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的昭武九國一直被外來勢力左右,和昭武九國自身的特殊情況有很大的關係。
昭武九姓本是月氏人,昭武這個名字來自於漢代張掖郡的昭武縣,漢武帝之前,那裡是月氏人的部落遊牧地。匈奴入侵,把月氏人趕出蔥嶺,月氏失國,分成大大小小的部落,被稱為栗特人,其中一部分進入河中地區,以昭武為姓,就是昭武九國的始祖。
因為地處絲綢之路的中段,經商成了栗特人最好的出路。栗特這個詞的意思就是商人。栗特人愛經商,善經商,並因此聞名天下,富甲一方。因為經商往來各地,居無定所,又不以農業為本,所以他們相互之間更看重盟約,而不太喜歡有固定的統治關係。和西方以前的希臘一樣,河中地區的昭武九國是城邦,而不是一個國家。
即使是對他們的宗主國——康國,他們也沒有多少政治上強制義務,各城自治,不相統屬。大小事務都聽決於城主或王。這些大大小小的統治者在土語中叫德赫干,每個德赫干都有自己的衛士,稱為沙基爾,即漢人所說的拓揭。
這個詞來自於突厥語,是勇士的意思。拓揭有點類似大唐的三衛郎,是王者的親近侍從,由貴族子弟組成,既有人質的意思,又有後備軍官的作用。正如韋應物一樣,這些人年輕氣盛,又有武藝,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聚在一起比武,最崇拜的人就是武藝高強的人。他們又不需要從事生產,不當值的時候,就騎著馬四處遊蕩,找人比武,很有點後世騎士的味道,自由而散漫,驕傲而自重。
栗特人不重學,讀書識字以能記帳為目的,這些騎士代替了行吟詩人的作用。河中人尚武,敬重武士,要想在河中揚名,通過這些沙基爾的嘴是最快捷的途徑。
和義公主建議讓李再興借比武揚名,藉著比武的名義遊歷河中,不得不說是一個非常有創意的想法。
當然了,這已經不僅僅是做一個斥候,目的也不僅僅是打探軍情這麼簡單。其中的意味,李再興自己明白就夠了,沒必要說得太明白。
阿悉爛達干雖然年過六十,卻戎馬一生,是一個好武之人,一聽和義公主提議舉辦比武大會,他頓時來了精神,大聲叫好。他隨即叫來了王子,一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和阿悉爛達干有個漢名叫忠節一樣,他也有個漢名叫薛裕,大概是嚮慕華風的意思。不過在李再興看來,他們的漢名都取得有點不倫不類。
薛裕具有典型的突厥人相貌,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手掌很寬大。剛才在接風宴上,他就和李再興交談過幾句。聽說要取行比武大會,他來了興趣,滿口答應。
……
回到客舍,李再興把要進行比武大會的消息告訴愛爾麥迪、裴玄慶等人,他們都非常高興。白孝德、格斯也躍躍欲試,盼著一展身手。就連不通武藝的杜甫都撫著鬍子,喜滋滋的說道:「果然是苦盡甘來啊,剛越過蔥嶺,就迎來了一場盛事。我要寫詩紀事,之前的詩人出塞,恐怕沒有人能像我走得這麼遠,更沒人能像我這樣親歷胡人的盛事吧。」
李再興哈哈大笑:「杜兄,你傲嬌了。」
杜甫眉毛一挑:「這是我應得的。站得越高,看得越遠,走得越遠,看的風景越美。你不是常說嗎,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我現在就是收穫的時候了。」
眾人哄堂大笑,興奮溢於言表。笑了一陣,李再興擺擺手:「除了比武揚名之外,我們還有一個事情要做。」
眾人立刻收起了笑容,靜靜的聽李再興說話。
「與我大唐一樣,河中諸國尚武成風,又有雄厚的才力,應該說,他們的武功應該很盛才對。可是情況正好相反,他們從立國以來就一直被四鄰侵略,不能自存。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他的原因。藉著這次比武遊歷的機會,我希望你們都能多一點心思,想想這個問題。」
李再興轉過頭,鄭重的看著杜甫:「杜兄,我們這些人裡面,你讀的書最多,學識也最好,我希望你能多盡一分心。」
「這是我應該做的。」杜甫當仁不讓的說道,隨即又有些遺憾:「如果是精擅縱橫術的太白兄在此,可能作用比我更大。」
李再興心中一動,覺得杜甫說得有理。縱橫術又名連橫合縱,起源於戰國時的蘇秦、張儀,是在各國之間聯盟求勝,類似於後世的外交。李白精擅縱橫術,卻在一統的大唐沒什麼用武之力,如果到了河中地區,卻可以大展拳腳。何況他本來就有胡人相,也通曉胡語,應該和這些胡人更好相處。
「你寫信給太白兄吧,看他有沒有興趣來建功立業。」
「好。」
正說著,門口有人來報,王子薛裕來見。李再興有些意外,剛剛才分手,他怎麼又趕來了。
李再興出門,將薛裕迎了進來。薛裕很客氣,一進門就拱了拱手,行了一個華禮,倒也有模有樣。他先對杜甫說道:「母后聽了杜君的大作,彷彿又見到了大唐的繁華景象,非常感激,特命我來致意,奉上瑟瑟一升,名駝一匹,請杜君笑納。」
他說著,有侍衛捧上一隻精美的大木盒,打開盒蓋,裡面是滿滿的是一盒碧珠,顆顆晶瑩透亮。
門外,有人牽來一匹駱駝,雖然不能和李嗣業送給李再興的白駝相比,卻也是一匹難得的好駱駝,更顯眼的是駝背上的金鞍,在陽光下光燦奪目,奪人眼球。
杜甫喜不自勝,裴玄慶等人不禁有些眼饞。他們拚死拚力的作戰,比杜甫辛苦多了,卻沒有收到什麼像樣的禮物。杜甫吟了幾句詩,就發了一筆大財,太讓人眼紅了。
薛裕將裴玄慶等人的眼神看在眼中:「我父王與王后也有禮物送給諸位,不過,最大的
禮物要在比武之後才能獲得。我寧遠健兒高手不少,諸位可要努力才行。」
裴玄慶等人明白了,賞賜是有,不過要比武獲勝才行。聽了這話,他們互相看看,暗自卯足了勁。
薛裕挑起了裴玄慶等人的心火,把李再興拉到一旁,輕聲笑道:「我漢名薛裕,是母后的意思。」
李再興心中一動,瞟了薛裕稜角分明的俊臉一眼,有些明白了。薛裕笑了笑,接著說道:「我寧遠崇信祅教,聞說都尉身邊的侍女以愛爾麥迪為名,想必是信祅教的?」
李再興點點頭。
「這麼說來,我們可真是志趣相投啊。」薛裕撫掌而笑,摟著李再興的胳膊:「我們可要好好親近親近。」
李再興暗自歎氣,心道和義公主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啊。天子將她送到寧遠來和親,還真是選對了人。看樣子,天子對中亞早就有所部署,自己不過是適逢其會,擔起了這個任務而已。也許,歷史上如果不是安史之亂,即使有怛羅斯受挫在前,大唐也不會放棄進入中亞的步伐。說怛羅斯之戰是大唐國策的轉折點可能有些言過其實。
當然了,怛羅斯之戰也絕非沒有影響,安西精銳盡失,幾年內都沒能恢復,大唐在中亞的控制力銳減,影響還是深遠的。
這裡面有偶然,也有必然,絕非一兩句話能夠概括的。
李再興微微一笑,反手握著薛裕的手:「真是巧了,我的外家也姓薛。我們的確應該好好親近。」
薛裕哈哈大笑,捏了捏李再興的手,又閒話了幾句,這才依依惜別。
李再興隨即再次召集裴玄慶等人商議,從薛裕的話來看,比武大會不僅僅是讓李再興揚名這麼簡單,可能還涉及到寧遠國內部的權力鬥爭。雖然已經融入了拔汗那,以拔汗那人自居,但阿悉爛達干父子畢竟還是突厥人,在王位繼承上延用突厥人的做法,能者為王。薛裕既然和和義公主親近,想必是對王位有所想法。這一次比武大會,對他的意義也不可小視。
「我們這麼多人,不可能全部上陣。」李再興淡淡的說道,裴玄慶等人立刻露出了緊張的神情。能否上陣,意味著能否得到賞賜,這可是一個發財的好機會啊,誰也不肯輕易放過。李再興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我們的目的不是嬴一兩場比賽,寧遠的勇士也不是我們的敵人。這一次充其量只是大家互相熟悉一下而已,等去了其他諸國,才是我們真正發揮的時候。」
白孝德第一個反應過來,點頭贊同。
「我們自己先較量一下,大略的分個高下,到時候不同的對手,就由不同的人迎戰。」李再興笑了笑:「我當仁不讓,要做盟主,你們誰有意見?」
不等眾人說話,愛爾麥迪厲聲道:「誰有意見,先得問問我手裡的龍槍答應不答應。」
裴玄慶苦笑道:「我說天使小娘子,自家人,沒必要這麼狠吧。我們就是再不服誰,也不能不服大郎。不遠萬里的跟著他到這裡來,不奉他為先,奉誰為先?」
愛爾麥迪哼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李再興擺擺手,繼續說道:「從現在開始,分出步騎兩大類,步以二十二郎為首,你們五人隨之。」李再興指了指五個擅長步戰的遊俠兒,又指指格斯:「你和你的同伴也跟著他們。等會兒你去和二十二郎較量一下,看看誰更適合做頭領。」
格斯應了一聲,眼神興奮。
「騎戰以你為首。」李再興看看白孝德:「我把這幾個兄弟交給你。」
白孝德很意外的看著李再興,遲疑了片刻,躬身領命。
「愛爾麥迪,你就是我的近衛,不管是誰,只要他們能戰勝二十二郎或者白孝德,你就出面接敵。」李再興深深的看了愛爾麥迪一眼:「你的責任很重,切記。」
「喏。」愛爾麥迪拱手領命,莊嚴如騎士。「我以真神阿胡拉的名義起誓,必以身護佑主人,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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