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已然深植進兩個刺客身體中將他們串作一串的寶劍,被芙蕖果斷抽出,二人再無力憑借,屍身齊刷刷傾撲在地上,連個「痛」都沒有叫出來,就齊齊赴了黃泉。芙蕖他果真是個高手。擾得人有些心驚肉跳,只是他劍法驚純得詭異,並不見噴出血來,好歹是繞過了我暈血那則毛病。
眼見著殺無可殺時,芙蕖拭淨了劍身上血痕抽入劍鞘之中,盈盈回轉而來,恭身接了我的茶,一飲而盡,面上的表情,只是恰到好處的恭敬,他一直對我這樣有禮。
仙境中多出了這些屍體,著實讓人丟失想要喜悅的力氣且大感鬱悶。芙蕖大概看出了我皺眉的由頭,他很有禮地對我說,「末將會這些人葬得妥善,不勞太子妃擔心。」
我才不會為這些煩心。我向他點點頭,他和他的人果然神迅將我面前的風景復原,週遭一切儼然重拾回仙境氣質,更添了幾道詭異妖嬈。
刺客們成了鬼魂,我卻無聊起來了,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芙蕖就跑來對我說,他能帶我出去。
我狐疑地看著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能出去總是好的,空空相印的高遠天際,有一對大雁,正飛過懸崖上空,須臾飛滅在天際,那般自由真是讓人神往。不過我覺得他這聲音雖然說起來裊裊動人,卻不甚實際,只是喚醒了我一顆有生之年能出去走走的**,鬧得它歡欣得洶湧罷了。他肯說出這等好話來,大家聽著歡喜一場,也是好事。
我笑了,對他說,「難道我們也是要飛出去。」然後,我又望了一眼。西面的光壁。終是我神思肯於回轉,想到了芙蕖這個人,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亂開玩笑的人,況且,他那麼尊敬我,又怎麼會和我開玩笑呢?
如果以上推斷成真,依了芙蕖那吐個唾沫就是釘的風格,那我們就是真的可以上去了嗎。幾乎只是轉眼之間,我就相信得厲害,還忍不住想。芙蕖他真是個厲害的將軍,不僅可以殺人還能救人。芙蕖道,「殿下。我們不是要飛出去,而是通過面前這條河道游出去。」
「游出去?」他語出驚人,我皺起眉頭,扭著手指,十分難為情地告訴他。「我不會游泳,前兩天還在水中,留有可怕的記憶,現在非常怕水。而且可以進一步延伸地理解成這個道理,有可能是一生都怕水。我根本不可能游出去。」
芙蕖不帶任何溫度,但認真地說。「殿下莫須擔心,末將自有辦法。」
為了能夠真的出去,我就只好信他。但他能有什麼辦法呢?搞不好是餿主意吧。我有些鬱鬱然悲切。深覺得那看起來清清湛湛的河面。簡直就是一個怪獸的大口,慢緩流動的淙淙都只是在浸住人們的呼吸,看來前一個印象著實是太過深刻了。
芙蕖忽然很著急,想要把這件事從速辦了,簡直是不留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而他信誓旦旦說出保證無礙的辦法。就是拿給我一隻小竹管,讓我咬好。用以在水下換氣。
然後就直接請我入水,他這哪是請我下水,是實誠地拉我下水,完全容不得我拒絕。我又很不適時地借了借前車之鑒,覺得此番下水,無易於自戧性命。只是除此之外也果真無何指望,「撲通」耳邊一個巨大的落水聲,芙蕖已然將我推下水。
其實,要游的距離不算遠,但水流很是湍急,我很害怕。總是十分徒勞地,想要用手抓住個什麼,聊作個支撐。許久沒有抓到時難免快要絕望。幸好芙蕖很快游過來與我並肩,清清的水底,我睜開眼睛,他整個人就清晰地呈在我目光中,拉住我的手,一直向一個方向拉著我。我從不知道,在水下可以這麼清晰地看到事物。而現在看得清楚,卻感覺像是個夢。只是究竟不知道,那在前面等著我的是個噩夢還是個美夢。
我藉著那只浮在水面上的竹棍才得以呼吸。這回連傻小子也看出來了,我們是一定能出去的。傳說中的大道至簡,竟是這般輕輕一點的簡法。我很有些壯懷激烈,還懷著點僥倖,還有就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東西。
不一會兒的功夫,我們就真的游了出去。雖然,剛剛我像只八爪的螃蟹,差一點兒被卡在山石下面,幸虧芙蕖的手勁特別大,他情急之下,竟然廢掉了那塊山石。等我們游了出來,那崖上便塌了一堆石頭,正落在河中的一些,轉眼河水給衝跑了,也有一些仍留在原處,將那個出口堵得嚴實。
我又成了一隻落湯雞。比較不同的是,這次有芙蕖他坐陪,翩翩公子這次是水靈靈的。難免讓我撿了撿笑話兒。
雖然外面的天氣挺暖和的,仍舊是冷啊,我的上下牙齒都在打架,發出「咯咯」的聲音。芙蕖將我拉開水岸,很快就生起一堆火來取暖,我們沒有別的衣服可換,就只好將身上的衣服開始慢慢陰乾。我對他說,「頡利,他還會在原地等我們嗎?」
芙蕖極出乎我意料地,沒有說話。我以為他這般樣子,一定是那頡利,他回了突厥,我沒有想芙蕖為什麼會有些不一樣,自己突然變得很是興奮地,拉住芙蕖的袖子對他說,「那我們就去追他吧。」然後我掰開手指,算他們走了有多久,「如果我能買匹馬就好了。」我有些失望地感歎,「我們現在身無分文,真是不好。我們這一頓吃什麼呢?」
我抬起頭來,看著芙蕖,他也定定地瞧著我。從前,他很大一段時間,可都沒這樣瞧過我,眼神怪怪的,裡面的色彩亮澄澄的。似乎和從前不一樣,我本想避開他的目光,但因為很是奇怪,還是多看了一眼。
也許是剛剛得以從牢籠中逃出生天,他的魂還沒有飄回來吧。我抖袖向火中扔了兩小段木頭,讓它燃得更大些。因為外面衣服雖然干了,可是內裡的仍然有點潮,穿在身上很是不舒服,不過能怎麼辦呢。火苗被砸了一下,然後很快地舔了回來,熊熊燃燒起來,只是那煙滾滾升起時,有點嗆人。我「咳」了一聲,芙蕖一直沒有說話,就更沒有說要帶我去哪裡。四面全是樹林,我不大分得清方向,卻總是相信他能救我出水火。
又在這個相信裡,一直沒有發覺,我們接下來的時間裡,不斷繞來繞去的,其實並沒有繞出這片林子。好在也是餓不著的,他功夫特別好,我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兔肉。不過,我告訴他,「我們得快點走出去,你瞧我的鞋子都破了,若是再找不到出口,我就只好露出腳趾了。」
芙蕖低下頭,看了一眼我的鞋子,點了點頭。我們吃飽喝足後,接下來繼續繞,仍然不能出去。唯一的收穫,是在一旁的山壁上發現一個小山洞,可以進去遮擋些風雨,算作是個進步。
我好好地高興一番,還小跑著幫芙蕖來回搬荒草。至於我的鞋,芙蕖的辦法更精巧,他三下五除二削了根竹針,然後抽出自己衣服上的絲線,把我的鞋子上面的口子給結了起來。
我們在這洞中住了下來,漸漸住到發愁。「我們出不去了嗎?」我抽抽著一張臉質問芙蕖。
他聽到我的話默了半晌,點了點頭。我心裡零丁的希望,滅得只剩下一點點青煙,我搖頭擺腦地跟他說,「這下可慘了,我們還不如不逃出來了呢!那個混球二殿下,在洞中藏了好些糧食,夠我們吃上一輩子。」對了,我恍然大悟地又拉他衣袖,因為我認為,他聽得不太專心。他被我這麼一拉,果然聚集起精神來,我給他說,我想到的想法,「我們可以從那個洞游回去,找些糧食回來吃。」
我的這個辦法似乎是霎然間就引起他的注意,他向我亮了亮眼睛,但我自己馬上又垂頭喪氣,「可能要懸,我們出來的時候,把那些山石弄塌了,可能回不去了吧。那就太可惜了,簡直是自斷退路,這不是破釜沉舟吧?」
芙蕖他很認真地看著我,我無精打采地看著他。他忽然岔開了話題,開始對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的心思全不在上面,覺得萬分地不耐煩。差點想要捂起耳朵來不要聽。
可他的話題擦著夜風清徐,依依帶出朦朧的畫面一般,漸漸吸引住了我,他用火釣觸了觸篝火,平靜得如同一切渴求都寂滅的聲音,在火星中展開。當時我正在發愁,怎麼樣才能讓他洄游到那懸崖的石洞裡,就聽到他說,「他曾經頂替著太子的身份,到隋宮做過人質。當時大汗的大兒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從小養在漢地,從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所以他的這個以假亂真,亂得沒有一絲壓力。」
我被話題中的隋宮吸引,不能再專心思考別,就問他「有沒有見過我父皇母后?」他說,「有!」
我又要問他,「是不是見過我?」還沒等他回答,四周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一夥人,將我們團團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