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軍中?」高湛怔了一怔,隨即失笑,有些無可奈何的看向她,「你又要搞什麼名堂?軍營這等地方能是一名弱質女流可以去的嗎?戰場上刀劍無眼,一不小心都會傷失了性命,可不是開玩笑的地方。」
他會這樣提醒,並不只是覺得元清憐的占卜預測之術對他仍有用處,更有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幾乎已將元清憐當做自己的女兒……不,應該是兒媳婦兒才對。高湛想起了自家兒子信誓旦旦的神情,面上又浮起了淺薄的笑意。
元清憐有些奇怪的看著他,「長廣王這可就多慮了,翎兒的功夫,可能還不在你之下,之所以想去戰場上歷練,也不過是想增加膽識而已,況且,翎兒說的也不是現在就去呀,如今翎兒才十一歲,演起男子來也不怎麼像,起碼也得等身上的病好了再說。」
話音才落,她又用絲帕掩唇輕輕咳嗽著。
這病按墨璽的說法,是受了驚嚇,加上被催眠的後遺症以及染了風寒所治,想要快速治好他也有辦法,不過還是靜養比較好,畢竟是被催眠之術傷到了神經……所以,她便選擇了靜養,反正她如今時間還多得很。
「你有辦法裝扮成男子還不使人看出破綻?」高湛又是一驚,這元姑娘的本事還真是挺多的,而且,小小年紀身手便如此之好,真不知是誰教出來的。
元清憐挑了挑眉,一臉不在乎的神色。「那是自然,清憐不會以女子的身份進兵營的,有損軍威。」
「那好吧,不過你須得好好保護自己,別出什麼岔子了。」高湛點了點頭,道:「待登基之後,孤便要到皇宮中居住了,屆時召你商討對策也多有不便,要不你進宮去陪伴你姑母可好?」
「還是不必了,宮中太過拘束,民女習慣不了,若有事尋翎兒,只需派個信來便可,翎兒自會進皇宮去。」元清憐一笑,隨即婉拒了。
高湛明顯有些失望,卻還是點了點頭,並不反駁。「那好吧,孤也不好強迫你,不過你若得了空,也可以去宮中找緯兒,孤看得出來,這孩子可是很喜歡你呢。」
元清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啞然一笑,不應允也不反駁。
坐在馬車上,元清憐掀開小窗的布簾,往外看去,馬車外人流不息,還有小販的叫賣聲,也顯得分外繁華。
就盯著窗外的人流發了一會愣,她才回過神來,一抬眼便看到路邊的牆壁上靠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面前放著一個陶瓷大碗,零零散散的扔了幾枚錢幣在裡面,而那乞丐卻是眼睛都不睜,靠在牆上似乎是睡著了。
本來路邊有個乞丐是很常見的事,可她不知怎麼便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對勁。皺了皺眉,車伕停下了馬車,她從車上跳下,走了過去。
才靠近那乞丐幾步之內,便有一股濃郁的酒味撲鼻而來,讓元清憐瞬間呆住,然後便哭笑不得,這個乞丐居然還是個酒鬼!
從袖袋中拿出了幾張銀票,放在了大碗中,語氣平和道:「叔叔,這些銀票你拿去吧,算是我送給你買酒喝的。」
說完她便起身,又要走回馬車,卻聽見身後那乞丐的喃喃自語:「老夫若知天下事,何致落魄古街頭……」
元清憐眸底閃過一絲訝然,聽聲音此人不會超過四十歲,雖然有些滄桑的味道,不過聽得出來並不算老邁,竟然自稱「老夫」?只是疑慮了半分,她便抬步接著往馬車走去。
「小姐,可否留步?」卻是那乞丐出聲喚住了她,只是聲音裡透出許許淒涼。
元清憐眸底閃過一絲笑意,很快又收斂起來,轉過身子有些疑惑的問道:「不知這位叔叔喚住我有何事?」
「小姐若能帶我去買酒喝,老夫便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也不是不可,只是看小姐是什麼意思了。」乞丐悠悠的從地上起身,將碗裡的銀票和錢幣都塞進懷裡,不甚在意的慢慢說道。
元清憐瞇了瞇眼,眸中的亮光一閃而逝,隨即點了點頭。
凰湮樓。
元清憐手支著下巴,看著桌子對面正在狼吞虎嚥的男子,面容卻是波瀾不驚。
嚥下最後一口飯菜,他又將酒罈子裡的酒灌了大半,終於停了下來。毫不在乎的將雪白的衣袖抹了抹滿是油膩的嘴,他這才看向了元清憐。
見他用衣袖擦嘴巴,元清憐只是動了動眉毛,並沒有太大舉動……不過,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好端端一個美男子竟然會被人認作乞丐……不修邊幅的人或許就是這樣的吧,不過,也活的自在些。
她剛剛才將這原本的「乞丐」帶進了凰湮樓,吩咐掌櫃的派人侍候這乞丐洗了澡又換了身衣裳,卻是詭異的形象大變。眼前這三十出頭的男子面容雖蒼白了些,卻也算得上是俊美的,一身白衣更將他襯得出塵……不過,得忽視衣袖上的一團油漬。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元清憐終於平靜的開口,問道。
「免貴姓曾,人稱酒鬼,小姐便喚在下一聲曾酒鬼便是!」男子搖頭晃腦的說道,似乎因為吃飽喝足,心情也變得好極。
元清憐一笑,端起桌上溫熱的明前龍井,淺啜了一口。「曾先生難不成知道小女子心中所想麼?我想知道的,先生當真能告知?」
曾酒鬼卻看了她一眼,露出詭異的笑容,「不料小姐年紀雖小,卻有報效祖國的想法,女子之身上疆場,恐怕也得有些膽識才能做到如此吧。」
聽到這話,元清憐只覺心底警鐘大作,警惕的望向他,蹙著眉一言不發。
「這便是小姐想要知曉的,在下的能耐。一眼可知人心……」曾酒鬼對她眼裡的冷意視若無睹,輕笑著解釋,隨即又看了一眼她,「小姐,看在你請在下喝酒的份上,在下便與你說一段忠告。」
「前世因才有後世果,有時你相信的人,恰恰很有可能在騙你,而你不相信的人,或許卻在說真話。對什麼事情,都不要抱有肯定的想法,須知世事無常。看事要看得透徹,觀心,亦是如此,無論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
說完他便作了個揖,慢悠悠的起身離去,還能聽到他清淡的唱詞:「老夫若知天下事,何致落魄古街頭……」
元清憐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眸中晃動著驚詫的神色,終究還是拉開唇角笑了笑。鄴城還真是臥虎藏龍麼?連路邊一個乞丐都有如此不尋常的本事,果真是能人輩出。
倒是聽他的話,有人騙了自己?會是誰呢?
蹙了蹙眉,她依舊坐在窗口旁的桌子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