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凹凸不平的牆壁,緩慢前進,每前進一步,她的小腿都會忍不住顫抖一下。用力地咬著下唇,她勉強自己用平常心去走每一步路。
飄飛的鬼魅不住地在她耳邊吹氣,陰森寒冷的氣息不住地朝著她嬌弱的身子襲來,鬼魅們不斷地在洞壁上穿來插去的,臉上皆掛著噁心的笑容,對著她張牙舞爪,然而卻沒有朝她攻擊過來。
一直低垂著的腦袋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似的,猛然抬首,血紅色的衣袍一揮,那些企圖靠近她的鬼魅立即被彈開三丈之外。靈體受創,為數不少的靈體發出哀嚎聲。
硬著聲音,紅兒顫抖著道:「我不許你們再靠近我!」
「呼呼……」
「臭丫頭,竟然這樣對我們!可惡,把她吃了!」
憤憤不平的聲音從洞壁裡傳來,紅兒定神一看,穿著白馬褂的年輕男子一臉猙獰地惡狠狠瞪著她,臉上不時驟現出一條又一條血痕,密密麻麻的,像一個結實的蜘蛛網。模樣看起來模糊之極。
只見他用力一拍牆壁,跳起,飛向她。
紅兒踉蹌地不住往後退去。她身上的靈力雖充沛,可是她並沒有經過修煉,根本就不懂得使用咒術,至於剛才將眾鬼魅彈開那一擊也不過是借助了她身上所穿的袍子罷了。
「等等!」年邁臃腫的身子慢慢在空氣中浮現出來,枯木一般的手掌將來勢洶洶的男子一把捉住。
男子顯然對他的出現感到非常驚訝,眼眸的忌憚很清晰,被他毫不客氣地握住的手掌掌心所有的鬼力瞬間被抽走,微微抽痛感忍不住皺起眉頭。
「紅兒小姐,請恕我們剛才對你的無禮,你是去找魄寒先生吧,請!」五指一鬆,穿著白色馬褂的男子立即將自己的鬼爪給收了回去,低頭檢查一番自己的傷勢。滿是戾氣的視線一直偷偷地在她身上掃射著,非常不甘心。
紅兒戒備地望了他一眼,沒有察覺到他所散發出來的殺氣,猶豫了半響立即邁著大大的步伐離開。
待她一離開,剛才所有躲起來看戲的鬼魅立即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圍住那個年邁,卻看起來完全沒有絲毫鬼氣的臃腫老人。
「為什麼把她放走?」
檢查完自己的手腕後,穿著馬褂的男子憤怒地大喝著。一半的鬼魅全都望著他,眼眸的疑惑不言而喻,他們都在等待他的解釋。
臃腫老人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白癡,你們現在一時之氣把她吃了,那計劃誰來實行?!」
男子一怔,其餘的鬼魅恍然大悟,另一半早已明白其中利害關係的鬼魅則不屑地扭過頭,與自己的同伴交頭接耳。
「行了,你們少給我動那些愚蠢的心思,就算真的要動,也要等我們出去再動!到那個時候,你們想要怎樣對付那個女孩我沒有任何意見!」冷然地拂袖而去,深入洞穴。
鬼魅們無趣地面面相覷,不一會兒,他們開始作鳥獸之散。片刻的時間,剛才還站滿了鬼魅的洞穴全部消失得一乾二淨。只留下剛才那個穿著白馬褂的男子,一臉深沉地沉思著……
路上不若之前那般四周都有鬼魅所環繞,他們像是達成了某種協議似的,她所經之處,除卻空蕩之外,再無它物。
很快,她已經來到南魄寒之前療傷的洞穴門口前,安撫一下自己此時紛亂的思緒。
在來這裡之前,她已經決定將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訴哥哥,不管哥哥接不接受她,會不會娶她,她已經沒關係了,只要,只要能夠陪在他身邊,看著他幸福地生活著,直到死去已經足夠了,至於其它事……已經不重要了……
「哥……」
輕快的喊聲忽而消失,美麗的瞳孔不可置信地凝視著眼前那一對正在緊緊相擁的玉人兒。涼颼颼的陰風在忽然間像是添加了碎冰似的,不住地向著她的身體極射而來。很痛,全身上下都在痛,可是她叫不出聲,聲音在喉嚨中哽噎著,眼睛也跟著刺痛起來。
寬大的衣袍下的五指被遮住,此刻正劇烈顫抖著,髮絲被風兒凌亂,她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用匕首狠狠地一刀一刀劃了下去,除卻撕心裂肺的痛外,她所有的感覺已經隨著眼簾那兩個緊緊相擁的身體模糊起來。
深情相擁的兩個人緩緩地放開了彼此,俊美的臉龐上那雙如黑夜般閃爍著美麗光芒的眼眸略微驚訝地望著她,怔怔的,仿若時間在一瞬間停止在這一刻。
站在他身前的俏美女子輕輕地楸了一下他的衣袖,面色如常,然而眸中一閃而逝的驚訝並沒有躲過她的注視。
「你是誰?」
他十分嚴厲地質問她,眸中的冰涼讓她的心頓時鮮血淋漓,眼瞼不住輕顫著,她的眼睛好像入沙了,很疼,很澀,可是無論她怎麼眨動自己眼睛,那進入的沙子怎麼也沒有辦法從裡頭擠出來。
「快說!」
他的聲音更加冷,指尖的顫抖更加劇烈,就連身子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哆嗦著,嬌小的身子瞬間仿若進入了冰天雪地的世界,丁點溫暖也不存在。輕輕,她開口,聲音十分微弱,哆嗦不斷的身子讓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小,只見她如玫瑰花瓣艷紅的嘴唇不斷蠕動著,卻始終沒有聽到她說什麼。
「你到底在說什麼?」
南魄寒皺起眉頭,極其不耐煩,他身旁的玉人兒戒備地瞪著她,似乎在防止她忽而出手攻擊他們。
她的頭偏過來,顫抖著,聲音仍舊那麼小。
「夠了,既然你不說,那就別怪我了!」掌心凝聚龐大的靈力,毫不留情朝著她的胸前攻擊過去。猛烈的光芒刺痛她的眼眸,可是她終究沒有閉上眼睛,眼睜睜望著那劇烈的光線穿入自己的胸前,明明應該很痛的,可是她卻突然間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
嘴唇澀澀地,身子被狠狠地那一掌的硬生生地擊向漆黑的洞壁上,發出一聲巨響,狼狽地掉下地面,沒有一絲鮮血,只有裊裊的青煙緩緩地從她身體冒出,用盡所有的力氣,微微揚起頭,凝視著那張一如既往俊美的清冷臉龐半響,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人不出來……他認不出來……他終究認不出那個會坐在他膝蓋上向他撒嬌,向他許下承諾長大要嫁給他的傻女孩……
「魄寒,把她殺了吧!」
清冷無比的聲音響起,她悄悄地睜開眼睛,她還是不相信,她不相信承諾會娶她的哥哥會這樣做,她不相信……
在心底不住地反駁著那個美麗女子的聲音,用力地晃動著自己的頭部,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全所未有的力氣咬住。
腳步聲響起,她怔怔地抬起頭,望著他,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了過來,他沒走近她一步,她內心的希望就會加深一分,好快,他已經走到她面前,淡淡地望著她,沒有絲毫的殺氣,宛如平日一般,她的唇角輕輕地勾起。
果然,果然哥哥還是記得她的,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的高興並沒有維持太長時間,美麗的杏眼忽而一凸,望著他,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哀傷與絕望佔據她的眼眸。
「為什麼……為什麼……」
所有的質問與痛苦只凝結了這三個字,或許,在他的劍刺入她身體的剎那間,她已經絕望了。她的哥哥,或許從來都沒有認真地看過她一眼,他的眼中只有那個女子的存在。不管是一開始還是最終,她只是他心目中一個閒暇時逗逗的玩具罷了……
可是,她好不甘心,她好像叫他好好地認真地看她一眼,為什麼對她那麼不公平?為什麼連一個仔細的注視都不留給她?為什麼……為什麼認不出她……
胸膛泛著森冷氣息的長劍,深深地烙印在她眼中,沒有痛楚,沒有恨意,她伸出自己軟綿綿的左手,輕輕地,溫柔地撫上他的長劍。
「看著我……好好地看著我……好嗎?」她揚起頭,對著他,溫柔地說。眼眸中濃濃的哀求讓人忍不住為之心酸。
俊美的臉龐一怔,隨後凝視了一眼身後的女子,女子有些不悅地望了他一眼,他有些懊惱地轉過頭來,不帶絲毫感情地猛然從她胸前抽出他的長劍,轉過身子,背對著她,擁著女子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那麼殘忍?為什麼那麼吝嗇……連一眼、一眼也不願意好好看著我……」喃喃自語著,用自己的掌心勉強撐起自己的身子。
裊裊的青煙不住地從她的身體飄出,苦笑著,傻傻的,凝視著自己被刺穿的胸膛,邁著艱難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洞外走出。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時間,茫然的她看到滿天飄飛的美麗桃花,怔怔地凝視著此刻的絕美景象。她忽而仰天長笑,笑聲仿若哭聲一般,在桃花林裡久久迴響著。良久過後,她的笑聲忽而消失,支撐著自己虛弱的身子,踉蹌的步伐,晃動的衣袍在她眸中閃爍著,她慢慢走到煉獄窟前的一棵小小卻茂盛無比的桃花樹底下。
「他不認得我了……我還維持著這個模樣幹什麼……」傻傻地對著樹幹苦澀地笑著,眼眸濕潤無比,可是就是沒有淚水流下。因為她不是人類,她沒有淚水,即便再心疼,再痛苦,她只能將所有的痛全部掩埋在心底裡,等到它全部腐爛、全部發臭,然後等待時間的蔓延,泳褲增加……
「我好恨,真的好恨!你知道嗎……」她恨恨地大喝著,用力地捶打著細小的樹幹,然而樹幹卻一動也不動,她剛才的猛烈捶打對她根本就沒有絲毫傷害。
「你還真可笑!」冷嘲熱諷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默然地回過頭,凝視著煉獄窟門口的她。
「你想說什麼。」冷冷地瞅著她,憤恨無比。
優美的嘴唇輕輕勾勒出一個嘲諷無比的笑容,「愛上一個連自己也認不到的男人,你難道不可笑嗎?要是我,我一定會讓他後悔。不過,算了吧,像你這樣沒用的女鬼,怎麼可能敢這麼做呢!」蔑視的笑容維持了半響,她轉過身子。
「你說什麼?」
「難道我說錯了?」轉過頭,魅惑無比的笑容浮現在她唇邊。
恨恨地瞪著她,心底的憤怒無法發洩出來,令她難以忍受,像被一團花瘋狂地燃燒著,洞口前的女子望著她的臉,忽而詭異一笑,指尖一動。
她一驚,頓覺有所不對勁,然而她發現之時,她的手臂已經開始不受控制,掌心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寒光凜冽的長劍,劍柄上那些粉絲絲線狀的東西纏上她的手臂,用力一揮,硬生生地將自己手中的長劍朝著纖細的桃花樹幹砍去。
「不——」
瞪大自己的眼眸,眼睜睜看著眼前無比茂盛的桃花樹倒下,漫天飛舞的桃花瓣與連綿不斷的桃花樹瞬間如煙霧般消失在她眼前。
瘋狂地歡呼聲從煉獄窟湧出,龐大的鬼魅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從裡頭飛躍而出。煉獄窟的洞口「轟隆」一聲,洞口的岩石全部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掉落在地上,升起一大陣濃煙。
「哈哈……老子終於出來了……終於出來……」
「忘煙,你這個該死的傢伙,我不會饒了你!」
瘋狂的嘶吼聲,刺痛她的眼眸,震破她的耳膜。垂然地跌倒在地上,她驚恐地凝視著群鬼亂舞的天幕。那一聲聲惡毒的詛咒,無法抑制的,全部傳入她的耳中。
女子不住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她將美麗的嘴唇瞅到她耳邊,得意地細聲對她道:「謝謝你哦!小女孩,要不是你,只怕我們還出不來呢!哈哈……」
癲狂無比的笑聲與漫天的詛咒夾雜在一起,仿若進入了冥界的十八層地獄般。
無助地雙手抱著自己的手臂,渾身宛如掉入冰窖中,美麗的女子身影一飄,飄到她面前,她那張俏美的臉蛋開始一點一點變形,一個比一個大的膿瘡出現在她白皙無暇的臉蛋上。嘴唇一裂,越變越大。片刻過後,她變成了他,那個給藥她讓她長大的他——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