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這個叫新冰公子的人睜開的眼睛好看,便多看了兩眼。然後他無神的目光便投了過來。顯然也對著我多看了兩眼。
只不過他人不在凶險之中,這樣的兩眼,大家都不知道是有意無意。他這一醒來,屋中的家人便有一片聲兒地哭起,大概誰也沒有想到這位眼看就不行的了公子還能睜開眼。新冰公子清醒之後,看了我兩眼再挪回目光,輕聲喚著,「暉琢賢弟,我還以,為兄與弟的緣分這便是就要盡了呢,沒想到我們卻還可以相見。」
我心下想著,這倒是個長句。也許,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想,這位新冰公子有了起色。
倒霉公子肩頭有一些聳動,看來好像是動了真情。今次倒是讓我見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他。他答應了新冰公子一聲便要他不要再多說話,又親自接過了小童拿來的水碗,一勺尖、一勺尖地給新冰開始哺水,那些水珠,流進了一半又有一些流了出來。再等了許久,終是等來了一位太醫。這位太醫與倒霉公子對揖過後,便開始為新冰公子診病。
倒霉公子也是退讓出來,與周圍的眾人皆是屏息等待。
那一刻,我緊緊閉住眼睛,只願著能得出一個發結果。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個新冰公子似乎有一種眼熟的感覺。但是那眼熟的感覺到底何來卻真是講說不清。
不知多久之後,出塵的氣息才結束。大家通通長出了一口氣,因為這位太醫的臉色還不錯,據他說,這次新冰公子應該是躲過了一劫。急病就是這樣。來症急不可耐,去症也是快上一籌。只是這病總歸是心病,若是想要醫到根底裡還需的是心藥。
哦心病,對了,那倒霉公子初初與他勸解時,說的也是這個,這個新冰公子到底是有什麼樣的心病呢。現下,聽到了這位新冰公子的病症暫且能緩上一緩,我也覺得喘氣通順了許多。便也有了心思想這些事情,不過。能不能想得出也並不在我。這個還是要問倒霉公子。對於他一定會不肯告訴我這樣的結果。我還是有一些心理準備的。一些都得從長計議。不清楚為什麼,總之,我就是覺得。這一切都對我很重要。
再抬頭時,發現病榻上人正在望著我。但仔細看時,又好像不像,那可能是他虛弱的原因,便是半倚著,而脖子應該是無力所以他的這個姿勢很有可以膽不得已而為之。正是以上的這此不得以,使得他的目光好像是一直瞧著我的。
可是,我還是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哺過水後,他顯然有了一些精神,倒霉公子又吩咐人在他後面多加了個枕頭。將他撐得牢牢的。這一下子坐起來,儘管是以外力支持著也總是讓人覺得心力豁然而起。
這樣那個小童才注意到我是個客人卻是一直連個站處都站不穩當,他恭喚著我坐下,又向我陳情,「剛剛太過焦急之故。」我淡然一笑,勸他莫向心裡去。他家主僕遇到了這樣的大事,我又怎會專挑這個的小小不言的什麼禮儀云云。但也只是由了他的好意在一張空椅上坐了下來。
這樣子正好能望得到倒霉公子的後背,不遠不近的距離裡將他的形狀勾勒得完好。我想我一定是記住了他這形狀,有些偉岸的依靠感。不過又在心中歎氣,可惜手段太過毒辣,想到這一節過後,我又有些自嘲,當今天下的男子,好像少有面慈心軟那一種類的。
天色應該是過午,所以日光入戶深重了些,將室內的一些都鍍上了好看的光色,所以倒霉公子的身影就變得有些柔和,現在他說話的聲音也正是柔和著,他在用溫軟輕細的聲音同那個新冰公子說話。但是我們都是可以聽得見內容的。他們從小在一起讀書時還是倒霉公子的身體不好,想不到這許多年過去,倒是換了一個個。
我暗暗在心中想著世上的事可不就是這般,人生無常。所以才要珍惜。只是珍惜兩個字說來簡單,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做到。這個空當之間,太醫重新轉來,將開出的藥方,列給了倒霉公子。
倒霉公子拿在手中極是看重,一開始想交給小童去抓藥,後來想了想又想親自入宮去抓藥。他這個人倒是極講情義。
新冰公子看著他手忙腳亂,便有氣無力地安慰,「賢弟莫急、賢弟莫急。」
我覺得他約莫已得心藥。可是這當中不過是只說了幾句話而已。真正的不知道是哪一句觸動了他的心聲。但總歸是一件好事。
這一次倒霉公子可真是上了心,他要將我留在這裡等他入宮抓藥。
轉過目光來,他靜靜地瞧著我,可沒一點要同我商量的意思。這麼半天他一直是背對著我的,這會兒一轉過來,我卻發現他在半天的功夫上可真是動了心氣。至於他要將我留下來作為他的分身,這也沒有什麼,我似乎覺得我與這位新冰公子有一些緣分,就算是出於道義之心在這裡暫時相陪也是無妨的。
倒霉公子馬上轉出去,單人獨騎的入宮而去。
他這樣一出去,室中便有些冷場,只因我與這位新冰公子從前半點也不熟悉,而且也無聽聞他的點滴,況且他又在這病中,本也是不該多語的。是以,我並不想真的找出話來說,覺得還是都寂著為妙。
只是這位新冰公子,忽然向那小童使出了一個眼色,便將屋中的人全吩咐了出去。
他這個樣子莫不是要與我有話說。
屋中一時靜寂無聲,他久久都沒有開口。
我以為還是我想多了,也許他是想靜一靜,只是那些人都是他的近人,他想讓他們出去,說話不方便些,到了我這裡就未免說不出口,還是我自覺的好。我站起身,對著杏月使出一個眼色,便想悄悄退出去。誰知身後的新冰公子忽然出聲,「弟妹留步。」
待我回轉過身,發現他已經坐起來了一些。而且,正目光炯炯地將我望著,那目光裡隱含著些什麼,引人猜想。
我向他福下,「兄長有恙在身,有不便處,只管吩咐就是。」
他搖了搖頭,「病重之人已對世人再無企盼。倒是弟妹與賢弟一生合樂才好。」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這個。難道他們當真是兄弟情深。這個倒是叫人稱歎,人生得到真正的知音總也是好的。唯有得與失從來同在,眼下的得到又會在某一天失去。陽光更加的深入,已經照得到他的臉上,使他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剛剛耐看了不少。轉而想到自己心中想到的這些也太不美好,自是不能信口開河的。便只得循著他的話音點頭。想想還當是我安慰著他才好。只是,一時間實在找不出說出來對路話題,自覺有些難熬。
場面有些尷尬。好在他又開口,「弟妹是哪裡人士。」
其實這個問題挺難答的。
我想了想,不知出於怎樣的考慮,竟然實語相告。「幼時出生在長安。」
他問出了這個問題似乎正是合印了我心中的某些猜測。難道我與他是有一些淵源的。可是事實上他卻並沒有再行多問什麼,而是有些不好意思讓我與他勞心了。
他如此說,我或多或少有些失望。仔細想想,卻又實在不知道我是在期待什麼。
之後我們一直保持安靜,直到院中熱鬧起來,原來是倒霉公子拿到了藥回來,其實他去得很快,我倒是不知道他如何能在那鬧市上飛奔得風快。真是個奇人。
他快步入得堂中只是將我帶過一眼,便又親自下去熬藥。不得不說,他算得上是一位知己形的人物。人生能交到這樣一個朋友該當是幾世的榮幸。
等到新冰公子飲上了藥,便有了些起色。我想那絕然不是藥力所致,乃是人的心力,有時候對人說這些聽起來會被批作是矯情。其實完全不是這樣的道理。人心才是無所不能的左右。有許多事真的是能夠依靠心力所控。
等到了這一步已經是日頭西轉了,眼下就是倒霉公子告訴我今天他要這裡侍奉一夜我也不會吃驚,他也果然是那麼說的,但是新冰公子卻是不肯,他一定堅持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覺得他不能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只能說是好得過於神迅了,好像是一見到倒霉公子就好了的樣子。
倒霉公子才不肯走呢,最後還是新冰公子著了急,他才勉強同意離開。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心裡也有了底,畢竟那太醫扔了話在頭裡了,說無事。
這樣雙雙拜別出去。我覺得有些又累又餓。
好在今天做了這樣的好事,呃好像也不是我做了好事,做好事的好像不是這位仁兄。我尋思著今後還要不要總是叫他倒霉公子了呢。不知道。如果不叫他作這個又叫什麼。我慢慢在心底回憶起那兩個字,暉琢,一點兒也不好聽。但是可能會長久,是父母對子女的殷殷期望。所以說筆名和藝名很好分清。
我心裡正從又累又餓想得歡心鼓舞時,他攔在了我的面前,「辛勞了一整日,可是乏累了。」
他說的是費話。
我也得作答。只是答語簡單不過是個,「嗯!」
他並不計較。心情也很好,因為剛剛撈回了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朋友。我能想像得到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