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路,問畢了話,還有一條退路在。我甚歡喜,說起這樁遇見之後的退路,那便是因著這條小徑的另一端,通的是芙蕖的書房。他還一定會有其它的正經事要辦。
從平常的慣例來看,他一直是很忙的,所以在這個時候,小小地打擾他一下,他一定會以一個極簡潔的方法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然,然後再高速離開,彼此分離得清楚,不生一絲牽拌。
於是,我持著一個皺得可憐的凍花,情深意濃地擎看,似一位好心的姑娘在風口上研究,這花,先一時好好的,怎麼會,在自己沒有傷心地啜泣兩聲的情況下,將花葉蔫皺得如此淒涼。想來是世事迴環不定,端然惹人傷心。
我似這般,心裡正想得得趣,背後忽然響起一個調笑的聲音,「愛妃,是在這裡對我望穿秋水?」
揶揄之情揉碎,佔了我好大的一顆便宜,正是我那苦等,並為之深綣幾番情意的夢中人,頡利。不過,另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是怎麼從書房裡,不聲不響地繞了出來的呢,而且還這麼端莊地繞到了我的身後。我打量他身上的袍子,一個褶皺也不生,純然無有逾牆而出的凌亂跡象。
我又瞧了一眼那花,覺得今天倒霉的也不見得是它一個。最後認定,真實逃我可逃的好像還是我,只有持起花,自己開始胡扯著,「你看這花啊,它多禁凍啊,簡直是越凍越嬌艷。」
頡利轉到了我面前來,這樣我就不用擰著身子看他了,而且他也近到了我的身邊,讓我十分的不得勁兒。我注意著他的腳下,完全的沒有聲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瞧了一眼,被我稱之為嬌艷了得的花,說,「那我也看看。」
他出手風得,直接握住了我的手,笑對上我的戰戰兢兢,還分外客氣有禮,道。「煩娘子在這裡癡癡相等了許久,為夫真是過意不去。」語畢,又慨歎道。「點指江山,與美人同肩,簡直是人間一等一的妙事。看來今日是個良日」我皺了皺眉,不懂得如何應付,不過他的手很暖和。而我在這裡站得久了,身上很冷,這樣給他握著,只覺得,全身都暖和起來了還挺舒服的。
分神之間,他竟然甚體貼地又在我袖中。找到了我的另一隻手。我很是不解地看著他,他繼續很自然地笑說,「手都涼成了這樣了。還不回去?」
「啊,回去!」我回魂過來,當然要回去。我想轉個身,可是手給他握得這樣緊,根本動也不能動。
他不是說要回去嗎?
我紅著臉抬起頭。瞧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瞧他的手。畫外音是想提醒他。最好可憐可憐我,放個手什麼的。但是,那救命的畫外音,無從出現。聽到的,卻是他鎮定無比,由來悠閒自得,滿當當志向的聲音,他說,「到我的屋子烤烤火,否則,一會兒就要凍成個冰人了。」
我縮了縮腳,戰戰兢兢表示出,那個我不愛去的意來。他喚了一聲我的名字,我還是不知好歹的拒絕。
不過,下一瞬就後悔的嚴重,又覺得是他不對,他給我的脅迫警告明顯份量不足,分明是欲擒故縱。他又看了我一眼,我還在跟他糾結那個眼神,覺得這個眼神視野,與他從前的遼闊無邊殊無相同之處,有一點狹隘。因為偌大的裡面只有一個我,而就在我身後是一個寬闊的大亭子,可他竟然沒有將它放進來。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還有,他看我的那一眼,我不得不繼續說給自己聽,裡面竟然有暖暖的笑意。我身子陡然一輕,原不是被這個笑給感化,而是被他抱了起來,我嚇得「啊」了一聲。
他低低地聲調,調笑我,「暫且勞煩到娘子到為夫床上暖暖身子。」一句說得不倫不類的話,我聽得愁眉苦臉,難道又是引火焚身,他腳下步伐搗蹬得甚快。
幕天席地的光景裡,事物披拂過掠,一一撤亂得痛快。
沒一會兒功夫,我就很懵懂無知地坐在了他的床上。前、左、右三個方向的事物,都被他擋完了。無論我分眼到哪一個角度,都只能看到完整的頡利,和他完整的笑。我的一顆心,像是生出了厲爪,在其間撲騰撓磨個不停,正在感歎著,如此神奇的事件,他已經輕拉過被子來,輕輕蓋合在我身上。
他一直瞧著我,雙眼似有迷離。
可是老給他這麼盯著看,我已經一點兒也不冷了,反而是很熱。我很大口地吸氣,想著,今天他怎麼這麼閒,他本來是一直規規矩矩地坐在床邊上看我,忽然近到面前來,還掀開了被子。
全身一個寒戰竄過。
我幾乎喘不上氣來,不過,他只是從被子中拿出了我的手。雖然我害怕得渾身發抖,不過還是想到了正事,「我母后她還平安吧?」
他的一雙眼睛明亮得很容易叫做想起,會發光的清露來,清清的一點瑩碧之間,轉動起萬物光華。
他將我的手,貼在他臉上,一種真實的溫度傳來,我的尾音有點顫抖。那句話有裡我甚至不敢問起。
我有些驚慌地看著他,帶著那種對於親人平安的無比熱望。
他微微折動著眸著,勤於打量著我臉上的什麼,「當然平安。」
多麼使人安心的字眼。那麼平和的口氣,讓人願意從從容容的相信。
然後我一時沒忍住,就問出「可我們為什麼,還呆在這裡而不回到突厥。」問過之後對這個我們二字深深鄙視。
他沒有個別的神情,只是一笑通神,風輕雲淡道,「現在大雪封山,不能回到突厥,而且李世民正迷路得厲害,他以為別人做不到的事,他就能做到嗎?只要我在外面引來了黨項,月氏的兵馬,將他合圍在裡面或是取道長安,不僅可以解突厥之圍,還可以迅速地扭轉局勢。而我們,大可以好好在此住上一段時日。」
我覺得,維持一個姿勢長久這樣坐著,身子有點麻木不仁,便想擰換了一下身子。
剛剛實施了那個一擰的動作,他竟自然而然地,順勢將我攬入懷中,讓我好好地倚著他。整個人捱上他,就像是給人在油上煎心煎肝地難受極了。想要掙脫,卻被他牢牢封住了我所有的退路,用迷惑得了天地的聲音同我說,「願為白雪盈汝之肩,願為綠木盈汝滿眼。」
我就著他那深情的詞調,馬上在眼前,見到了茫茫白雪中,滿眼蔥翠的奇妙場景。他的頭竟然俯下來,深深的親住了我的臉頰。還沒有一會兒功夫,我就被扒拉到他懷裡,帳頂的天心梅花一閃之後,他的臉就俯了下來,吻住了我的雙唇。
我覺得他的唇上,燃著一簇火快要將我燒成灰燼,我手腳並用地去掙扎,可是沒有用,好半天,我覺得他再要是不停下來,我就要斷氣了。
他忽然停了下來,不過又開始延著我的唇,一路向下親去。我大聲地喘息,仍然覺得氣息不夠用,就要憋死。終於、終於,可以說了,我給他親得話都說得不利索,只是不住喚他「殿下,殿下。」
我想要勸他克制,不過,他就像是一匹狼,像是一頭野獸,他的吻又狠又霸道,我難受極了。而且我呼喚他的聲音,給他親得發顫,竟然變成一種奇怪的音調。而那樣奇怪的音調竟然也漸漸音色不支,變得渺淡下來。
腦子裡擠的不行,努力想著辦法,可是一次次被他的力道阻止,他已經在解我的腰帶,要如何停止這種這種掠奪。我盯著他的視線開始迷濛,他似乎變得忽遠忽近,然後重重壓下來,砸得我眼前一黑。時間塵世遠去,一切都疏遠得不能琢磨。
我是給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疼痛痛醒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給綁成一團,很隨便地被丟在室角。地點還在頡利的屋子裡,不過,是那個真正的晴柔,被燭光照成一個綺麗的倩影,形狀優美地坐在頡利的床邊。
她略低著頭,靜靜地看著床上昏睡著的頡利,大概也是因為感得,這傢伙著實好看的原因,所以她的眼神迷離,而且哀傷得厲害。
我猜到了一切,因為這一切,著實不太難猜出,也並不能因此說明我聰明。但死得明白,一直是每個瀕死之人的最後心願。所以我就逼著自己,想明白一切,事情它似乎是這樣的:晴柔早就一直從旁盯我的梢,但這次,她隱忍不發而是選擇暗下毒手,偷偷在頡利的飲食中下藥,好像還是一種慢毒。總之,算來應該是時間控制得極好,頡利毒發得也很是地方。
但從這女子深愛他的情況來看,她是不太可能毒死他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想毒暈他,好由得她來擺佈,煮個熟飯什麼的。
事實也果然如此,不過,她如此吝嗇那藥,竟然一點也未用在我身上,著實讓我不滿。否則,我現在也睡一睡,就不會像現在這般這麼憂傷。至少會晚憂傷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