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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醫館 文 / 張冉雅

    我之所以不肯開口,是認為先開口的那個,不僅不會先發制人,而是一定受制於人的。也就假裝自己只是一棵樹,偶爾隨風飄搖,卻不輕易表達思想感情。

    說來,我今天很走背字,就是傳說中那種——喝口涼水都塞牙的類型。刀疤臉這一次的動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仍是堅持著不清不楚。至少我還看不明白,大黑像是有點兒懂的意思,可是,我又不能從它口中問出什麼。是以我也只有糊亂的猜測。忘了告訴大家,胡思亂想也是我的本性。

    難道,他是一個色厲內荏的好人。蹲在樹下的感覺,竟會讓他很是享受?要麼就是他哀莫大於心死了,也就是說他的心死了。可是我看得到他的表情,他的表情那麼清清楚楚的平靜無瀾,就像是古井之水。

    這有點牽強。如果實在想要借此安慰自己就只能將就著想了。就當他是心死了。坐在這兒哀悼著自己呢。

    我的褲腿還像是樹葉一樣地掛在我腿上,十分的不舒服。最後我只得自己動手,找到一根草葉將這褲腳的上下兩端紮了起來,還是不得勁,但是好歹入了一些眼。我拍了拍腿,抬起目光時發現他正在看我。

    我像沒事人一樣擰過目光,還是一樣地落在大黑身上。心卻還是在咕咚咕咚地狂跳。他接下來要做什麼呢?我故作平靜時,心裡卻像是裝了隻兔子。

    月上中天,這夜已經深了,四周偶現幾聲鳥叫。聲音淒慘犀利怪疹人的,除此之外別無它聲,我們究竟是在等什麼。我很好奇卻不敢問。此時我們相顧無言正好。

    他攏起了一小堆的篝火。這個時節在野外放火,有一點熱。我覺得十分的烤臉,向後縮了縮身子。又觸到傷口,事實上我一路走來,一直都走得像是一隻螃蟹。但那時心裡面橫著足量的亂事。使我幾乎忘記了自己膝蓋有傷。現下這麼一停下來,我抽了一口氣,感覺到了它的疼痛而且比之前更疼了。

    低頭查看自己膝上的傷口時,忽然發覺一個陰影覆蓋下來。

    不知何時,他已經慢慢走過來了。而我竟然一點點的聲音也沒有聽到。我有些喪氣。因為地上全是腐朽的葉子,正常走路的時候,沙沙的聲音可是不小。難道他是飛過來的嗎?他若然是有那般的本領,吃虧的又會是我。

    抬起頭,正對上他審視的目光。而那眸間翻動的,到底是不是笑意。我從來就弄不懂。

    「傷好些了嗎?」他的聲音裡,並沒有什麼特別還是如常的平靜。

    但是,我還是努力轉著眼珠。想要從這幾個字中聽出來他此時的情緒的端倪來。諸如,他若是在等人,而那人遲遲不來,他多少應該有一些急躁才是。

    可是他講的這句話也太短了。我什麼都無能聽出。這幾個字只是平靜而已。也許是因為他掩飾得很好。

    我搖了搖頭又抽了一口氣。因為膝蓋上很痛。怎麼覺得一直都痛到心裡去了呢。

    目光轉過時,察覺了原因。

    那是因為他將我的腿抬了起來。指節轉了一個彎就將我之前打好結給挑開了,此時正查看著我腿上的傷勢。

    「淤血還沒有散去。」他還是聲音平淡。

    我又抽了一口氣,每一個姿勢的改變,都會帶來牽扯的痛感。

    但我不敢直斥其非。也不敢將自己的腿從他手中搶過來。就只是盯著他,還呲牙咧嘴,因為真的是太疼了。我就差要滿地打滾了。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不過又似乎很快就做好了定論。他的這個定論,也太危險了,因為他已經覆手將我抱起,快步如風向著一個方向一頭紮下去。行走如風的感覺,將我的頭髮散開,又一下接一下的全糊到了臉上。我徒勞地打開它們幾次後,便不再白費力氣。由著它們糊住目光。

    風從兩耳驚過,我再也忍不住,叫出聲,「你要做什麼?」

    我沒抱著什麼希望他會回答,這多半又會是我的自言自語。可是他卻出了聲,「到山下的醫館。」山風將他的最後一個字撕碎,便得飄渺不清。

    我在髮絲纏繞的縫隙裡直視出去,看到他的側臉,堅毅的稜角時而因為光線變得柔媚時而又變得堅毅。心中覺得有趣,彷彿傷處的痛楚也緩上了幾分。這人竟想要救我。他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很懷疑。但卻猜不出什麼。究因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問過一次,他不肯說。這樣的人,估計我也逼迫不了他。也只能糊塗著。隨便他是誰,但是一個不願意說出身份的人,他怎麼會是一個好人。

    不過,他手上的力氣發得正好,所以,不管他足下是在如何的山路崎嶇發步急奔著,我在他懷中都不覺得辛苦,甚至有一點點兒的舒服。但那時,我沒有很好心地想到這些是他有意為之,還以為,他又是同之前一樣,挑了一條很好走的路走罷了。

    破曉時分,我迷迷糊糊在他懷中睡著。可以算得上是沒心沒肺了。管他將我帶到哪兒去叫,凌晨時分人是最容易犯困的。睡過去,還可以不覺得疼。

    直到有人紮了我一針,用來過血行了一次針,尖尖的細微刺痛那一刺激,我才醒了過來。

    他真的找到了醫館,讓大夫為我看傷。我微微睜眼時,就看到有一個陌生的背影轉回身去取針。那佝僂的蒼老身影並沒有注意到我醒了。

    我猛然想到了刀疤臉,四處尋他,可是,眼下他卻不見蹤影。我一動,床上有一根尾巴便搖了起來,然後撲了上來,並無懸念,此物是大黑。這狐狸一樣的大黑,它一直守著我。我撫了撫它的腦袋。伏在它一對立耳邊,「那個壞蛋呢。」聲音輕輕的並不傳第三耳。

    大黑抬起一對毛茸茸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之後,很是親暱地用大舌頭舔我的手心。一下接著一下。

    那大夫恰巧回轉身,見到大黑半趴在床前與我親熱,便探步過來,遙遙看了一眼便知道我醒了,又近前了一步,喚道,「姑娘你醒了。」

    我將眼珠亂轉。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姑娘這是在找你的相公吧。他現在不在醫館之中,我的藥方中有一味人參,他聽了便進山去尋了。傷筋動骨都是急不來的傷情,姑娘便是好生慢養吧。」

    我點頭表示理解,心下卻還是不平,什麼相公,那個刀疤臉胡說什麼。只是現下又覺得也不必說破,便耐了耐心神。那醫者又在我膝蓋處灸上了幾針。手法極是恰到好處,竟覺不出疼來了。我昏昏沉沉的忽爾又似起了睡意。迷糊過去的最後一刻,我覺得有些不對,這山中並不產人參。好吧,我也不太知道,但絕不會是盛產,那個刀疤臉這麼胡亂的撞進去尋,估計很難找到。難道這花白鬍子的大夫說的是假話。又不知道他為何會說這樣的假話。

    眼前的光亮似有通都大邑將之屏蔽。我已經睡了過去。

    不知又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在耳邊呼喚。

    我想動一下,卻覺得手腳沉重。一連使出了幾遭的力氣才緩緩抬得起手來。我並不記得自己手上曾有過傷的,難道是中了毒。

    思緒慢慢轉動得連續,我倏記起了這是哪一處。正是那間醫館。睜開眼四周卻是無盡的黑暗。心內猛然一沉,現下我睡了很久應該是天亮才對,可是不知為何,這處所在仍然是一片黑暗不見半分的陽光。我漸漸適應了黑暗,在暗中觀察著週遭。目光在一處磚壁上停住。上面掛的是一些農用的器具。地下也都是荒草。難道這間是柴房。這些雜草一入目,便讓我想到了人參,還有大黑。此刻都不在我身邊。我的身邊什麼都沒有。我想,那輕輕的呼喚,並不是發自一個真實的人聲,彷彿就是來自我心底的呼喚罷了。

    我想要站起身好好觀察一下,身子卻根本移動不得。但是還是可以轉動眼珠,這間屋子之所以會這麼的黑大概是因為沒有置窗的原因。少頃已經膽顫心驚地想到這莫不是一間地下之室。

    我仔細回想了整件事情,問題到底是出在那個刀疤臉,還是那上大夫身上。我想大聲喚人,動唇時才發覺,自己根本不能發出聲音,一定是服了什麼毒藥。好在,現在還不覺得哪裡疼痛。就只是渾身無力,也並不能說話。

    我身下只是鋪墊著薄草,隱有些涼氣上身,想要挪動時卻無論如何發不出力氣。四周安靜得並不聽得到一點聲音。我覺得今時今日走得這個背字比每一次都要莫測些。

    時間不斷流逝,也無人來理我。但這次,我可是無論如何興不起睡意了。自己落在何人手中還不得而知呢。我哪有那種心思。此時不明不白得只是覺得時間流走,甚為的緩慢,心上有如鈍刀子的磨厝,十分的難熬,耳邊卻又響起了詭異的呼喚之聲。一聲接著一聲。我使勁挪動手臂,一邊的身子緊挨著地面,代我撫住一隻耳朵,另一隻手慢慢抬起摀住耳朵,然後,那個聲音就不見了。

    這說明,這聲音應該是從外面傳來的,一聲聲很是清晰的,「珂兒!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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