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心臟怦怦直跳,手足發麻,如果不是李再興夾著他的脖子,他幾乎要癱倒在地。
可是他依然勉強保持著冷靜:「你究竟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
「楊釗好大的膽子,他不怕我殺他全家?」
「正因為怕你,所以他才希望你死。」李再興緊了緊手腕,「你不要有任何奢望。我知道你身邊已經沒有高手了,這些侍衛不是我的對手,在他們射殺我之前,我可以殺死你十次。」
李林甫頓覺有種氣喘不上來的感覺,冷汗從鬢角滑落。他很清楚,李再興說得一點沒錯,他的身邊沒有人能對付李再興,更沒有人能從李再興的手裡救走他。
今天,他死定了。
一旦知道必死無疑,他奇跡般的冷靜下來,拍了拍李再興的手臂,示意他鬆開一點。李再興鬆了兩分力,李林甫喘了幾口氣,揚聲道:「所有人撤到二十步以外。」
聽到聲響,剛剛衝進來的姜管事目瞪口呆。「李相?」
「退下!」李林甫不容置疑的喝道,時至今日,他依然有著不可抵擋的威嚴。姜管事不敢違抗,只得喝令所有的侍衛退出二十步以外。聽得外面的腳步聲漸遠,李林甫冷笑一聲:「滿意了?」
「很好。」李再興鬆開了李林甫,將他按坐在席上,大拇指輕輕的刮著刀鋒:「時間不多,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讓你死得瞑目。」
「你不怕還埋伏著人?」李林甫冷笑一聲,端起了案上的酒杯,遞到嘴邊。
「十步以內,哪怕是一隻老鼠,只要是活的,都瞞不過我的耳朵。」李再興同樣抱以冷笑:「你還有兩個問題。」
李林甫一怔,又慢慢放下了酒杯。他靜靜的看著李再興,沉默片刻:「我女兒在哪裡?」
「她很安全。」李再興頓了頓,又道:「此間事了,我會送她去廬山或者衡山,她會平靜的渡過剩餘的日子。」
李林甫點了點頭:「最後一個問題,你究竟是誰?」
李再興一愣,聳了聳肩:「很遺憾,我也想回答你這個問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李林甫皺起眉頭,打量著李再興,眼神譏諷:「原來你只是一個刺客。」
李再興滿不在乎的攤攤手:「你可以換一個問題,問完之後,我就送你歸天。」他想了想,又笑道:「不過,你大概不會進天堂,更可能去地獄,受無盡之苦,以贖你萬死之罪。」
李林甫歪了歪嘴,不屑一顧,他閉上了眼睛,仰起脖子:「你動手吧。」
李再興愣住了。眼前這位慷慨赴死的是貪權戀位的奸相李林甫嗎,這簡直是個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烈士啊。這是怎麼個意思,怎麼不按劇本走呢。壞人死之前,不應該痛哭流涕,跪地求饒嗎?
見李再興的一臉的茫然,李林甫嘴角一挑,語帶嘲弄:「你好像有問題要問?」
「是的,我不明白你這麼坦然。」李再興的坦然的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對眼前這位名垂千古的奸相,他越來越好奇了。雖然到目前為止,他才見李林甫第二面。
「坦然,是因為我每天都在等待死亡,早就有了準備。」李林甫淡淡的說道,眼神中沒有恐懼,卻有抹不去的哀傷:「開元二十二年(734)拜相,我任相位已經十七年,從張九齡罷相算起,我獨相亦有十五年。今日之權,今日之位,我知道是怎麼來的,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敵人,從來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壽終正寢,更不敢奢望自己能有什麼身後名。」
他打量著李再興,冷笑一聲:「你也一樣,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你以為你能有好結果?」
李再興笑笑:「我的結果如何,無須你來費心。」
李林甫點點頭:「是的,我現在自身難保,的確沒有資格為你的將來操心。我只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兩句。年輕人,不管你將來是高居相位還是手握重兵,在天子的眼裡,你都不過是一隻螻蟻。你有用的時候可以為所欲為,你沒用的時候,就只有一個下場:死。區別只在於你死的方式有什麼不同。」
李再興沉默,他知道李林甫說的是真理。
「我為什麼不怕死?因為我知道,像現在這樣去死,其實是最好的選擇。」李林甫輕聲笑了起來,眼中多了幾分喜悅和釋然:「我這樣死了,陛下憐惜我死得慘,會記得我的好,百姓會忘記我的惡,再過幾年,等楊釗和安祿山交惡,安祿山起兵作亂的時候,會有更多的人想起我,懷念我。」
李再興皺起了眉,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李騰空不反抗了。他一直覺得李騰空雖然聰明,卻太軟弱,為了她自己的安全,居然那麼配合,置其父李林甫的生死於不顧。現在聽了李林甫的話,他才隱隱的感覺到,這個結果也許正是李林甫想要的結果,也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所以李騰空只是懇求他給李林甫留個全屍,讓他死得體面一點。
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我聽說,你一直說安祿山會反,而且會引發一場浩劫。」李林甫盯著李再興的眼睛:「我原本不太相信,因為只要我活一天,安祿山就不敢輕舉妄動。現在我要死了,我相信你的預言可能是真的。年輕人,既然你認定安祿山會反,你就不能坐而視之。你毀掉了大唐的長城,你就必須擔當起長城的責任,否則你就是大唐的罪人。」
李再興詫異的看了李林甫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這樣的奸相居然好意思自稱大唐的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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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興忍不住譏笑道:「要說罪人,你才是大唐的罪人吧?」
「我不是。」李林甫斷然否決,過了片刻,他又道:「就算是,我也只是從罪。」
李再興冷笑道:「你為了自己的權位任用胡人為將,這才讓安祿山擁兵自重,埋下禍根,還只是從罪,那首罪是誰?」
李林甫哼了一聲,毫無懼色:「你知道是誰。」
李再興一愣,隨即明白了李林甫的意思。首罪是誰?當然是天子李隆基。如果不是李隆基晚年昏庸,李林甫再聰明也不可能有機會獨相十五年。想當初,姚崇、宋璟、張說等名相可都是李隆基一手趕下相位的。
「好吧,我記住你說的話,留待以後驗證。」李再興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三個問題問完了,現在我送你上路,你還有什麼遺言?」
李林甫臉色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顫抖了片刻,躬身一拜:「請轉告我的騰空兒,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與這污濁的塵世有任何來往。人心險惡,她太善良了。」
李再興點點頭:「一定帶到。」
「多謝。」李林甫整理了一下衣服,端身正坐,雙目垂簾,宛如睡去。
李再興上前半步,出手如電,手掌在李林甫的心臟處猛擊,掌心一觸即分。
李林甫端坐不動,只是眉頭蹙了蹙,然後慢慢的鬆開,嘴角微微挑起,竟似在淺笑。
李再興退後,沒有再查看什麼。他知道自己那一掌已經擊破了李林甫的心臟,就算華佗在世也無法救回李林甫。他聽了聽四周的動靜,將李林甫面前的案上物品掃落在地,左手舉起案幾,右手反握短刀,掀起帳門,大呼殺出。
姜管事等人衝了上來,箭矢齊發。李再興以案當盾,出手如風,拳打腳擊,如虎入羊群,轉眼間連殺數人,闖出重圍,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
遠處的竹林中,裴玄慶看著李林甫帳前的一片混亂,長出一口氣,撫掌而笑:「李林甫死矣!」
身後的竹林嘩啦一陣響,李再興大步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脫下身上沾了不少血跡的衣服:「走,回去向楊相報捷。」
裴玄慶大喜,趕上兩步,和李再興並肩而行。他轉頭看著李再興,忽然有些詫異:「你似乎不太高興?沒得手?」
李再興輕笑一聲:「一擊斃命。」
裴玄慶鬆了一口氣,沒有再問。他們趕到楊釗的大帳,楊釗問完經過,看了一眼李再興手中的血衣,指了指火盆:「燒了吧,換一身乾淨衣服,吃酒去。」
「喏。」李再興躬身領命,將血衣扔進火盆,看著血衣被火焰吞噬,這才轉身對愛爾麥迪笑道:「愛爾麥迪,我們去吃酒,今天可是上巳節,**一刻值千金呢。」
愛爾麥迪紅了臉,跟著李再興走出了大帳。
楊釗和虢國夫人、裴柔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的笑了起來,漸漸的,他們笑得越來越響,越來越開心,越來越放肆。楊釗拍著胸脯,大聲說道:「來人,上好酒,這麼大的喜事,我們也慶賀慶賀。」
……
李騰空站在山坡上,看著亂成一片的李家帷幕,淚如雨下。
李再興和愛爾麥迪大步走來,看到淚流滿面的李騰空,不由自主的停住了。他遲疑了片刻,走到李騰空面前,輕聲說道:「他走得很輕鬆。」
「我知道。」李騰空泣聲道:「他最後關心的一定是我的安全。」
「是的,他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我會的。」李騰空狠狠的看了李再興一眼:「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她頓了頓,又道:「只有這樣,你才能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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