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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魔頭歸來記 文 / 張冉雅

    宇文承祉一定是在覺得奇怪,他將我頭髮剪得像個鬼模樣,我非但沒有生氣,還算得上是很真誠地向他表達謝意。

    我擺出作低伏小的樣子,說完這句話後,他久久沒有任何的反應。仔細觀瞻,他好像是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忡怔之中了。大概是被我的烈女氣息給降伏了。哈哈也可能是傻了。

    要是這樣,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逃離他的魔爪,就只能默默無語跟那兒絞被子,他愛說不說。絞過去一圈,再轉回來一圈,我自己玩得歡快。

    不過,接下來,他更向我靠近一點兒後,還挺發揚風格地為我拉了拉滑下去的被子。關愛之心溢於言表。「珂兒,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這個問句過於體貼,我的唯一感覺是受到感染想要吐血。

    啞然失笑過後,我還是向從前一樣甚為真誠地一邊搖頭,一邊說,「不生氣真的不生氣,不管怎樣,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是不會與你這小輩一般見識的。還有,有可能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就是現在記不大清了,你總會是記得的吧。」

    宇文承祉好懸翻出一個白眼。但他從小家教挺得當的。忍了一忍後,情緒還是撐得到位,就只是苦笑了一下。好在,接下來,他似乎是覺出了我這麼說,也不全然是口是心非。

    我就知道,我那麼認真,他多多少少應該會被感染。而接下來,他也確實更加仔細地觀察我的一舉一動還有一顰一笑。那用來觀察的目光裡,是飽含探究的光線一直在閃動來去。

    過了一時半刻的,我想他看不出什麼,總會放棄的。

    眼光這種東西,有時候也是作不得信的。人大抵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更何況是這種本就有所隱藏的目光。

    他目光中的疑惑,猶在加深。彷彿將此生能用來疑惑的情緒,都傾情注入在這一瞬的時光裡。

    這些事我是想了好久的。又對了一眼那一地的亂髮。心中想妥了一些說辭。

    我到底還記得自己是他的長輩,又不願意隨便佔別人的便宜,所以,以上同他直說了的感想,可是真真的不摻半分水份在裡面。

    不過,他好像並不能體察我真心。因為,他到底十分的不瞭解我。

    他那沒完沒了的目光又一次掃過地面上亂七八糟的碎發,「這些頭髮被我剪掉了,你不在乎。」

    啊。他終於領會出了我的意思。我可是一直等著他問我的。

    不過,現在我已經不像剛剛一樣急著要回答他了。猶自靜了一會兒。

    才衝著他搖了一會兒頭。勉強打點精神,和他說出事實。「我不是鳥類。鳥類才要鳥美在羽毛,頭髮這種東西剪短一點兒,有利於行動,你想啊,早上外出頭都不用梳。你到底是我的親外甥啊。還挺向著我的。」說完衝著他抿了抿唇。

    這些話有些不成體統,他生長在皇族門庭,大概之前鮮有聽過。現在聽了,又以為我是在發癔症,所以表情是說不出的驚愣。

    他震驚地看著我張了張口。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被我隨手再對著水盆。裁下一縷頭髮的無畏氣勢震住。

    聽說橫的怕不要命的。我瞧了他一眼,對著他涼涼一笑。「沒什麼,不過一縷頭髮。」

    身體髮膚本是受之父母。隨意毀壞便是不孝。只是,現在這頭髮已經這樣了,到底還是要個齊整的,我只是剪掉了極多餘的一縷罷了,現在估計是齊整了。

    我便有了心情。哼哼著小曲,忽然又停口。正經說道,「其實,我一直在想可以離開長安,但又不用嫁給頡利的辦法。那小子太陰了。何況我是一個漢人。大概是骨子裡會愛這個民族,而無關於我會否能真正想到過往。可是,要怎麼才能離開長安呢,要不就在手上劃兩刀什麼的。可是我一直怕疼,要不要不你幫我這麼一下,再再那麼一下。」

    我伸出半個腕子又將滑溜溜的衣服向上撥一撥,衝著他,照著腕上三寸的地方,橫著比了一下,又豎著比了一下。

    宇文承祉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我,看懂了那個意思後,已經完全凝固一般。久久聲息不發。

    之後,猛然,向前近一步,差一點就踩到了我的腳。是失態了麼。

    「哎,你這個孩子就是這麼的,一驚一乍的,嚇了我一跳。」現在我好像挺有興趣當他的小姨的。

    他結了結目,似乎想到了什麼,伸出手,一下子握住,我丟給他,想要這麼一下再那麼一下的手腕,又將我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很有誠意地疑問,「你沒發燒吧。」

    發燒,他才發燒呢,大半夜的不睡覺,私闖民宅。

    「我」我吸了一口氣,就知道他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剪個頭髮有什麼用,它還是會長出來的,要幹幹脆狠點兒,腦海中驀然竄過一根甘蔗挑過的畫面,上面幾個大字,大如斗。「女人就要對自己狠一點兒。」

    狠點啊狠一點。這個,我咬牙切齒。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我不再看宇文承祉一眼,又從他手中搶出手來,動作利落乾脆地從頭上摘下一根素樣無紋的金簪。在目前比了比,那尖銳處,閃過一絲星芒,我想到了皮肉破碎時,血液紛飛的場面。今天好像是勇氣很是足量。

    掃了一眼宇文承祉,他如同受了什麼驚嚇,恍白了的臉上,簡直就要飛下冷汗來。似乎是比我還要緊張。殺人和看別人自殺大概心情很難一樣。這個我知道,是親三分向,他大概終於是覺得,他有點對不起我了。

    我是他姨媽,自覺,對他動手動腳也沒有什麼不妥,所以,我大膽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肩,「姨母不怪你,你要是於心不忍,就給我找點藥來,哦,要止疼的,不要去疤的。聽說還有什麼傷膏就是用來造出傷痕的。對了,你這個小子的藥一向都很好用,我也試過幾次了對你很有信心。」

    我說完轉開頭,繼續在自己腕間那琢磨,到底要劃在哪裡好呢。乾脆劃在……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想這裡我捨不得,還要繼續想下去的……

    但宇文承祉一定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他以為我是要毀容。我根本沒有那笨。

    他飛撲過來的身姿,我沒大看清,估計挺凌厲的,但是他擰轉過去我的頭是絕不拖泥帶水的快啊。

    這樣一來,就使得我本來停在自己坐北朝南方向上的目光轉了個向。

    強硬的扭轉啊。我目光有些氤氳。

    我想到,自己給這樣扭著脖子,可能會導致斷。我這缺德外甥,他和我一點都不親,但是目光已經換成了背西向東,看到側壁上一影飄搖燭火。他手上另一個動作也在同時進行,將我手中的簪子奪了過去。擦過手指時,劃到了皮肉,有一點點刮擦的痛楚。

    我指著他,「你你……」

    一線金影劃過。簪子飛出窗外。

    那是我唯一的一隻好看的金簪了。但其實,我現在這個境界上,也不知道要金簪何用了。想通此處,衝著他淡淡抿唇,「扔吧,扔吧,反正姨母也不打算用那個了。要不你乾脆將我殺了。」

    他聞言並有如何表情。折騰下來的身形也靜立得如同塑像。完全看不出剛剛好大一陣的折騰。他就是個妖。

    他打開門,似乎是想逃之夭夭。

    我盯著他的背影,很是期待地想讓他果真逃之夭夭。

    但偏偏的,他甚為的不隨我願,又定住身形,轉過身,步形重蹈,如同魔頭歸來。一步一步,我的心越發的跳動不得了。目光逐漸變成了仰視,他已經近得不能再近了。這個倒霉孩子,不我比他還要倒霉呢。

    我心下欣欣再跳躍幾下,有些忐忑但自覺,還能將這些忐忑壓在面色之下,不橫裝橫,不硬裝硬到底,「咋地,你要殺就殺最好殺光。」最後一聲儼然哆嗦成了一個顫音。

    想騙過自己的真實情感,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還是會害怕、會悲傷,會捨不得。這個一時之間,以上的幾種情愫,我都是有所經歷的。

    不管他到底是何用意。我的意思是恆定的。唯以不變應他之萬變。

    他目光凝定一個悲傷。我的老天爺呀,殺人者還自卑在先了,我真是奇怪了。

    「難道你就那麼想嫁給他。」他說出這幾個字,也不知道是從何推斷而來,這句中的「他」我就更是不明白了。

    打量他目光,正是那隨著字數的增加開始遞進恨意。就差將牙齒咬得咯咯響了。

    他這是哪跟哪啊,還有,我到底嫁給誰了,他反應怎麼還這麼慢,都多半天了,還可著一處糾結來糾結去的,簡直是優柔寡斷。

    不過,我一下想開。他就是糾纏著李世民不放。彷彿李世民拿走了他家天下,就是最壞最壞的壞人,可是自己家的腐壞、墮落,有何其不是敗落的根本。只不過,人很難對自己客觀,也是,大家都是原諒自己容易,原諒別人難。

    可不可說,我與別人不一樣。

    有點兒可能要挨打。

    好吧,我同大家是一樣的。

    所以,我開始又一次討厭宇文承祉,之前我也沒有喜歡他。若他沒有這一次前來搗亂的事實發生,我也不會喜歡他的。

    實話都想了,隨他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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