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麼,就去瞧了一眼那姑娘。沒想到那姑娘其實原本一直都在瞧我。我還記得剛剛這姑娘的臉不像現在這樣紅的,還有她穿的漂亮裙子。什麼?我可是剛剛學的《禮儀》,在心中掰開了手指,她不會就是那個公主吧。婉吉公主。我不敢置信地摀住嘴,愣瞧著他,終於不無擔心問道,「公主,您不會就是公主吧。」
姑娘笑了笑,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籍著我的話,她的目光已然輕落在一旁的丁香枝上,花影幢幢裡,枝纏綿密,「今日長安天氣真好,我與殿下都初到長安不久,這便又要隨著二殿下去洛陽,還真想到外面去瞧瞧。」
我好不容易收起摀住嘴的手,不過愣勁還是沒有糾正過來,仍盯著面前俊俏的姑娘。
她那笑裡飄生出像是彈在弦上「叮叮咚咚」的驪音來,已經過來拉我的手,「你是晴柔姑娘吧,早就聽過姑娘的名字,卻不知道是這般美的人兒。我初到長安,可算人生地不熟,卻不知怎麼眼瞧著妹妹就熱絡。」她聲息一緩,又撥了一枝丁香插在我鬢間。
我還在吃驚呢,只覺得她雖然離得這麼近,可我還是遠遠望著她一般並不太能與她親近。我才討厭與這些名門淑媛大家小姐說話,一步一行的全是章程,都和《禮儀》上記著的一模一樣。我只是看著我的識字課本,精神面貌可做不到她那般收放自如,我那幾乎是在拒絕她。「我還要讀書,況且身份也不宜與公主同游。」說著退了一步,很自然就要告退。
真沒想到,這個公主還很是纏人,她邁了一步與我並肩,仍是拉著我。「哪裡就有什麼身份之別了,只是出去走走,妹妹也不願意嗎?」
那討厭的李元霸又來湊熱鬧,又奪去了我的識字課本。搞得衣福雲把劍都撥出來了,她最看不得別人欺負我。我可不想惹什麼麻煩,忙著向衣福雲使眼色,可她動也不動,我只得改口說,「衣福雲,我有些涼了。你回去給我取個披風來。」我這個謊言說得要多虛幻有多虛幻。五月的天不能凍死人吧。不過她當然明白,慢慢收了劍,退了去。又瞧了我一眼,才走了。
那個公主又問我,「妹妹是關隴人?」
我搖搖頭,只說是北面的人。但這個問題已經觸動我,方纔我還在想我虛無飄渺的身事。也許是生在北國又或是吳地,卻一定不是什麼官宦人家。只是前面的一小段人生都到了要跳崖的地步,還真是沒有什麼可想的。不就是那些憂愁苦悶至於傷的舊事嗎,不想也罷。
之後,她又問我會不會跳舞、下棋、書畫,我一樁樁搖過頭去。
她略略側著身。唇邊的笑意深了深。
我們在天香樓上吃飯,李元霸點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婉吉姑娘一點也不計較。我覺得她不應計較。之所以李元霸會這麼做,是因為他沒有不愛吃的菜。我瞧著她是真的不計較,衣福雲來時,她正給我添了一箸菜,回箸時與李元霸無聞行來的箸撞在了一塊兒。彼此相視一笑。後來話題跑到了天下大事上面去了,他們就說得來了。我聽了聽,頭又大了不止一圈兒,無聊地啃著筷子。
得,李元霸可沒娶著什麼長嘴巴的公主,估計那樣,他爹娘也不願意。這個公主雖然是個異姓王爺家的姑娘卻是將門虎女,風姿儀照,明婉天成,可以用一切《禮儀》上的詞兒描繪,比個真公主一點兒都不差。他們又談得來,李元霸對她也客氣,板板正正地同她說話,那樣子正經八百的,就像同他爹那老皇上在說話。可不像對我,才才他又故意搶走我面前的獅子頭。我那時正打算用個漂亮手勢將那傢伙搞到我碗裡的,也不怎麼就被他瞧了出來,他還得意地向我笑。
衣福雲來了,我又想藉故離開。那李元霸又跳了腳,他竟然指著我,《禮儀》上說這樣可不禮貌了,他還是殿下呢,一點規矩都沒有。
他仍指著我,「你不是說,你們那兒的姑娘都能千杯不醉嗎,我要試試你敢不敢。」
我可回想不起來,我說過這樣的話,不理他。我就奇了怪了,他們剛剛不是聊得好好的嗎,這會兒怎麼又捉住我了呢。衣福雲正給我系披風的帶子呢,我向他動了動鼻子,他可激不動我,我覺得無趣,自然逃了唄。
沒想到,他跟吃了耗子藥一樣居然跑過來拉我。那力氣可大了,我今兒個上午還學到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這句話。縱然其實還真是不十分明白什麼是授受,但想著有別總是對的,況且如此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拉手確實有違聖訓。我一想到這裡,便自他手中奪手,可他哪裡是好對付的,並不瀉力,像個大鉗子,我的手給抓得疼死了。我又踩他的腳,這回他可是學尖了,一下子就躲開了。
我不僅沒踩到他,自己還給別了一下,差點就摔倒了。他一急,手上更大的力氣傳過。那麼緊急的時刻,我都瞧見他臉紅了一下,我是不向後面倒了,可又向著他懷裡倒了。心裡緊張死了,想著這個可是不能倒,不如砸個桌子磕個大包呢。情急之下,大大的喊了聲,「衣福雲。」
我的衣福雲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一向手疾,所以我才敢天不亮時去瓦上取露水,到樹梢上捉蟬,每次只要我大叫一聲,她都會穩穩的接住我。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她摘下肋下的劍鞘在李元霸的臂彎處敲了那麼一下,拉住我的力量給緩了一下,但仍有後濟,這樣我既沒有向後倒,也沒有向李元霸的懷裡撲,剛剛好站住。
不過,這個倒霉的李元霸拉著我的手可沒放。
那時婉吉公主端坐在那裡動也未動,湖綠色的襦衫襯得她面色微微泛紅,但打底的情緒仍是笑,並沒一絲隱約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