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塞城的王是突厥人,麾下的沙基爾也以突厥人為主。突厥人是遊牧民族出身,擅長騎兵衝殺,使用的武器除了彎刀之外,以長槍為主。
與李再興雙手持槍不同,他們和後世的歐洲騎士一樣,更習慣於單手持槍。一寸長,一寸強,單手持槍可以充分發揮槍的長度,搶在敵人的前面刺中敵人。事實上,只有武藝高強到能夠在瞬間撥開對手的武器,同時刺中對手的人,才敢雙手用槍,以充分發揮雙手的力量和槍法變化產生的優勢。對絕大部分來說,長槍只有一招,就是端平了,刺!
李再興沒興趣也沒時間教薛裕內家槍法,他根據薛裕現有的習慣,教他單手槍。
單手持槍,槍尾貼在肋下,或用小臂壓住,槍尾齊肘,槍頭前指,以騎馬蹲襠的姿勢站樁,以一刻鐘為起步,直到一個時辰。什麼時候能閉著眼睛也能感覺槍頭上的輕微力感,將長槍變成手臂的延伸,交手的時候,就能充分發揮長槍的靈活性,使槍如臂,一擊而中。
李再興訓練愛爾麥迪的時候就用過這樣的強化訓練方法。愛爾麥迪經過三個月的苦練,終於在一個清晨感受到了降龍木的脈動。薛裕用的是鐵槍,練起來快,但是達到的層次也有限。
方法沒有錯,問題只在於薛裕能不能堅持。這個樁法看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一點也不容易。突厥人從小生長在馬背上,騎術沒問題,身體素質也沒話,動如脫兔,但是他們缺少靜的訓練,能不能忍受站樁的枯燥,實在是一個很值得懷疑的問題。
李再興告訴薛裕,大唐人信奉道教,道家始祖老子就說過,大道至簡易行,以靜制動,以柔克剛,你不要覺得這個樁法很簡單,其實功用很大。這個秘笈,我只告訴你,能不能練成,就看你自己的了。那十個沙基爾,我會傳他們一些槍法,但是這個樁法,目前我不會教他們。
薛裕將信將疑,不過他還是去練了。第一次演練,只站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他就受不了了,兩腿打顫如篩糠,臉色煞白,汗如雨下。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愛爾麥迪提起長槍走了過來,以同樣的姿勢在他對面站好,長槍直指他的胸膛,然後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薛裕就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殺氣,下意識的繃緊了身子。
愛爾麥迪一動不動,平靜如石雕,直到薛裕累得再也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還沒有任何動靜,一直保持著持槍而立的姿勢,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鄙視。
薛裕服了,再也不敢懷疑李再興是不是在敷衍他,如獲至寶的走了。第二天,李再興發現薛裕連騎馬都在站樁,右臂累了換左臂,左臂累了再換右臂,總之是槍不離手。
「你這是拼上命了?」李再興與他齊頭並進,打趣道。
「唉,丟人了。」薛裕無地自容,「不練不成啊。習武二十年,自以為勇冠三軍,沒想到被一個女人比了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秘笈,再不苦練,無顏做人。」
「刻苦是好事,不過也要循序漸近,不能傷了筋骨。」李再興淡淡的說道:「白三,你把那套導引術教給他,別讓他跟你一樣殘了。」
白孝德笑著應了。他看到薛裕,就像看到當初的自己。他很清楚,要不用三天,薛裕就會知道厲害了。而李再興讓他傳輔助的導引術給薛裕,也是讓薛裕見他情的意思。有了這份情意,將來並肩作戰時,相互之間多一份信任和默契。
傳了薛裕槍法,取得他的信任之後,李再興和他商量,先不去呼悶城,直接去拓折城。如果不能和石國達成默契,就算把呼悶城燒了,也無法統一拔汗那。既然如此,沒有必要在呼悶城浪費時間。
薛裕應了。經過呼悶城的時候,他們沒有挑事,只在呼悶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就繼續趕路。
即使如此,隨行的十名沙基爾依然出色的完成了任務,將李再興等人的名聲傳了出去。第二天開始,就不斷有人追上來挑戰,被白孝德等人一一擊敗。
每一場勝利都是一次揚名的機會。數日後,當他們到達拔汗那西境的俱戰提時,已經有數十名騎士在城外迎接。他們不是為了比武,就是為了一睹高手的風采。雖然和李再興等人素未謀面,卻一見如故,說得投機。薛裕一直站在李再興的身邊,分享了不少年輕沙基爾充滿了崇拜的目光。
送走了慕名而來的騎士之後,愛爾麥迪看著西面的地平線,眉頭微蹙。
「怎麼了?」李再興不解的問道。
「過了俱戰提,前面就是蘇對沙那了。」愛爾麥迪低下了頭,露出修長的脖頸,像一隻低首的天鵝,青筋暴起。
李再興伸出手,輕輕的拉著愛爾麥迪的手:「那我們去蘇對沙那鬧一回,先出口惡氣。」
愛爾麥迪轉過頭,看了李再興一眼,宛爾一笑:「好。」
蘇對沙那,意為乾燥之地,位於費爾干納的西口,也是東曹的治城。在中曹人幾十年的征戰史中,東曹一直扼守著他們進出費爾干納谷地的通道。愛爾麥迪曾經說過,她最想殺的人首先就是東曹、西曹,只不過被李再興說服,暫時打消了主意。此刻即將踏上東曹的土地,她難免心緒不平。
「要去蘇對沙那挑戰?」薛裕端著長槍湊了過來:「我能上陣不?」
李再興瞥了他一眼:「今天是我為愛爾麥迪而戰,你就不要摻乎了。」
薛裕嘴角一挑,哈哈大笑:「行,今天就讓你露露臉,我們也好見識一下你的槍法有多神奇。說實在的,我已經好奇很多天了。」
這些天來,迎接挑戰的大多是白孝德等人,薛裕也有機會上陣,愛爾麥迪上陣的機會很少,只有一次,而
李再興自從踏入拔汗那以來,就沒有出過手,薛裕等人只能從愛爾麥迪的槍法上猜想李再興的身手,現在有機會看李再興出手,他們非常興奮,更何況李再興還要為愛爾麥迪出頭。
河中地區盛行騎士風度,和後世的歐洲騎士一樣,年輕的沙基爾們往往以尊重女人互相標榜,為某一個美女而戰並取得勝利,將榮耀歸於她們,是最有風度的事。巧合的是,大食人也有這樣的風氣,雙方互相激發,為女人而戰也成了一個風尚。
李再興要為愛爾麥迪出頭,挑戰東曹的勇士,正撓到了這些年輕人的癢癢。
「走!」李再興輕喝一聲,催動白駝,向蘇對沙那奔去。
……
蘇對沙那在真珠河以南,波悉山之北的一片高地上,地處交通要道,人煙稠密,城池也不小。高地本來就高出地面六七丈,城高又有丈餘,從遠去看去,在波悉山的襯映下,蘇對沙那雄偉異常,宛如天國之城。城為方形,長寬約有三四里,在大城遍地皆是的大唐腹地,這樣的城池不足為奇,可是在西域諸國,這樣的城池是屈指可數的大城,和拔汗那的都城渴塞城不相上下。
李再興一行走到蘇對沙那的東城門口,已經有幾個少年騎士駐馬於城門外,正在翹首以望。看到李再興等人,一個少年催馬迎了上來,大聲喊了幾句。
愛爾麥迪看了李再興一眼:「又有人來挑戰了。」
李再興翻身下了白駝,上了特勒驃,催馬迎了上去。愛爾麥迪也換上了戰馬,緊緊跟上,懷裡緊緊的抱著一對龍槍,臉色有些緊張。
在那個少年面前,李再興勒住了特勒驃,看了那少年一眼:「某,唐人李再興。」
「李再興?」沒等愛爾麥迪翻譯,那少年就欣喜的睜大了眼睛,用生硬的腔調念出了李再興的名字,隨即又咕哩咕嚕的說了一大串。愛爾麥迪聽了,對李再興說道:「他說,他們聽說主人的威名,趕來挑戰,想見識一下主人的絕技。」
李再興點點頭,伸出手,愛爾麥迪連忙解開錦囊,將龍槍遞了過去。李再興接槍在手,手臂一振,大聲道:「某有美人中曹曹月姬,願為其向東曹所有的勇士挑戰,並將此榮耀歸於她。」
愛爾麥迪抿了抿嘴角,吸了吸鼻子,將李再興的話譯了過去。那少年一愣,臉色嚴肅起來,問愛爾麥迪道:「當真?」
「自然。」愛爾麥迪挺起了胸膛,驕傲的說道:「我,就是中曹人曹月姬。」
少年上下打量了愛爾麥迪一眼,直起了腰,微微頜首:「請稍候。」說完,撥馬回去,與同伴耳語了幾句。那些人原本一臉喜色,躍躍欲試,聽完他的話,臉上的喜色不見了,都嚴肅起來,甚至隱有怒氣。很快,三人衝出了人群,向城門奔去。
薛裕樂得咧開了大嘴,摩拳擦掌:「這下子可熱鬧了,我估計東曹要炸窩。如果沒有高手擊敗李都尉,東曹的臉面可就丟光了。」
裴玄慶冷笑一聲:「要論單挑,這世上還沒有人能是李大郎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