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自己很不在狀態。
李暉琢也看著我,伸出一隻手摸了摸我的頭,讓我感知到現在入眼的一切皆不是做出的虛幻,它們竟然根本就是真實的。可是為什麼,我一點兒也不敢相信呢。
然後一切就如同夢幻。
我們穿過重重鐵圍走近不像牢獄,審美氣息濃重的私牢。
我壓著彌在嗓子裡的顫抖,輕聲地叫著那草鋪上一動也不動的人兒,心裡彷彿被重重的重繭緊緊裹覆,直到他動了一下。我大約才長出了一口氣,我輕輕地喚著他,就像小時候,害怕他一樣,我想開心地叫他,可是我做不出開心的樣子來。我太笨了,比我預知的程度還要深重。我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討厭自己的蠢笨,如果我聰明一定早早就會想到一個得體的辦法,救了哥哥出來。
我的手指緊緊抓住鐵欄,冰涼的感覺已經變得鈍痛。
我轉頭看向李暉琢,「我哥哥他怎麼還不說話,你快讓他們將這個打開。」
他搖了搖頭。
我瞪著他,「你說話不算數,你不是讓我來看他嗎。」
他也看著我,臉上升起一絲溫暖有情愫,可是我就是覺得我一定是看錯了,這怎麼會是屬於他的表情,他這樣的冷酷。舉手之勞也不願意為之。
我別過眼,不再看他。
想了想,才說,「這藥是將軍授意,總可以讓他喝了吧。」
他點頭,又道,「你放心,他只是喝醉了,並沒有什麼事情。」
我呼地轉過身來,使勁地瞪著他。我只想這樣狠狠地瞪著他,雖然也沒有什麼威脅可言,可是我竟然是如此的不爭氣。眼淚飛快地就湧了出來。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無法抑制,有那麼那麼多的眼淚,我原來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眼淚啊。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哭得完呢。
直到他又過來抱我,他說,「你要相信我,我不讓你們見面也總是為了你好,你如今見到他好好地活著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可是從今日起,你就不要說你認識他。」
我受驚不小,從他懷裡掙開,但是他又緊了一重力,所以我並沒有真的掙脫出來。「你聽我說,李元吉已經聽到風聲。他一定會來,也會來找你,而如果想讓他確認你不是楊贇珂也就必要借助你與你哥哥相見的場景。」
我從來都不清楚眼前的這個打的什麼主意,他要故意讓李元吉見到我,還要一直讓他對我的身份覺得似是而非。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轉眼就到了老太太要辦百戲的日子。李府上下一團的熱鬧,我心裡好大的一團憂愁苦悶,上次見一眼哥哥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得上,竟連他是否的身好都不知道。也就更加的沒趣,一連好幾天都借口說身上不大舒服不肯出門見人。本想著到了演百戲的時候也不出去,心雨的時候,物物皆是個濕潤了了。何來的興致呢。
只是這一早上的園子裡就吵個沒完。我大眼瞪了一夜的帳頂了,到了清晨時往往能瞇上一二刻,這一下也算個完。後來我被園子裡的噪音吵得沒了轍,就果真出來走走。
衣福雲這些日子見我興致怏怏以為我真的病了,便請大夫給我開了同副補藥,這會兒上正在藥房裡親自熬製。她總是說,為什麼藥是一樣的藥有些個病就能藥到病除,對症是一方面,藥材也是一方面,但還有一個致關重要的地方。就是熬藥的火候,與那藥引一般的最能激發引導藥性,所以是反我要吃藥,她必會親理親為
此時藥還沒有煎出來,我已經坐在妝台前發呆,外面的歡笑聲入耳,卻只覺得礙耳,想到拔動兩聲琴,又覺得更加無趣,最後也不等藥了,索性就到那繁雜中去,一味地繁雜才好。
才剛一出門,就體味到了難得的盛況,李府雖是大族,可是近來族上的喜事不算多,此一次,也就算得上是盛況空前。縱然,眼下時辰尚早,真正的百戲是要上燈的時候才開始的,這會兒上不過是遊園,大家聚在一塊押個寶,逗幾聲趣。我一想自己雖然裡子不是什麼貴重的,但是表面上撐的可還是李家三奶奶的頭面,要是遇到了哪個熟識的什麼什麼家的貴婦,少不得又要嘮叨幾句。
從前我就會個唯唯諾諾,可是現下心思全不在上面,哪裡能夠耐煩與她們閒話,不知會出如何的笑話,還是免了吧。索性領著杏月只撿李府最偏僻的去處去。料來有些身份的人才不會來這裡。就算是平日也很少有人來逛。倒是我正襯了我的喜好。
只是今日非同尋常,這些地方也不會是真正的蕭索,今日的李園,要說起來,可比個朱雀大街也差不上幾分。我在心中暗暗歎道,如果沒有那些纏人的心事,當此之夜對月而賞,對竹而飲,對趣而笑,又該當是如何的皆為意趣。就只是我一想到哥哥的事情,心中哪還有如此的心思。
引目四顧之間,瞧到蝶園還是個清靜所在,乾脆便施施然地過去。
杏月頓了一下,委婉建著,「三奶奶雖說百戲那好事還在後頭,可這會兒上,前廳歡笑正酣之時,奶奶如何不到前面去看看。近來三奶奶都很少笑了。」
我扭了一下頭,對著一隻翩翩蝴蝶,「我不喜歡被人搭理。」
杏月知趣地閉嘴了。我也信步更向其中去。
瘦馬姑娘之前是住在這裡的,現在她與心上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就搬出了李府,那樣的女子癡纏了一顆心竟是連家國也叛了。我忽然要將自己與她比一比,從前我從未敢這樣想自己,我一定是不敢的,如果得到一些又要扔掉一些,我一定是無所適從,那些我得到的既然我會珍視,就絕不會輕易扔掉,如果只是為了給自己換得一些私利呢,我更不能就此扔掉。
蝶園其中果然清靜,我命杏月回去尋應的茶具來,想要在這裡消磨上一個上午。
杏聞言,一時杵愣。幾次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的心思,便開口慰她,「好啦你也不瞧瞧,這裡面清靜得連只蒼蠅都沒有,最多的就是蝴蝶,又吃不了我,你快回去取吧。我們在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最得些趣味,可比外面那些人都多上幾分雅致。」
杏月仍在猶豫,我已經進了屋仰在貴妃榻上,細細聽了聽周圍的聲音,竟然覺得這裡就像是世外桃園,那裡的吵鬧果然傳不到這裡。
再一抬眼,杏月居然還留在地中央。
「你怎麼還不去?」
「留奶奶一個人在這裡奴婢不放心。」她一臉的惶恐。
我翻了個身,「你放心吧我只是在這裡乖乖地睡上一覺,保準哪裡也不會去的。你快去快回。」
杏月見我鐵了心就只得從了。一路小跑著回去。
我又翻回來了。哪裡有什麼睡意,不過是想一個人靜一靜,站起來,在這屋中四處轉轉雖然沒有人住,但卻是一直都在打掃的,所以一樣的纖塵不染,書架上一列列書籍擺放得整齊。我信手拈了一本,又重回到榻上,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很好第一篇就碰到許多認識的字,我津津有味地做著樣子,不過是在查數著這一頁上面到底有多少個字是我認識的呢。如果這本書的作者知道我是如此的在玩這個,不氣哭才怪呢,想到這個原本陰霾的心情竟有幾分雲開見明的意思。
我也覺得我是太過消沉了,而人生本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難題,如果一遇事我們就惱了,丟了魂,那不就完了。真有意思,這本書我一個字也未看進去,竟然有被勸了的感覺。門外傳來一陣的腳步聲,有點重,不像是杏月平日裡的風格,但是我捧著書,不瞧一眼的時候想的是,她這是跑回來的又拿了那麼的東西,腳步上重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妥。乾脆鼓勵她,「跑得倒快,哪裡就有那麼急了,你也慢點。」
她沒有出聲。
我也不看她。
可是一直不出聲可就不是她的風格了。這丫頭本來就好說,平日裡,只要我給她機會開口,她一定會說個夠的,這次這個樣子倒是新鮮。不過想回來,這還不是我的授意,那會我說怕人搭理,想想我又有些想笑。
書頁將將翻過第二頁,就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我耳邊說話,「你是誰?也是這府裡的客人嗎?」
你有瞧見這麼開放隨便的客人嗎?
我一反應出來事情不對,便蹭一下跳了起來。不過,這一下跳得狠了些,差點掉到貴妃榻的下面去,還是多虧了這人搭了一把手抱住了我。
他一抱我,我就跟給火燒了一樣,極大聲地叫了起來。門口處嘩的一聲,之後又是幾聲,我逃出這人的懷抱正看到杏月著急得彷彿沒有看見地上的碎瓷直接踏過來救我。
我呆呆地看著她衝過來護在我身前,一指眼前這人,「你……你是誰。」
這人一眼的懵懂,做出的無辜的樣子比李暉琢的還像那麼回事。短短的一瞬之間,這種感覺還遞進了三重,我覺得日後我一定要將這個事情說給李暉琢聽,並且也一定要告訴他直到今日我算是相信了,那句話,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