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郡守府西廂。
洛丹翎趴在她所住房間的窗台上,看著窗外的迷濛細雨。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離四月底也是越來越近了。越是這樣她就越擔憂,甚至做了幾夜的噩夢,夢見宇毓毒發身亡的模樣,和她的父王以及三位哥哥一樣。唇角殘留著黑色的血跡,還大聲口傳遺召立宇邕為帝,然後看到她爹爹宇護一臉失望的神情。
那樣一個清冷有若謫仙的男子竟要死得那般窩囊麼?
不會的不會的,洛丹翎搖了搖頭,又是一陣歎息。她心底的宇護不會這樣的,至少從他當年並沒有為難娘來看,他也不會是一個如此不擇手段的人。
可是,你又瞭解他幾分呢?緋色的唇揚起淺淡的笑意,隱隱藏著些苦澀的神色。是啊,她又瞭解宇護幾分呢?就憑你離開之前的一句會恨他一輩子,他就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帝位麼?
晃了晃腦袋,她刻意的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順其自然吧不是嗎?她如今的力量這麼卑微,根本幫不上忙,去想那些事也不過為自己徒增煩惱罷了。
高長恭已經回鄴城了,說是要準備成親的事宜。也對,起碼聘禮還是要送來的,不然那馮黎可得難受了。白白養了鄭影16年,居然連份像樣的聘禮都拿不到,心裡起碼也得膈應很久。而且那樣未免也太失北齊皇室的面子了。
說起馮黎,洛丹翎眉心不自覺的蹙起。那天她那樣氣馮黎,按他那小家子氣的性子,肯定會打擊報復。不過馮黎居然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甚至還對她恭敬有加,真是奇怪。
高長恭說是七日內必定會抬著花轎來迎娶鄭影,她和洛皓軒,以及飄零會隨著他們一起去鄴城。
鄴城,鄴城,這才是一切事情的開端吧,洛陽不過是中轉站而已。父王在鄴城被毒殺,姑姑也在鄴城,還有高孝琬,那個素未謀面的少年。雖然長生給她的幼年記憶裡有他三年前的模樣,想來十六歲與十九歲的差別也不會太大的。
不過,實際來講,她洛丹翎還真是與他素未謀面。這份堅持了千年的執念,再到她身上是否會延續?那自矜卻天真的少年真有那般好?寧願讓元清憐孤寂千年也非要與他再相遇麼?
暗了暗眼眸,洛丹翎唇邊的笑意愈加明朗。他倒要看看這高孝琬能不能入得了她的眼,能不能進得了她的心!
「在想什麼呢?」身後傳來漠然的問句,話語裡對著洛丹翎似乎少了些許冷峻,多了絲絲柔軟。
洛丹翎頭也不回,卻被清冷的語氣勾回了思緒,眼眸裡不再是一片空洞,反而映入了窗外的綠意盎然。「我在想,去了鄴城之後要幹什麼。」
「你不是說過要去找你姑姑麼?」洛皓軒依舊是一身墨色錦衣,靠在她身後的木桌旁,手中把玩著腰封上懸掛著的黑玉墜子。
「是啊,那之後呢?」洛丹翎反問道,目光依舊不離那些碧綠的花草。「見過姑姑以後呢?若是要報仇又該如何去報?我一介弱女子,即便會點拳腳功夫又能如何?而且這仇該找誰去報呢?高洋已經死了,難不成我還要殺盡天下高姓之人為父王和三位哥哥報仇不成?」
「要是決定不報仇了,我心底的憤恨又能消得下去麼?說要問過姑姑再做決定,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
話落,她搖了搖頭,纖瘦的手伸向窗台上放了的棋子木缽,指尖隨意拈起一顆,腕中一使力,棋子自窗口射出,正好從方才踏進院中的書生眼前掠過,擦著他的面頰深深嵌進他身旁的樹幹中,嚇得他頓時停下了腳步,面露驚恐的神色,然後開始叫喊。
「誰暗算我?趕緊出來,這玩意兒要是擦傷了我如花似玉的臉蛋可怎麼辦,趕緊趕緊出來!」飄零似乎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喊著,看模樣真不像是一名飽讀詩書的儒生。
不過好在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明白了飄零的性子——雖滿腹詩書卻是一個瀟灑隨意的儒生,並不像平常人那般迂腐。
洛皓軒的眸光凜了凜,「你不信他麼?」
「說實話,不信。」洛丹翎勾了勾唇角,緩緩起身。雲髻高盤,餘下的青絲隨著她的動作垂在肩後。一身青碧色百褶裙,裙擺盛開著大朵大朵淺青色的海棠,外披一件透明紗衣,給衣裙上盛開的海棠帶上了朦朧的景致。
「為什麼?」洛皓軒挑挑眉,有些疑惑的問著,黑眸對上她正好望過來的眼。
洛丹翎依舊是笑著,拿起窗台上的棋缽,走到了房中的棋盤旁。仔細看了一眼棋盤上未下完的殘局,隨意拿起一顆白棋扔在棋局中。「皓軒,人說棋盤如戰場,善棋之人必善謀,此話可真?」
洛皓軒略微怔住,似乎沒明白過來她突然的提問,隨即有些不確定的道,「依我看,棋道高人心思是千回百轉,理應也是善謀的。為何突然問這個?」
「皓軒,我信你,也請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洛丹翎淡淡的說著,從櫃子裡取出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推門走了出去。
洛皓軒卻是一震,不敢置信的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又轉到棋盤上。之前棋盤上的殘局他也看過,兩方不爭高下,似乎旗鼓相當,可是——洛丹翎不過在棋盤上下了一子,便堵了黑棋進退的路,殘局成了死局。
「善棋之人必善謀,」洛皓軒喃喃道,清秀的面容漾起一抹苦笑,「原來如此,竟是我多此一舉了。」
一路邁步到院子裡,卻見飄零還在那氣鼓鼓的發著脾氣,甚至連雨傘都扔到了一邊,正淋著雨怒罵著。
「葉公子,怎麼了這是?」洛丹翎笑了笑,走近過去,語氣中帶著些許詫異的問道。
飄零見到來人,靈秀的面容瞬間帶上了笑意,「沒事,就是剛才一枚棋子從我眼前飛過,嵌進了這棵樹幹裡,差點便打中了我,有點憤憤不平而已。」
「原來是這樣,方才是我與皓軒在房裡下棋,他贏不過我心中一氣就將棋子扔了出來,葉公子你沒傷到哪兒吧?」洛丹翎臉不紅氣不喘的將過錯一把推到了洛皓軒身上,還有些關切的看著葉飄零。
抽了抽嘴角,飄零在心中暗暗腹黑,他分明看到是小姐趴在窗台上用棋子暗算他,現在卻變成了主子氣得扔出來的了,而且這謊話說得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不過儘管這樣他還是沒有說出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事沒事,不過嚇了一跳倒是真的。」
「讓葉公子受驚了,真是抱歉。」洛丹翎淺笑著說道,然後看著他被細雨打濕的面容,「葉公子來這是要尋我麼?還是要找皓軒?」
飄零不經意的蹙了蹙眉,猶豫的看著洛丹翎不鹹不淡的笑臉,心裡有些不著底。她剛才要暗算自己,就是想試自己會不會武功,雖然他沒表露出來,可是誰知道這精得像狐狸一樣的小姐有沒有瞧出什麼端倪。
「看來葉公子是要找皓軒的了,他現在就在屋裡,翎兒就先走了。」洛丹翎笑了笑,有禮的說道。
「不不不,飄零是來找洛小姐的,小姐這是要去哪兒?」飄零聽她的語氣,連忙出聲說道。
洛丹翎眉眼含笑的打量著眼前比她高出許多的靈秀少年,隨即點了點頭。「翎兒正要去看望影兒姐姐,葉公子來找我的,不如一同過去吧,有什麼事我們路上慢慢說,可好?」
「當然可以,洛小姐請吧。」飄零鑽到她傘下,笑意吟吟的說道。
洛丹翎笑了笑,撐著傘向前行去,飄零就立即跟上,一直走在傘下,避免被雨淋濕。
洛皓軒透過大開的窗戶看著共撐一傘離去的二人,苦澀一笑,心中暗道:飄零,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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