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蘭姐姐忽然就笑了起來,聲音還是那樣的好聽,「李帥果然是人中龍鳳,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臨危不懼。不過,你也忒小看人,這等伎倆,李帥當我瞧不出嗎?我只是看不出,這丫頭有哪裡好,讓你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動心,還要死心塌地地待她至如此地步。」
我心裡簡直都已經在吶喊了,「玲蘭姐姐快啊,快去找哥哥。機不可失啊。」可是現實中的我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耳邊迅急掠過一道風聲,那風勁霸犀利,只覺得雖然不曾肉中,可是它經過的地方,早已經讓它掠去了全部的汗毛,此時,正在絲絲地疼著。我心上一慌,他們對鈴蘭姐姐她做了什麼?
移過目光,只一瞬盯看,就驚得萬劫不復,攜勁風而來一隻利箭貫穿了她的右胸。她如同一隻墜落的紙鳶般,被灌注在箭頭上的強大的力量帶出,向前飄飛。已然將手中的冷刃脫手,那力量強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直接將她向前掀起足有丈來遠,此時正在慢慢撲倒在地面上。
我胸中氣血翻騰如波,那樣說不出的驚怕,仰頭時,見到立在屋簷上的李元吉,手中的硬弓沾雜了日色,赫赫耀眼。晃得我險些暈倒。
他是何時立在上面的,我以為,他們只會以多為勝,我以為他們會用什麼詐欺之計,也會多少有一點點的忌憚傷及她性命,畢竟他們只是想到那個劍決。
只是,這麼許多的以為都是錯的,他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就在等她上勾。
鈴蘭姐姐中箭時,手裡還脅著我,那來箭既精且准又力道甚大,我一點也沒有抗爭,就任她將我帶倒。
玲蘭姐姐啊。你千萬不要有事,要不然,我要如何見我的哥哥,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他們這樣的甕中捉鱉。
大顆的淚從我眼中落下來。
在我飛起來的一剎那。鈴蘭姐姐已經失去挾著我的力量,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被真的帶離地面就已經摔倒。
我努力伸出手想要向她的方向爬過去。
一隻手在面前伸出,「夫人像個小孩子跌疼了還哭,來讓為夫給你揉一揉。」
我抬起頭狠狠地瞪著他,「你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人。」
李暉琢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長劍。上面的血跡觸目驚心,有一瞬我反應過來了,那是我的血。剛剛鈴蘭姐姐與李暉琢對話的時候,手上較了一些力氣。
剛剛,我太專注竟然一點兒也沒有覺得疼,一直不知道自己受傷了。這會猛然間就看到了血。還有一邊箭鏃上的血,身上一下子失了力氣,委頓在地,任著李暉琢矮身將我抱起,一步步的離開。
我想掙扎著留下來。可是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到要緊的時候,我就這麼沒用,耳邊傳來李暉琢無耐的聲音,「她死不了。李元吉還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怎麼會殺她。這次可真是你誤會他了。」
我忽然就信了他,我那麼願意相信他,是的。玲蘭姐姐一定不會死的,她要是死了,我就也得死了,是我害的她。是我,是我,天地都安靜。所有的東西都是一種消逝的姿態在我的眼前轉圈,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累。
後來,也不知怎麼就睡了過去,於是一切就都成了一個夢,是夢啊。要是夢就好了,只要夢醒了,一切都還是好的。
所以,我努力睡著,只想讓這個就只能是個夢。
等我醒來時,杏月與衣福雲都守在床前,她們說我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我從來睡覺極其清淺,這回卻不一樣。她們說一直就叫不醒我。
我試著問杏月,「那個刺客怎麼樣了。」
她面色一頓,「三奶奶說的是什麼刺客?」
我一瞬心動,難道那真的只是一場噩夢,可是那也太真實了,就像發生在眼前,所以,我又去拉衣福雲的手,她面色平靜,我握住她的手被她緊緊反握,「殿下可將福雲嚇壞了。」
我一雙眼睛向四處望,門上也並不沒有加人,如果真的有什麼事,外面是會加人的,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追問她,「那個刺客呢。」
她愣了一下,又笑了,「殿下怕是做了夢了,哪有什麼刺客,殿下不過是受了涼,昨個一夜,和今天白天這樣地貪睡,將軍也是剛剛出去的,府上平平靜靜的什麼事都沒有。」
我真是糊塗了,她們說的是真的嗎。我推開她,跌跌撞撞要下床,一隻手伸過來,衣福雲與杏月就都退了下去,那隻手將我攬在懷中,聲音充滿了寵溺,「身上受了寒,這麼作著,是要到哪兒去。」
我抬起頭愣愣地瞧著李暉琢,意氣豐發,沒有半點的不正常,對啊,他又沒有受傷,怎麼會不是意氣豐發,我對他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怎麼李元吉一天都沒有彈琴。」
李暉琢破笑而出,「夫人這個樣子,是在我面前想那人。我倒覺得他的琴聲太是粗鄙,有辱我的清聽。」
我沒有心思和他說這些無用的,掙扎著要脫開他的扶持,想要走到外面去。
他倒沒有攔我,只是吩咐杏月取了一件披風過來。看樣子是要與我一起。我本想快快前行,一徑跑到昨天的地方瞧個明白的,可是腳下的步子卻甚為虛浮,根本無法快行,有幾次還差點跌倒,幸虧李暉琢從旁將我扶住。
只得這樣走走停停,可是我就是一直不改初心。李暉琢也沒有多說什麼勸我的話。扶著我的手卻一直都沒有卸下力氣來。
走了好久,才終於走到。
事實彷彿同他說的一樣什麼都沒有。這裡什麼都沒有。什麼打鬥的跡象都沒有。一切就只如同一場作過也就散去的夢境。
不,那絕不可能是夢。
他也在有意騙我。是啊,他們本滅就是一夥的。
我猛然轉過身,的確是轉得太急了,有一些踉蹌,李暉琢手上使出一個力氣,將我扶得穩,可是我卻是惡狠狠地看著他,「你在騙我,你們都將我當傻子,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夢,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鈴蘭姐姐她,她到底如何了。」一句話的後半句,語聲已經有些嗚咽。
他沒有半分的驚詫,渾然像是應對我的無理取鬧一樣,先是笑了笑,然後一臉的無奈,「夫人到底要我怎麼說,沒有就是沒有這樣的事情,衣福雲不也是這樣說的。難道你連她的話也不信了。」
我搖著頭,「衣福雲她當然會這樣的說,因為她也是在你的手中,她也是被你逼的。」
「好好好,是被我逼的,那你就細細地問她,看看實情是不是如此,你只是被夢魘住了,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我小的時候也被一個古怪的夢給魘住過,覺得夢魘中的人與事都像是真的,好生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一直不能釋懷,可是後來長大了也就明白了。」
我一下子就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這個地方靜靜的,昨日的情景歷歷在目,可是,目下的這個地方,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什麼痕跡都拾尋不到。
當然,他們要是想讓一切恢復原狀,根本沒有半分的困難,我當然也不會就這麼相信。可是不信又如何,只能就是個無可奈何。
不過,我不肯走,我就坐在這裡,用眼睛看著這一草一木,用心地回憶。這樣一想,竟然連自己也開始真的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個夢。
李暉琢一副無事可做的樣子,一直陪我到明月東昇,夜風微涼,四周儼然襯得幽靜。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瞧著這般的夜色,也終究看不出如何的端倪,一切真的與從前沒有什麼不同。按理說,一個人不可能如此執著於夢境,如果我真的是在做夢,還一意這樣的堅持,就只能有一個問題,我病了。
如果我沒有病,就不能做出那麼一個與現實吻合至貼切的夢境,夢中的一切,夢中的心跳,夢中的情緒,無一不真實可記。
我從來沒有能如此完好地記住過一個夢,它就像是一隻根系發達的樹木,一直在我心中不停地生長,可是到了最後竟長成了一座牢籠,想要將我囚困。
人生似乎總是有這樣、那樣的辦法要我慌不擇路。
最後,李暉琢似乎是餓不過了,又來好言好語地慰我,「這裡又不會逃走,明天你還來,在到這裡來發呆,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吧。」他臉上浮出極盡溫暖的笑意,我沒有告訴他,一看到他這樣笑,我就覺得溫飽都已經解決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我想吃藥。」
他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神情,不過是稍縱即逝。這樣已經很不妥了,他之前從來都不會讓人看出任何的情緒,似乎他一切都不在意,從來都只是各種各樣的笑意。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住他。
至於剛剛那稍縱即逝的情緒是什麼,我也不願去多想,只是有氣無力地對他說,「如果將軍說得是真的,那就只能有一個理由來解釋我為何如此的執著,因為我病了,這一定是一種很嚴重的病,我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他一直瞧著我,似乎是因為一直瞧著這樣的我,才會在某個一瞬間力不自持。他握住我的手腕,欲言又止。
我有一個念頭在那一瞬蹦出來,「他是不是於心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