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之中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處境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夢中的自己孤伶伶地要尋找一個所歸處,但是處處都是無路。那種感覺,只要一想想就是個害怕。
第二天倒霉公子又到我這裡來喝茶。我沒有名目趕他走,就只能和他悶坐,他倒是全心全意地品茶。這個時候最好,我倒是希望他一直將心意放在上面。這樣我也配合著只是裝作飲茶。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跑步聲。他家的僕役都甚為的規矩,鮮有這樣造次凌亂的。聽到這樣急促的腳步聲我略略有些吃驚,其它也覺得正常,偌大的家業,難道就沒有一二急事。那腳步聲止在門口,慢吞吞寂了一刻,一定是被杏月劫下了。每逢這個時候,杏月一定會在外面守著,她是最討厭有外人前來打擾的。好像一直最恐著日後會有新人進來,要我越多的時刻與他家公子呆在一起才好呢。
這樣若是小事情一定就會被她攔下,之前也有幾次是這樣的。倒霉公子回去後也都沒有惱,但是這次卻顯是有些個別,杏月開了門,有人隔著簾籠,對著倒霉公子拜下,又問了我的安,才說,「新冰公子近幾日有些不好了。」
倒霉公子馬上變了變臉色。他這個樣子倒是不多見。下一瞬已經放下杯子,步到簾籠前,「有幾日了。」
外面那人,語聲帶著切意,「已有三日了。前幾日新冰公子神智還清的時候得聞得公爺家裡有幾樁要事便一直不讓來人告訴公爺。現下有些不明白了,小的們才擅自作的主。」
倒霉公子的身影僵立了一會兒,回頭便吩咐杏月,「更衣。」
我與他的關係特殊。如果是正經,倒可以讓他帶我同去瞧瞧,只因見他那般的臉色必定與這位新冰公子關係非同一般。我現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只是不言不語。誰知道他那百忙之中也還是記得我的,又吩咐杏月將我穿戴得整齊。那個意思竟像是要帶上我一同出去。我很久都沒有上過街,對他的這個想法很是興奮。只是那興奮的勁頭過去的也是風快,還沒有穿戴整齊,我便想到了這樣不妥。疑惑地去問倒霉公子,「我真的可以出去嗎。」
他那心思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並沒有立即答應我。但是正當我這兒邊還在躊躇著到底是真能出去。還是假能出去時。他又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的一般。輕言著,「外面多風沙,加上一個面紗吧。」
於是我有刺客風範。不過這樣的風範能領略到的人其實很少,因為這輛載我出府的馬車,捂得實在是嚴實,半絲光也不見透進來。之前果然也是白擔心了,遮擋成了這樣,又有誰人能看得出我來。
既然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我也同樣是瞧不清楚外面,這算是一弊,但我也不好計較。聽著車輪與路面變換的磨擦聲,我仔細分辨著它們發出聲音的不同。我們先時走的一條街熱鬧非凡。到處都是人聲,根本就聽不到聲輪的聲音,後來便安靜了下來,聽得轔轔的車聲極是清晰,又後來人聲沸騰起來,想來又入了市。最後,又冷清下來。想來是到了。
果然車簾被打起,倒霉公子一張臉上帶著肅淨氣氛,在那看著我。然後向我伸出手。我將手遞到他手裡,然後跳下車。此時車子已經馳進了一個安靜的小巷,正停在一戶有些破敗的戶堂前。倒霉公子一拉下我,轉身便進去,那門戶矮小,他進去的時候略矮了矮身,我倒是沒有這個煩惱。
不過是幾步之間便到了榻邊。室中光線不好,我猛然從外面的光亮處進來不有一些不適應這幾種變換,一時不能瞧清床上躺著的這個新冰公子是什麼模樣。只是聽到倒霉公子喚了一聲,「冰兄。」他這一聲用上了中氣,屋中的東西又有些少便有一些餘音在屋間迴繞。
等到音落時卻並沒有得到回答。想來是榻上這人情況不是太好。
我想著那來人喚這人為公子,也必是年輕之人,卻是病入膏肓心下也是慼慼難平。
直等到眼睛能視得屋中的事物,才看到,這屋中雖然擺設陳舊倒有著一段天然的風雅,竟是許多高堂大戶很難企及的。倒是他這朋友倒霉公子瞧著不像回事。讓我著實有些猜測不出這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新冰公子是個良人還是歹人。
我這邊胡亂轉著一顆心思,那邊上,倒霉公子已經執起新冰的手,語聲含及悲楚,「冰兄你這又是何苦。有些事情,不過是過眼雲煙來去甚快,只要看得開必有所得。」
等了一會兒,室中響起一聲小小的呻吟,另一旁的小童喜極而泣一般,「公爺,我家公子已經幾天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見今他卻是在答您的話,可見得他這是想你了。」說完止不住在一旁展了淚水。
這一番話,說在當下,我也險些伴之噴出些淚水來。又想著,不需再去計較這新冰如何的為人。而且總覺得他不會是個歹人。
後來,倒霉公子又將身子向他移得更近,將這位公子慢慢扶起了,半倚在懷中,與他慢慢交談並無嫌棄之意,開始的時候十句也無一句答奉。我覺得,這新冰多半是不行了,哪知,這位倒霉公子卻是一個長心之人,便是一直與他說起當年一同唸書時的事情,原來二人是昔日同窗。而這位新冰公子也是世家之後,只因是前朝遺老,受了誅連,才累得家破人亡,淪落至此。新冰公子即使是心懷大力也難為國用。
後來的時候,倒霉公繼續說下去,這位新冰公子竟然答起了話來。近前之人無不震驚。新冰公子的那位小童就幾近要嚎啕大哭。
現在我有些後悔來到這裡徒增煩惱,原本想著來是要幫一些忙的。只是。我在這裡可真的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倒好像是挺礙事的,這們新冰公子的家人,一看到他有些醒了,便忙著要給他哺水,說來他已經有五六天水米沒有打牙了。大家一陣的忙亂,我與杏月就不得不避來避去,最後我同她商量著我們要不要先出去,省得礙事時,倒霉公子突然反手將我拉住。我吃驚地盯著她的那隻手,他已經在手上運出了力氣將我拉到了床邊。不過,他可一直都沒有看我一眼,他的眼睛就一直都盯在那個新冰身上。眼下拉住我便現他說著,「冰兄,如今小弟已經娶妻,今天帶過來給你瞧瞧,這便是你我那時常說的英雄兼濟天下之時也要潤色自己的生活。」
我聽得有氣,卻原來,他娶妻子是用來潤色生活增加美感的。不過轉念之時才省得自己這也算是想得太多了,我們本來就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他如何說什麼又有什麼關係。況且不過是他的這位兄長危在旦夕說出來,將之挽留的吧。
這一下子被他整個拽到床前,目光投下處正是這位新冰公子的清楚面貌。哦,他猶在病中臉色有些枯黃,但也是難掩風流倜儻的情狀。說實在話,即便是在此時此刻也能算得上是個美男子。我這樣看得仔細時,忽然覺得那雙緊緊閉住的目光打開了一條縫隙,裡面有一些光從中透了出來。就在那一剎那,我的心裡面就像是湧出了一條河,有那樣的濕潤清風在細細吹拂。
我的手動了動是倒霉公子在拽我的衣袖,我才回過神來,愣愣地瞧向他,他用目光向我示意,最後見我仍是發呆索性直說,要我同他的兄長為禮。這個自然不算什麼,我退後半步完完整整揖了個福禮,又叫了聲,「兄長。」便有一話,真心地想要說出來,「兄長,萬要掛念世間那些拳拳盼你長生的心,早日康復。」
我說了這些也沒覺得有什麼,就好像是一見他那半瞇著的眼,便有一股心思從心中出來一樣。但倒霉公子卻是甚為好奇地看著我,似乎我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很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是自然他只懂得關心他在意的人,可知,這世上的人並非都是同他一般,世人大都是同情弱者的,也皆是願見天下合順的。孔子不是說君子達而達人。我想這就是這個道理。但是我知道這個倒霉公子一定就不是這樣想的,他要是不想歪那可就怪了。
不過他現在沒有功夫在這上面浪費心思,專程讓人快馬加鞭去請宮中的太醫與這位新冰公子醫治。
宮中的太醫與這位皇親貴胄本就是多有往來,聽這位倒霉公子的意思,還有幾位太醫都與他親厚,只是不方便調動得太多,便針對了這位新冰公子的一科。我卻是要想,那一次與我診脈的太醫,是否也是他的人。所以說皇上不好當,便是因為手下的人都是有思想的,總是能將一些事情辦得很是活分。總歸是皇上天威雖厚重但到底是一個腦袋鬥不過這千萬人的腦袋,就時不時要用天威的光環來攝一攝大家。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那位叫新冰公子竟在倒霉公子的懷裡睜開了眼。只是那雙眼極是無神,再都就是沒有耽誤著它好看。那樣好看的一雙眼,就像是風雨之後全洗刷了一遍的天上的星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