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站在花海中,四處都是大片大片的血紅色的花,看不到一片葉子,只有花。紅得像一片一望無際的血海。
曼珠沙華,傳說中冥府三途河彼岸生長著的花。色妖如血,花香迷人,據說能使人回想起前世的記憶,花開千年葉千年,有花無葉有葉無花,花葉永生不相見。又稱彼岸花,花語是,熱烈繁華到絕望的愛。
她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夢見了很多事,可是記得的卻只有那麼一個場景,自己一身與曼珠沙華一樣顏色的裙衫,上面還繡著大朵大朵妖嬈盛開的彼岸花,與四周的花朵相呼應。一望無際的花海,孤獨,且寂寞,她心底縈繞的是濃濃的不甘和憂傷。
睡醒之後都還發了好久的愣,總覺得那個夢和自己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然,是那些想不起來了的內容。而且,前幾日她還發現,自己肩窩處的傷疤竟然變成了一朵妖嬈絕美的彼岸花。那被太醫說褪不掉的傷疤也不見痕跡,只是那朵花長得有些太過奪人心魄。
「小姐,主子回來了,你要過去看看麼。」
門外傳來飄零的喚聲,拉過她依舊沉浮的思緒。
「哦,好,我這就去。」洛丹翎應聲,從軟榻上起身,拉開房門,依舊是一身白色儒衫的飄零正立在門前,在望見那張靈秀面容的瞬間,她腦海中劃過一個畫面——
女子紅衣墨發,少年白衣墨發,二人相攜立在大片大片的花海上空,一邊是熱烈繁華的妖紅曼珠沙華,一邊是寂靜安寧的白色曼陀羅華,中間隔著一條寬廣的河流,只能隔岸相望,涇渭分明。
「怎麼了?」飄零有些詫異的問道,洛丹翎一開門就盯著他發呆?
「沒事。」洛丹翎搖了搖頭,似乎在惱那個夢境讓自己變得有些魂不守舍,賭氣似的敲了敲額頭,向著洛皓軒的住所行去。
飄零抽了抽嘴角,便也邁步跟了上去。
「景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兒?」洛丹翎看清床上躺著的面色蒼白的人後,驚詫的奔過去,急切的問道。
「主子身上的毒性發作了,接下來的一年裡,他都要忍受毒發的痛苦,到死為止。」飄零站在她身後解釋道。本來這毒理應八月份就開始發作,卻是被主子硬生生的拖了幾近半年。
毒?她猛然想起洛皓軒說過他中了毒,而且活不過二十,現在就是毒發了?
「真的解不了嗎?」眉心緊緊蹙起,她拿出繡帕擦拭著洛皓軒額頭的汗漬,問著身後的飄零。
微微愣了愣,緋色的唇勾起一抹苦笑,飄零也是不忍的答道:「老主人說解不了,那就是真的解不了了。」
「沒事,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早已看透了,如今高洋已死,高殷被廢,我好歹也能有臉去找父王和勵仁了。」洛皓軒睜開眼,面容努力揚起笑意,似乎想要寬慰洛丹翎。
「嗯,我知道。」洛丹翎笑了笑,將手放進他的掌心裡。「飄零,你幫我去尋一處宅子,置辦好奴僕,我們總是住在河間王府也不方便,現在景哥哥的身體需要靜養,若出了什麼岔子就不好了。」
「好,我這就去辦。」
頂著元宵節,他們便搬進了一處宅子裡,本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可在洛丹翎的特別授意下,飄零十分高調的讓人在大門口掛上了牌匾,上面只有龍飛鳳舞的兩個描金大字:元宅。
於是,在鄴城就傳開了,有一戶姓元的人家搬進了大多官員們宅院的那條街,揮金如土買下了一座豪宅,又特意從哪裡哪裡買進了一批奴僕,實際上的主子卻只有一名絕色女子和兩位翩翩佳公子。
更甚者還有人說,這名女子和其中一位公子實際上是東魏元姓皇室並未遇害的遺孤,
當然,這些消息都是洛丹翎讓飄零故意散佈出去的。
「景哥哥,來喝藥了。」女子身著一身餓黃色的羅衫,端著精緻的小碗走到床邊,喚醒床上熟睡的人。
元景仁睜開眸子,桃花眼中還帶有些倦意的看向她,面具已經取下,露出了俊逸無雙的面容,「翎兒,真是麻煩你了,其實這些事讓他們來做就好,你不必如此廢心的。」
元景仁所指的「他們」正是飄零找回來的奴僕們,但有非常重要的一點——他們都是從凰湮樓帶回來的,擅長隱藏的殺手。畢竟,將身份洩露出去,若找些不能信任的人們來伺候,實在是不安全,還不如用自己的人。若有事情發生,他們還能應對下來。
「沒事,也累不到哪兒去。」元清憐將吹得不燙了的藥汁湊到他唇邊,淺笑著說道。
又是沉默,一人喂一人喝,很快,一小碗藥就都喝完了。待藥汁都進了肚子,元景仁才想起來,問道:「翎兒,你這給我喝的是什麼藥?師傅不是說了我的毒無藥可醫麼?」
「嗯。那神醫也看過了,你體內的毒是無藥可醫,但喝點止痛安神的藥也不是不行的,毒發時肯定很痛吧,既然自知無法醫治,起碼讓自己在僅剩的日子裡好過一些,不是麼?」元清憐笑了笑,將藥碗擱在床邊的小桌上,立即就有「侍女」將碗拿走了。
「翎兒說的也是,我能有你這樣的好妹妹,真是前世積來的福澤。」元景仁點了點頭,好看的桃花眼裡蕩漾出笑意,調侃似的說道。
元清憐扶著他又躺下,掖好被角,將暖爐挪放到了床邊上,「景哥哥就別寒摻我了,我能有多好?剩下的日子裡,翎兒會一直陪著你的。哥哥無需擔心,這仇。我還會報得更徹底。」
「也別太累著了,照顧好自己。」元景仁抬手捋順她額前的發,愛憐的說道。「好了,今兒是元宵,讓飄零陪著你出去逛逛,買點胭脂水粉,再置幾身漂亮衣裳,女孩子家的別成天想著陰謀詭計,報仇這種事兒,也該學會打扮了。如今你都十一了,再過幾年就能許人家了,是個大姑娘了。」
「大仇不報,睡覺都不得安穩,哪還有心思嫁人?景哥哥這可是想多了。」元清憐撇了撇嘴,反駁道。「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擾了。」
「嗯,去吧。」元景仁笑了笑,看著她邁步出了房內,面上的笑意才逐漸褪去,面上好不容易有的一點紅暈又轉化成蒼白。
「主子,您沒事吧?」那留在房中時候著的婢女頗為擔心的問道。
元景仁冷冷的一眼掃過去。「主子?緋衣,這便是你隱藏的實力?難不成你在外人面前也喚我主子麼?」
「公子,奴婢知錯了!」緋衣連忙跪下,急聲道。
無力的閉上眼,元景仁忍受著蠱蟲噬心之痛,「罷了,你下去吧,我希望不會有下次。」
緋衣顫巍巍的起身離開,順手將房門帶上。她算是明白了,主子出了在飄零大人與小姐面前有一絲人情味,其他人一概只是他的下屬而已,也不會有半分溫情?
房內燭光明滅,撒下了一室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