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門外響起敲門聲，透過雕花木門上糊的鮫綃紙，隱隱約約看清是個身形窈窕的女子。
「誰？」飄零正躺在軟榻上若有所思的想著什麼事，聽到聲音頭也不抬的問道。
「是我。」沉吟了一瞬，門外的人出聲道。
飄零頓時愣了愣，起身開了門，元清憐正站在門外，一身俏麗的鵝黃色羅衫，上面印著深色的紋路，髮髻上只戴了一支金步搖。一雙明眸熠熠生輝的望著他。
「翎兒，你怎麼來了？」飄零有些驚詫的問道。
之所以不再向以往那樣叫小姐，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他們兄妹在上鄴城途中救下的書生，算是他們的朋友，而不是下屬，這也是事前便說好的。
元清憐微微垂下眸子，「今兒是元宵節，景哥哥說花街會有燈會，你能不能……陪我出去逛逛？」
她原本就不是那麼好動的人，燈會什麼的也不怎麼感興趣，可是她自己都不懂為什麼在出了元景仁的住所之後，一路走到了這裡。看燈會不過是個借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是想和他待在一起——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好。
這種心思讓她很吃驚，可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每次她要往那方面去想，就會有一個聲音反覆提醒她：你愛的是高孝琬，不是葉飄零。
「看燈會？」飄零明顯的怔了怔，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好啊，我正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出去逛逛便逛逛吧，說來我還沒有看過燈會呢。」
大街上四處都是公子小姐們在遊蕩著，路邊掛著的花燈字謎，一派熱鬧祥和的景象。
元清憐微垂著眼瞼，只是隨意的走在大街上，飄零就跟在她身旁，二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著並不開口。
視線內突然撞進一個身影，白衣銀髮，在人群中顯眼得很，那張驚為天人的面容看到便會令人忍不住的沉迷。
長生！
那雙冰藍色澄透的眸讓她無法忘記，在夢境裡自稱為神祇的美麗少年，告訴了她關於前世今生，關於她幼時的回憶，掌管時空的神祇，名喚長生。
此刻他正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衣一塵不染，絲絲銀線在純白的布料上勾勒出奇形的紋路，銀髮不冠也不束，就隨意散落在肩頭，卻帶了另一種絲毫不做作的隨意的美。
宛若謫仙的少年，即便是站在人群中，卻疏遠得似乎任何人都只能成為他的背景，似乎他背離了這個世界，明明身處世中卻又像被隔離開了一般。
飄零似乎注意到了她突然呆愣住的目光，說著看過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不由得奇怪的問道：「翎兒，你在看什麼？」
被飄零這樣一聲喚，她才回過神來，仔細再看去時，卻已經沒了長生的影子，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剛剛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沒什麼。」勉強揚起笑意，她又重新垂下了眼眸，恢復到之前的沉寂。
一路無話。
回到元宅後她才覺得，好像這一趟出去除了走了些路，似乎也沒有什麼收穫了，二人之間也是什麼都沒有說，一路都是沉默。
「這個給你。」飄零卻遞給她一個小檀木盒子，淺淺一笑，在她接過之後便轉身走向了自己的院子，留下一句算是關切的話。「你早些休息吧，也累了一天了。」
眉心微微蹙起，她仔細端詳著手裡的紫檀木雕花首飾盒，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想回到房裡再來打開，便收進了袖袋中，朝自己的住所行去。
方才推開門，房內的燭光卻自動亮了起來，讓她清楚的看到此刻正坐在桌邊的人兒。依舊是她在大街上看見他時的那身裝束，長長的銀髮垂至腰際，卻看不出一點凌亂的感覺，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柔順且亮白。
「長生？」元清憐有些不確定的出聲喚道，想要確認究竟是不是他。
「嗯。」
一聲低應，印證了她的猜想，之前她在街上看見的，也真的是長生。
此時他正垂眸淺啜著杯中的茶水，纖長好看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鉛影，燭光明滅不定，在他白皙如玉的膚色上映下暖黃色的柔光。
「你怎麼來了？」元清憐有些詫異，將身後的門合上，她方才走到桌邊，問道。
長生卻揚起唇輕笑，冰藍色的眸底是少有的寵溺。「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不能再照看著你了。」
「離開？」元清憐皺起眉，疑惑的道。而且，照看？還是再？難道這個所謂的神一直都在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種想法剛剛冒出來便讓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一想到她幹什麼事都有一個人盯著，甚至有可能是洗澡的時候都被人看著……都感覺臉紅。
「嗯。」長生點了點頭，伸手拂過她搭在肩頭的發，神情淡然的解釋。「有些事情必須要去處理，所以要離開這裡。」
元清憐理解的點了點頭，雖然並不知道為什麼他離開要特地來和自己說明，而且她總是覺得這個人很危險。「知道了，你特意來找我就為了說和我說這個麼？」
這次長生卻不再答話了，一雙澄透的冰藍色眼眸緊鎖著她，直到她墨黑的眸子裡氤氳上一抹瀲灩的妖紅光芒。他方才神色慘然的開口，「硃砂，你還是不願放下麼？」
「我和曼白之間的事，你何必要糾纏不放，我與他輪迴歷劫，你又何必橫插一手。」元清憐原本墨色的瞳孔此刻完全轉為了詭異的妖紅色，憑空帶上了嫵媚與迷惑的氣質，嗓音也變得清脆悅耳，卻不同她原本的還帶些稚嫩，這個聲音聽起來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女的聲調。
「硃砂，我——」長生急忙站起身，似乎想要解釋。
「你的解釋，我早已聽夠。不必再說些什麼了，你是世上唯一一個神祇，不必為了我這個妖而罔顧規條。長生神上，硃砂一介妖物，不值得您如此上心。」元清憐別過臉，神色是毫不在意的漠然。
長生冰藍色的眸渲染上了薄怒，一把將她擁進了懷裡，「硃砂，你為何如此貶低自己，妖也好，仙也罷，又能代表什麼，這天地間終歸只有一個你——」
話還未說完，元清憐眼底的紅芒迅速褪去，又回復成了墨黑顏色，眸子無力的合上，昏睡。
「我深愛著的你。」
長生依舊將整句話說完，眸裡卻是浮上了一層水霧。將昏睡過去的元清憐抱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亮著的燭火自行熄滅，他的身形逐漸淡去，直至消失。
卻不知，下一秒那雙大大的狐狸眼便已睜開，那一抹妖紅色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光芒，「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我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