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就想到了那才女逾牆而來的偉跡,有一些想笑。可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事情,還是等我從這人身上爬起來再說吧。
他發現我醒了,就拿手來摸我額頭,距離太近,動作也太突然,我根本無能躲過去,結結實實地被摸了一下,他手指微涼,被觸到的皮膚感覺很是舒服。於是,與我此刻想與他敬而遠之的心情極為的違和。
我自己也伸手試了試自己的額頭,莊嚴告他,「將軍我沒有發燒,還很好,要不要站下來展示一下。」
然後,我瞇著眼,坐等,我剛剛用在這人身上的緩兵之計生效——他會慢慢放我下來,說,沉死了。
結果,他只是將攬住我的姿勢換了換,我覺得,舒服了一些,甚欣慰地看著他。
他可沒有要放開手的意思。神色依然閒逸,但,用在我身上的力量卻並無破處,這人始終是防備著我。
當然,我也防備著他。
後來,我就知道了,是我誤會他了,因為,我好像不能跳起來了,身上似乎沒有力氣,難道真的是中毒了。才不是,我是餓的。他們不知鬧騰了多久,才甩開了清影姑娘,所以,這天都又暗了下來。所以,我有幾頓未食,又所以,我好像是因為想了太多的事情,將腦子想得卡殼了。又所以,這個李暉琢以為我要死了,所以,緊抱著不放。我可是他的聚寶盆啊。
以上,不知道對不對,因為全是猜測。只因為,我暈過去了一小段時間,而且,那段時間我還挺餓的。
至於李暉琢會傷心,當然也沒有別的意思,只因為,我若然是出了意外,他可就要破財了。那些被我蹭來的吃喝與名分。也就都會付之東流。那樣是個人都會覺得可惜。
他的聲音從我頭頂上輕輕傳下來時,我正在胡亂猜測著這些事情,雖然,跳起來的力氣是沒有的,但是,坐起來的力氣總是有的,於是,接著他那句,「夫人可是餓了。」我用力看著他的眼睛,然後。有氣無力地表達了一下我的看法。「我想坐起來。」
我的那截句子。在屋子裡直飄了半晌,他才像剛剛明白一樣,動作有一些倉惶地,竟是將我扶著坐了起來。當然。我能夠這樣由著他扶起來,乃是因為,我實在沒有那個能力拒絕。這人在我面前簡直是萬夫不擋之勇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新冰公子,不過,新冰公子只是視著車窗外,漸漸變得絢爛的萬家燈火。他沒有看我。
我好像是害羞了吧。
抬頭時,發現新冰公子已經轉過頭來,竟然唯一的一次發現這人目光緊張,只是。那道緊張不能當真落實,幾乎只在一個轉眼之間已經消失不見。
是我自己緊張,才看得他緊張。他哪裡會緊張,那種情緒早在征殺之中由他自己伐得不留片甲。
第二十次,他有偷偷看我。而且,這個馬車今日走得真是稀慢啊。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李府。
咦,我忽然發現,這一條路根本不是去李府的。我轉過臉去,好奇地看向李暉琢。
他現在是第二十一次來轉過來看我。
很好,偽裝得像個好人,其實,可能是想將我出手的前兆。
在我並沒有毒發身亡之前。
他這個時辰還是算得很不錯麼。
可是,我抬眼看那匾額時發現,我們停下來的地方卻是食肆。
這裡人多眼雜,怎麼會成為交貨地點?
一開始,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終於捅破了某張窗戶紙,覺得,這不就是話本裡常說的,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嗎。這種計策,李暉琢八成早就用爛了。因為我麼,也瞧得爛了。
需要下車的時候,他竟然很有禮地再度扶我。我心裡合計著,人做一次好事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好事。如此說來,他還應該算是個好人。這個看法卻著實無力長久將自己說服,他還是個壞人,從太多的方向看,他必是個壞人無疑。這也沒有什麼錯。我可以為他帶來豐厚的利潤。所以,他欠我的,也才會對我好。
我們一路上到二樓時,李暉琢對新冰公子說,這裡是帝都最好的烤肉館子。呃,我們還是在帝都。我現在真糊塗了,李元吉不也是在帝都嗎,那還要他到哪裡去接貨。將自己比喻成貨物還真是……真是不順口哈。
那小二過來,將樓裡的好吃東西唱如晚章,聽得人直想發笑。不過,李暉琢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好。殊無笑意。
他點菜如行雲流水,必是這裡的常客,看來,這將軍做得也是極為容易。算是個酒肉將軍。想到這裡,我越發的理直氣壯,可能是之前一路好睡,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但是,也是及了那一陣的好睡,現在身上很有力氣,也能覺得出餓來了。
李暉琢點菜的時間不長,菜便逐一而上。
香味馬上佔據人的腦海,哪還有功夫想其它的。我挽起衣袖,開始對著它們垂涎。不過,他們都不動手……我才不管呢,開始給自己物色哪個菜款看來最宜人呢。我已經極菜過五味了,抬眼,他們倒是動了……就是……
李暉琢拿著筷子的姿態,一見便是天宜之家的垂范,那晶碧碧的竹筷,繞了個花兒,便將一塊烤羊腿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對著面前那塊有極致風韻的羊腿,嚥了一口口水。卻沒有著急動手,只是想看看,他今日為何這般慇勤,而且既然想要慇勤又能慇勤得幾時。
當然那也是看不出的。他這個人,何嘗會讓人從他的臉上曉得他腹中的真實想法來。
我本是洩氣,但是,一看到自己食碟裡的油汪汪就快照進人影的羊腿後,又改了主意,只吃這個就好,哪裡要想到那麼多的東西。
不過,這家的烤肉技法當真是讓人叫絕。越吃就越愛吃,也勾起了不少的回憶。因為這種手法,這種風格之下導致的滋味。與我年幼時在邊地的感覺是一樣的,幾乎可以這麼說,一吃到這個就覺得是回到邊地。
我是怎麼了,越來越想那裡。越想也越惆悵。
然後,有更多的羊肉湧進食碟之中。
直待我吃得肚兒圓圓,才收了口。連烏龜都是有智商不會撐死自己的,我險些收不住手要將自己撐死。一定是和李暉琢共處一室太久的原因。
他們都吃得很少,這個麼我理解,因為他們大抵不喜歡羊肉,也就是說羊肉這種東西。無論被做成何種味道。在他們眼裡也是一個味道。那就是膻。
不喜歡就太好了,全可以便宜我。
只是,那個李元吉怎麼還不來。唔,他是皇子。有理由不來。但是爪牙也會到。我一邊提著牙,一邊東張西望。我這個樣子,實在是像找人的樣子,李暉琢誤會得還很準確。他抓住,我將腦袋移到正中間又吃了一口羊肉的空當,疑問道,「夫人有認識的人?」
明知故問的樣子,還正經八百,真的是欠抽啊。
我手癢。連帶著皮都有點癢。
磨了磨牙。「那個……不過是在幫將軍找人。」
結果。他轉了轉眼睛義正詞嚴地否定,「為夫不找人,只想著給你將羊肉包回家。」
我盯著他。
他盯著我,終於他開口,「只因這家的食客太多生意繁忙。一般不會外送食物。」
我馬上氣憤,他哄我,勢如李府也不會外送嗎?
又跑題,我!
突然,衝著我們對面的一桌,風塵僕僕衝過來一個人,眾人未及反應之時,他已經入座,開動食筷,好好地吃喝起來。
我與新冰公子並著李暉琢都是各揣心腹事,沒有心情管別人的事情,只是這人的進食速度猶如餓虎撲食,以至於淡定如新冰公子都不免要多看過去兩眼。我就更不用提了,眼睛都快釘到那人的肉裡。嗯,是個不據小節的人。
但在此時,我們在場的人,通通以為這個人是那桌食主的一夥。不想,片刻之後,那碗菜已經下去了大半,那主人才大叫起來,「你這人,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啊?」
這人不理,兀自還在頻頻撩快筷勢。
亂,真的很亂,那筷子分明成了兵器,被他舞得亂如飛花。
我認定,這個年輕人是個男子,只因,他掩著長長的風帽,但不拘小節到如此地步,想來,也必是個性豪爽的男兒。沒準還是個突厥男兒。
我這廂裡佩服不已,李暉琢就只會撇嘴。
他這樣的世家子,眼裡哪容得下別人呢。
我不齒。
沒想到,那人不僅吃得快,還能看得遠,似乎是有看到李暉琢的態度。
其實,李暉琢哪有撇嘴,他要殺人都會笑靨如花。他從來不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
不過,這怪人就是邪門,他就像是照我想的那個樣子看到了什麼一樣。自己本來吃得挺好的,卻無端一拍桌子。
我聞聲扭頭去看。我這個扭頭的動作,對於他的動作來說,還是太慢了。被他拍飛的筷子,已經行了一半的路程,它……那個……
我望著那飛如一條流線的筷子,實在不能反應出來,它到底是來幹什麼來了。
下一瞬,我就只叫得出來,「將將將將……軍……」
誠此危境,蠢笨如我,都能探知,那只筷子,是對著李暉琢的。但是,我身邊這人卻能分神、也分得出手來,在我後背上撫了撫,似為安慰之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