,就晚膳時候的情況而言,這一夫「二妻」坐在一起,似乎相處的非常之融恰。
書房內,他思量半天,依舊覺得這事,發展的似乎太順利了,以至於連墨問什麼時候到的書房都不知道。
「他」笑吟吟的站在他跟前,揮著手:「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金晟回過神看,燭光底下的「他」,眉眼間含著笑,卻露著幾分倦意。
他笑笑,一把將捉住「他」,站起,道了一聲:「走!」
紫珞一怔,瞪著被他拉住的手,想收回,他卻抓的更緊。
她無奈的只好不掙,問:「去哪?夜都這麼深了,我是來跟你辭行回客棧去的,昨兒喝了太多酒,頭到現在還在疼,倦的要死,我回去睡覺去,有事明兒再說成不……嗯,你別這麼瞪我看,你要是怕我走掉,我便把玲瓏留著照看熙兒……喂,你還想拉我到何處去?」
他拉著「他」往外而去,嘴上淡淡的道:「睡覺!」
「嗯?」
「你不是說累麼?我帶你到我洗澡睡覺去……今兒晚上,你夫人陪你兒子,你反正一個人睡,就到我房裡陪我秉燭夜燭!」
「什麼!」
倦意全消,淡笑的臉孔頓時僵白,紫珞驚恐的甩掉他的禁錮,急退三步:「不要!我不要跟你睡!」
回絕的又急又快。
「理由?我們多年未見,抵足而臥,互道別情,最是尋常了,為什麼不要?」
金晟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強烈,回頭時,灼灼盯視他,「他」眼底呈現著難言的慌亂:「阿墨,你身上到底還藏了什麼秘密?」
待續!
今日更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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