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她們這樣溫溫柔柔的談話發了一小會兒的呆,總覺得她們是在話語言間彼此意會著些什麼。可是傾力捕捉了半晌之後還是一無所有,便只有默默放棄。
然後,媛姐姐也品了那道菜,笑,她笑的時候還和從前每一個時候一樣,一點也瞧不出什麼負面的情緒來。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她的阿弟與她一定是遺傳了李氏某位大家長的遺風。
我也鬼使神差般地嘗了一口那菜,其實味道不過平淡,只是這菜原也是後犯藥的,竟然在落筷時讓人覺出味道來。果然當真確切的是晚余新日。就是那種感覺。
暉琢在向我使眼色,因為接下來是媛姐姐要說話的時候,暉琢到底知道自己和誰是一夥的,他根本就不中立,可是他越是向我使眼色,我就越是熱血沸騰。為什麼要聽他的,這裡這麼多人呢,總不能被他暗殺。於是為了氣他,我不緊不慢就照直說,「咦,果然和這菜的名字是一樣的。」語罷頗含敬意地看著菜盤子,覺得這麼大的盤子只裝這麼幾根菜,還包含著讓人意猶未盡的想法。做菜的和賣菜的人真是絕代高明。
感覺到暉琢陰森森的注視是在我嚥下了那口菜之後。忽然我就感覺到這樣氣他一點意思都沒有,我為什麼要氣他呢。他是個什麼東西。
「因為你嫉妒我。」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說。這人真是夜郎自大。我怎麼會嫉妒他,他又不是清影或者媛姐姐長得那麼美。但是我已經懶得和他分析兩者之間的關係。因為這個世上說服對手的永遠不是道理。他以為是我輸了,不過是我懶得費口水。他那樣的人。太適合當將軍,一刀劍不費直接氣死他的對手。這也正是多少兵不血刃的由來。我瞧向他,笑了一下。本來以為,他會看到。結果他在喝酒,將目光調轉到另一側,第一側抬頭沒有對上他的目光又是在我想對上他目光的時候,這個人真的是太可惡了。
看來今天的飯桌上流傳的飛刀一定是多於兩把的。
接下來的對話。本來應該是乏善可陳的。但是有暉琢在怎麼會乏善可陳。
一個話題從天而降。帝都中在找得道的高僧好像是要到西邊取經。
我很老實地瞧了一眼西邊的絕遠處。
才女對這個事情果然很注意,她說她很喜歡佛性,一直在讀佛經,但是秉性愚鈍並不能融洽其精髓於自身。
多好的話啊,她這樣還叫愚鈍。那我這樣叫什麼。其實佛也沒有想那麼多,只要人長了一顆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心就好了。清影一下子弄得大家都不配提佛祖二字了,但她也沒有惡意,人家就是自己謙虛一下。
說實在的,我倒有一些失望,因為這個新鮮一點的話題終歸也沒有要跑到複雜的情感線路上去的跡象。他們三個人都優雅和睦得不著一絲痕跡。這可完全是高手過招的跡象。我心裡則各種著急。如果能拿出來看,一定是山珍海味般地著急。可是我在著急什麼,是想著要他們動手。難道我會是個如此心地不純良的姑娘,那也說不定。
我想要他們天崩地裂一次,然後所有的不捨就可以捨了,也不用再這樣麻煩下去了。原來我竟然真的是一個怕麻煩的姑娘。
他們還能吃得這樣的慢條斯理。
他們竟然還能吃得這樣的慢條斯理。
是啊。不過是並未挑明的爭風喝醋也許並沒有必要真的舞刀弄槍。
而是我們這幫看行情的人想要舞刀弄槍。所以說啊幫兇真是幫兇。他們能夠抵抗我們的不良示意,不大行其道,真的是太好了。其實我很快找到原因,因為,新冰公子的風格一定是不喜歡潑婦的,而先下手的無疑會成為潑婦兼始作俑者,會被他痛恨。所以這個挑頭的人必是個慢熬的過程。
誰叫她們的心結裡都是他。
而他又是一個怪物,那麼優雅,在無形中能擴大極強的氣場,就像我最初見到他時,他從那個要死氛圍中像神仙一樣走出來,從天而降。
很神奇的他是在病入膏肓中蛻變出來的大世盛光,在我眼前上演的是王者歸來嗎。暉琢絕對不是他的對手,我沒有一點以公報私的意思,他這人就真的不是新冰公子的對手。人們追求的往往不都是自己不具備的嗎。所以他熱愛與新冰公子交朋友,歐耶,一切都對症下藥。
作為一個其實與此事毫無關係,還被此事搞得焦頭爛額實在是無辜的人,我覺得,我應該就此打住之於他們的思考,轉而開始進攻桌子上某些還沒有被我動手動腳過的佳餚。
因為時間有富餘,所以可以真正的淑女氣質。
有些東西,細細品味果真是不一樣。一直能吃到蔬菜最裡面的味道。這是史無前例的。
可是,大家都與我一樣,要在這裡磨掉青春嘛,我抬頭,想了想在這樓閣之外的青雲,倒不是羨慕它高,它很自在嘛。
大家可能都是為了不虛此行,都對盤中餐很有意思的樣子。
卻除了那人。還有哪個,當然是李暉琢。那個一針對我,就有些研判的目光,此時也是落在我臉上的。然後,在他目光的示意下,我又不由自主地去看了新冰公子一眼,這幾乎是暉琢要我看的。可是,再轉回頭來看他,他的樣子竟然像是一個怨婦。一雙深銳的目光中有什麼在突兀的伸出來,又一直長長地延伸直到觸到了我的眼睛,使它驟覺酸澀。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感染吧,我被他目光中的什麼,感染到了。
但我可以義正言辭地說,這絕不是正向感染。
他那是在討厭我。寫得那麼清楚,我當然能夠很是清楚地看出來。
我深深在心底研究了來去,他這不是色令智昏了吧,但是,但是我絕對不是那個「色」。那個「色」極有可能是清影,當然也有可能是新冰公子。長安有很多男人是喜歡男人的。如果是這樣,今天就會有很多事情找到答案了,可是我想到這個答案耗費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他是在拿我當擋箭牌,然後可以極圓滿地與新冰公子廝守一生。現在他目光怨毒,八成是因為天不遂人願,媛姐姐與清影都成了攔路虎。於是連帶著看我這只擋箭牌也不那麼順眼,畢竟這裡也只有我吃他的喝他的比較嘴軟,好欺負。
不好,他又瞪了我一眼,而在他瞪我這一眼之前,我好像又去偷窺了他的心上人,新冰公子。而還越瞧越順眼。
是我大意了。
不過他要是這個樣子,我就很是無恥地繼續看了新冰公子兩眼。
如果他有能耐就金屋藏嬌。話說,我好像一直沒有想過人家新冰公子是否願意呢。畢竟有那麼多美女成排站在他面前,足以沖淡了暉琢的男色。
但是,如果真的這樣,他為什麼不去解決了那二美,反而要瞪著我。再有,瞪我就瞪我還那麼用力幹什麼,就像是要用一雙眼睛將我吃下去一樣。我當然氣不過就又看了一眼新冰公子。不過,不得不說,這位公子他太值得人看了,看了他都能好病,我於是又很是風風火火地看了他兩眼。他在低頭品酒,絕對是不知道我在看他的,所以他的動作是純天然。也不能這樣說,這裡人這麼多,他應該是早有心裡準備要被人看來看去,但是那優雅以極的動作卻絕對不是能夠偽造得出來的。簡直是極天時地利人合之大成,可是這形容就只是一個動作,所以,聽過我的形容你就會知道他有多公子。簡直是公子中的公子。
我提前想像了一下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情形,又提前將自己歡樂了一下,都快要忘記如果那時候我還是要吃他的喝他的,可就是真下的怨婦了。
可是,有些事,就只能默然受之時,就只有怨婦不怨了。
我一轉瞬就在他惡毒的目光中開心起來了。
咦,幹嘛。剛剛還在眼前的人,陡然到了我身邊,當然是他的手,他像拎什麼家禽一樣將我拎了起來。有這麼多人的現場,我真的顏面掃地。
「怎麼事情還沒有解決我們要先走嗎?」礙於這麼多雙眼睛我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將話問得過於明白,但我相信他應該是明白的。可這人就是傻了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一樣地提著我。讓我不得不分神去想一想這件衣服它也太結實了吧,給人這樣提著,竟然哪裡哪裡都沒有卡嚓一聲的狀況出現。這與現實中它們的品質也太違和了吧。
後來一到樓梯口,我就覺得我八成是懂了,他是嫌我礙眼了,這是要將我丟出去為快。我只是沒有想到他會用這麼直接的辦法。也太讓我含冤受驚了。打量距離拉得這麼長了,也不會再有人聽到了,我就跟他抱怨,畢竟我還可以倚著我的名義來抱怨,「呵呵,他們都瞧不見了,將我扔在這兒就成了。」
一看他不為所動,我就後悔說出這樣的話讓他來反著做。簡直是在給他幫兇。卻是在害自己。我真的就是這麼笨。
他果然堅持不假辭色。這樣形容過他之後我就知道我淺薄了,他對我一向很假辭色。但都是很刻薄的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