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事情，童僕並不感到意外，按照大多數的中國人來說，兩代人的感情是必須要用血緣來聯繫的。對於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來說，愛的給予是多餘，不把自己的怨恨強加給別人的孩子，就算是有點人性了。
「你說的這個畜生，有自己的孩子嗎？」
「一開始沒有，後來有了。就是我妹妹，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小女孩，後來就沒有再見過。聽我媽說，應該是被那個畜生給賣了。」
童僕並不想對這種行為進行道德的批判，畢竟這樣的事情童僕早就見怪不怪了。而且童僕還有不同的觀點，對於被賣掉的女孩而言，能逃避這樣家庭環境也算是一種幸運。
「那樣也好，你妹妹找了個好人家，就不用再受苦了。」
這樣的話讓散影先是一愣，然後又笑了起來說道：「我媽當初也是這麼說的。」
「你是個好女人，能忍耐，懂得溫柔。」
對於散影的母親，童僕只能說這樣一些誇獎的話。童僕知道，忍耐的另一面就是軟弱無能，要是個有主見的女人，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著想。自己的女兒被男人賣了，完全應該帶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這樣的男人。可是女人選擇了隱忍，把自己的痛苦延續給了下一代，於是面前的散影，成了活生生的悲劇。
童僕的話讓散影冷冷的說道：「可惜好人通常都不長命，這種所謂的忍耐和溫柔，只有對畜生才用著，對於親人來說，反而是一種無所謂的性格。小時候我害怕天黑，一到天黑那個畜生就會綁住我的手，把我吊在別的房間，因為我妨礙了那個畜生發洩獸慾。我只能聽著我媽慘叫，可是無能為力。後來我想過，要下毒毒死那個畜生，可是我媽不讓，哭著抱著我說她受點苦沒有關係，只要我長大能過的幸福就行。可是看現在我的樣子，還真沒有臉去下面見我媽。」
「你媽什麼時候解脫的？」
散影低頭想了想說道：「在我十歲那一年，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大人們就說我媽死了。他們說我還小，不讓我再看我媽一眼，可是我還是在晚上偷偷去看了看我媽。她躺在床上，穿了一件結婚時候穿的紅衣服，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雖然大人都不告訴我真相，但是我知道，我媽不是被打死，就是自殺了。都是因為那個畜生，所以我一定要殺了那個畜生。」
童僕問道：「後來你真的把那個畜生殺了吧，你當時那麼小，怎麼做到的。」
童僕一直在迴避關於殺人的所有事情，雖然自己也殺過很多的人，但是童僕不想承認自己是殺人機器的事實。
但是現在就是兩個殺人機器在對話，童僕能從散影平靜的語調之中猜測出散影已經殺掉了自己的繼父，只有親手毀滅仇恨的源頭，才能夠用平靜的心態去面對仇恨。
散影繼續講述他的故事。
「我媽死後，我被那個畜生趕了出來。我沒有地方去，就每天在山上瞎逛。餓了就掏鳥蛋，到水裡抓青蛙，或者去偷人家的雞，成了不折不扣的壞孩子。後來學校的老師去找那個畜生，想讓那個畜生出錢給我交學費，可是讓那個畜生給趕了出來，所以我就不上學了。那個時候我每天想的就是怎麼殺了那個畜生報仇，蒼天不負有心人，後來有一天，我聽說有人喝假酒喝死了，覺得這個辦法也能殺掉那個畜生。經過多方打聽，我終於找到一點工業酒精，然後就偷偷跑回去，把那個畜生喝的酒給換了。結果我成功了，那個畜生就這麼死了。」
「沒有驚動警察嗎？」童僕問道。現在的散影還在自己的面前說話，就說明散影跳過了蓄意謀殺這道坎。童僕很是好奇，多年前年幼的散影是怎麼做到的。
「第一次看見那個畜生的屍體時候，其實我挺害怕的。面前這個人就是我毒死的，我總覺得那具屍體會突然從棺材裡跳出來找我報仇，我害怕極了，就躲進了這個山洞裡，一開始還有孩子帶著老師來找我。我不敢見老師，覺得他們是要來把我抓回去槍斃，就拚命的往洞的深處鑽，也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我熟悉了這個地洞的沒一塊磚，每一塊石頭。回來老師們找不到我，也就不找了。」
童僕忽然覺得自己人生還算幸福的，跟散影相比，自己至少還能在父母的面前長大。雖然到三十多歲才娶上一個殘疾媳婦，但是媳婦勤勞能幹，而且還給自己生了大胖小子。就連下地洞這種讓人壓抑恐懼的事情，散影也只能一個人來面對，而當年自己下礦挖煤，至少還有幾個生死相依的哥們跟著。
「可憐的孩子。但是也不能總躲在山洞裡，你吃什麼，穿什麼？」
「吃百家飯，誰看著可憐就給一點。四處流浪，慢慢的就離開這裡了。後來在大城市被一個小偷團伙抓住，就當了小偷。那一段時間其實挺好的，有的吃有的穿，偷得多了還能獎勵吃一隻烤鴨。更重要的是那些人不討厭我，真正的把我當成了家裡人，我有了幾個一起同甘共苦的小兄弟。本來我以為以後的生活就會這麼過下去，可是好景不長，我和我的兄弟們都被抓進了少管所。」
「進去也好，有吃有喝，不用挨打了。你當小偷要被抓住，肯定要讓打個半死的。」
散影冷笑了一聲說道：「有飯吃到是真的，可那是我每天要干十幾個小時的活。別的孩子有家長，經常給裡面送東西，還要經常給管教一點好處。這樣日子才能好過一點，不讓裡面的人欺負。我什麼都沒有，管教也經常找我的麻煩，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那幾年的生活一直是我最害怕的，沒有自由，沒有未來，沒有希望。」
「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警察一般不願意來的。而且那個畜生活著的時候作孽太多，死了也沒有人惦記，沒有人懷疑，沒有人報案，所以很快就給埋掉了。」
「自作孽，不可活。」
童僕見過很多打架鬥毆的事情，大多數就是私底下解決，所以對散影說的那種情況，並沒有什麼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